第145章 我見猶憐(2)
關芙就隻是笑笑不說話。
小皇帝也大了,有心思了。不過這也不怪他,畢竟是個皇帝都不願意被按在下頭,反抗是可以理解的。
但關芙也沒什麽想跟他說的,非常囂張跋扈地帶著遊娘和裴縉君闖入宴席。
遊娘嗬斥宮婢:“還不設座!”
於是宮裏的人立刻滴溜轉了起來,不過少傾,公主的坐席就安排好了。
關芙坦然入座:“歌舞繼續。”
皇帝臉色有點難看,求助的目光看了一眼馮家主,很快掩飾過來,點了點頭:“阿姊說的是。”
暗地裏手背青筋直冒。
敢這麽對待他的,也就新平公主和史益兩個人了。他深呼吸,想到他們倆的下場很快就會淒慘,臉色好看了起來,看著歌舞,臉色忽陰忽晴。
關芙喝茶暗笑,這養氣功夫,還不到家。
太年輕了。
場上各懷心思,但眼神飛來飛去,還是有人看見了裴縉君。
裴縉君的美無人可以抵擋,一眨眼的功夫,王家家主眼睛就直了,馮家主後麵坐著侍奉的後生,也是直勾勾地盯著看,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場上歌舞的美人都很美,但一比就俗得讓人看不下去第二眼了。
史益心裏一方麵很得意,畢竟裴縉君是他的戰利品,是他的東西,另一方麵又有點惱怒,於是就大聲咳嗽:“咳咳!”
關芙嗤笑道:“駙馬老了,身體不行了。”
史益噎了一下,瞪了她一眼,然後柔聲對裴縉君說話:“縉君,你來我身邊,我這邊看歌舞更方便……”
關芙拿起桌子上的白玉酒杯就扔到地上,啪嗒一聲脆響,上好的美玉摔成碎片。
場中歌舞的美人嚇得一哆嗦,不敢動了。
關芙冷笑:“閉上你的嘴,吃你的東西!”最後一頓斷頭飯了,還瞎嗶嗶。
又嗬斥歌舞伎:“繼續!”
美人們重新僵硬而尷尬地舞動起來。
裴縉君對場上發生的一切沒有絲毫興趣。
她不冷不熱,沉靜堅定,往那一坐仿佛跟場上這些勾心鬥角的王八是兩個世界的人似的,更讓人心馳神往。
關芙看著歌舞,手指在桌案上打著節拍,新的酒杯換上來了,遊娘替她斟酒。
小皇帝尷尬地說話:“啊……眾卿……”
新平公主來之前說到哪兒來著?
他磕巴了兩句,還是下手馮家主打了圓場:“此次開宴,是陛下對臣等的優容寬待,臣等感佩於心……”
皇帝連忙道:“對,對。”
史益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同樣是跪坐的坐席,別人都正正經經端正跪坐,隻有史益一個人,坐沒坐相,一條腿膝蓋支起來,另一條腿長長地伸出去,跟拚了命要絆倒跳舞的美人似的。
他這麽一吭哧,小皇帝腦門上青筋一蹦。
勉強他才壓下去,想起了本來商量好要說的事:“關於永州兵變之事,不知大司馬有什麽意見?”
一說話他就後悔了,這遣詞造句太弱氣,不夠有帝王之相。史益還以為他怕了呢。
但後悔也不敢重新語氣粗暴地說一次,屏住呼吸聽著。
馮家主也放下了手裏的酒杯,做出一副為國擔憂的忠直之態。
陳王兩家趕緊跟上。
史益眼皮都懶得抬:“我麾下三十萬男兒必保陛下江山永固。”
想從他手裏染指兵權?鬧什麽?
兵家之事皇帝問都不該問,永州兵變的事他早就得了信,不過是緩兩日,一去就能踏平永州。是他記掛著搶回來的裴縉君還沒能得手,這才遲遲拖延不去罷了。
想到這兒,他坐直了,使勁瞪新平公主。
這個婆娘……
一開始他就不應該迷了魂似的體恤縉君新寡,寬容了她些時日,結果一寬容就寬容回了公主府,公主就把縉君從他手裏搶走了!
早晚有一天他得把這個惡婆娘殺了!
這麽一發氣,他就沒看見皇帝迅速地和馮家主交換了眼神。
馮家主笑著說:“大司馬勇武無雙,我慶國上下皆知之,隻是大司馬也是諸事繁忙,何不讓眾臣也為陛下分憂?這也是為大司馬效力了……”
史益雖然色字當頭,但還沒糊塗到有人想碰他手裏的骨頭都沒感覺。
作為一個政治動物,護食是本能。
他把另一條腿也攤開了,冷冷地打斷了馮家主的話:“馮靜老兒,此話休要再提,我寶刀不老,何必一事托付二主!有我一日,此話休要再提!”
馮靜就閉上了嘴。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緩聲道:“大司馬此話當真?”
不知道從爭論的哪一句開始,歌舞就徹底進行不下去了,美人們悄悄地退了下去。
馮靜一句話說完,殿內竟然隱約有了回音。
皇帝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
氛圍變得緊張起來,遊娘斂眉,狀似無意地護在關芙身前。
史益朗聲大笑:“我平生出言如刀,從無回轉!”
擲地有聲,毫無畏懼。
時間似乎凝固了,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也沒有任何人做出動作。
隻有皇帝椅子上似乎有針紮,屁股扭來扭去。
半晌,馮靜端起桌上的酒杯:“我敬大司馬一杯。”
史益便笑了,囂張地舉起桌案上的酒壇:“滿飲毋拒!”
他仰脖子舉高了酒壇,就往嘴裏灌。
清亮的酒液倒流到他的嘴裏,灑進他的衣領。
關芙冷眼看著,史益顯然是醉了。
或許是權勢,或者是美酒,總讓人飄飄欲仙,神誌全失,露出張狂之態。
馮靜把酒杯端到嘴邊,卻沒有喝。
他將酒杯砸在了地上。
一瞬間,一道黑影從馮靜身後斜掠出去,像一隻蒼鷹,襲向史益。
史益雖狂妄恣意,但能領兵三十萬,場場戰無不勝,也不是個花架子。他的反應靈敏迅捷,瞬間把酒壇甩出去,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起立迎擊。
關芙盯著看,史益和馮靜帶來的後生,赤手空拳地打了起來。
還在看熱鬧,她身後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遊娘奮力救主,被陳家主用力推開。
關芙給遊娘使了個眼色讓她躲開,陳家主按住關芙,大喊:“史益還不束手就擒!我殺了新平公主,你營中十萬兵馬頃刻間就要嘩變!”
新平郡在公主治下,尤善農商,稅賦頗豐。史益的三十萬兵馬中,三分之一的兵馬是新平公主提供的糧草。她也用了些心機,因而頗受愛戴,這也是史益一直煩她、卻不得不跟她湊活的原因。
史益眉頭一皺,分不出半點精神。
若是平時,能救新平他就救了,可此刻,眼前的這位年輕後生卻分明武力絕高,他竟然漸漸到了下風!
一分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他冷酷地想,新平死就死吧。
關芙冷眼看著馮靜帶來的後生越來越占優勢,放下心來,她感覺到陳家主開始下狠心準備對她動手,嘴角勾出不屑的冷笑。
袖中出簪,陳家主頃刻斃命。不能攜帶寸鐵,但首飾也能當武器。
她經曆了這麽多世界,哪怕身體條件跟不上,但陳家主一個普通人,想殺她也是不可能的。
這是意識層麵的碾壓。
陳家主倒在地上抽搐的時刻,史益終於一個疏忽,被馮靜帶來的後生劈斷了頸椎骨。
他撲倒在地上,眼睛不可思議的瞪大。
怎麽能這麽玩?不可能啊,不應該啊!他有三十萬兵馬啊!這些人殺了他這麽重要的兒,要怎麽收場?
這不按套路出牌啊!
死兩人後,場上一時寂靜。
寂靜被一陣水聲打破,關芙低頭,是跪坐在原地自始至終連姿勢都沒變過的馮縉君。
她給關芙倒了一杯酒,氣定神閑,好似觀賞了一場歌舞一般淡然:“公主請用。”
關芙接過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