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地多傳聞
望月山沒有偉岸俊美怪異的奇峰,沒有名貴珍稀的動植物,所以算是一座窮山,水也隻在山中流出一股,在外集成一個約百十平方米的望月塘又緩緩向前流。圍著窮山形成的村自然也是窮村,小易村就是其中一個。
小易村不大姓也不雜,全村都姓易,老人說上追八代還是親兄弟。上追四代是親兄弟關係還好的要說村西三家,前麵並排住著老大門的明老頭夫婦和小輩中排行一二三四七的五個丫頭一個兒。
他西邊是老三門的德叔夫婦和小輩中行六的一女一兒,他們後麵隔一家的是老二門的,隻有小輩中行五的恬靜和哥哥若成嫂子何然。
他們的父母十一年前去世了。
這裏隻給女孩排行,因為她們的小名就是她們的排行,小五恬靜和小六安靜出生隻差十幾天,小七文靜晚幾個月卻與她們隔年算小她們一歲。總的算起來一門內幾個月生了三丫頭,把重男輕女的明伯氣的揣了老婆兩腳,抓起嬰兒掂到破草藍中就丟到後山,這是他哀歎著男丁稀少盼來給獨子做伴,且想頂起自己早亡沒留子嗣的弟弟一門的兒子,變成了丫頭把他鼻子都氣歪了。
當時虧了恬靜的媽媽發現提著破籃經過自家屋邊的大哥,偷偷把這個行七的小嬰兒抱回來悄悄養了十幾天,明伯無奈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別看小七隻吃了別家十幾天奶,她媽用炒麵和糊把她養大,小七真爭氣,三個丫頭中,她最高最漂亮最聰明,最不爭氣的是小六,個子在三人中稍矮,最沒心眼,學習最差,都對不起父母對她的偏愛。溺愛和寵愛。
小五恬靜在三姐妹中自覺長的最差,但滿意於自己的娟秀長眉和白皙膚色,自信時也給自己打七十八分,其實恬靜還聰明但想法常有偏頗。雖父母早亡但和哥嫂感情很深,自然不包括十年前嫂子才來時,自己挑起的那場一天一夜的大亂。
那時她人小心小,以前被哥哥哄在床上睡覺,一見嫂子來後哥哥就開始把她抱到別床睡,就覺得她搶了自家哥哥,哥哥不愛她了。那次竟把沒有退路的嫂子逼到了望月塘邊,要不是發現的早,想想就後怕。
這三姐妹從小在一起玩行影不離,同一天上學,同級同班,直到兩年前恬靜的哥哥給人幫工摔傷住了幾個月院,又趕上麥收大忙,恬靜心痛嫂子,堅持退了學,要不今年就該高考了。無所謂,人生也不是隻有上學一條路,擁有青春和自信的人都很樂觀。
誰知朋友加姐妹的小六看她不上學了,也跟著不上了,這下可給了重男輕女的明伯一個借口,以沒人和小七做伴不放心為由,硬是讓小七這個一心想靠學習走出農村且成績優異的學生下了學。
此時三姐妹沒在一起,恬靜正和哥嫂在小易村十幾裏外的一個場地觀察全場最有利的地方,因為一年一度的陰曆三月十七廟會正在籌備著,場地是固定的就在望月山東北方_______恬靜現在站的地方,在這個窮鄉僻壤地這是人們一年中唯一一次精神物質大會餐,哥嫂要利用這個機會賣飯掙錢。
說起這個廟會那還是為望月山上那個城隍爺興起的,他的故事在這裏可是家喻戶曉,恬靜從小聽的耳熟能詳,據說:這位城隍爺當年在這望月鄉辦下無數好事,深受這裏的百姓愛護,百姓對他的愛戴到了冬日怕他冷,給他夜夜生火。夏日怕他熱,日日輪換給他打扇。
據說其中有一家,是個小姑跟著哥嫂,輪到她家時嫂子就讓小姑子去了。這位城隍爺不知怎麽就看上了這個善良的姑娘,那姑娘回家後,夜夜都夢見一隻小蜜蜂在她耳邊嗡嗡著一句話:‘一碟胭脂一碟粉,問問這事準不準?’
姑娘實在不明白,就把這事告訴了嫂子,她嫂子也很奇怪。這‘一碟胭脂一碟粉’是這裏的聘禮。小蜜蜂總念叨它做什麽?就告訴小姑子,下次再問就說:‘準。’小姑子真聽話,這一說準後。第二天隻聽半空仙樂齊鳴,小姑子可就死了,她家好不傷心。誰知晚上,小姑子托夢說她被城隍爺娶走了,這家也就當了真,到了農忙無人看孩子,嫂子就到城隍廟許告道:“他姑姑,回家看兩天吧,家裏太忙了。”
結果家中果然被整理的井井有條,孩子幹幹淨淨,熱飯熱菜的。每有忙時嫂子都會去請小姑子,每次都應,時間久了,嫂子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現在小姑子什麽樣子。
有一天嫂子故意早起,假裝整理給小姑子住的房間,猛掀開被子,就見兩條小黃蛇纏在一起。
當晚小姑子給她托夢道:嫂子耍笑俺,以後再不回去了,自此再請便不應了。
恬靜小時聽這個故事沒聽出美妙,還有所害怕,長大了也就一笑。恬靜還是很感激城隍爺的,應為有他才有了廟會,有了廟會她家才能在這幾天賺到幾乎半年收成的錢。
這個廟會是很熱鬧的,主要節目是三場大戲和請外邊人紮的一個黃河九曲連,也就是一個迷宮。其他的至於套圈,耍猴等等小把戲占地方不大,現在也就是被人用白灰線圈著說明已有人占了。恬靜他們今年來的早,占的地方還比較滿意。
恬靜和嫂子把架子車上拉的,搭蓬的東西抬下來,也用白灰圈了一片地方,若成便讓妹妹回家把桌、凳、碗、筷之類的都搬出來刷洗一遍。
恬靜向回走時,看到幾個人已在一片空地上畫出迷宮的圖案,剩下的就是請工人依線挖土,栽上多半人高的秫秸夾紮即可。恬靜站在稍高處,可看出進出口之間曲折婉轉的路線,正看的入迷,聽見哥哥喊到:“小五,快回去吧,想看等紮好再進去看。”恬靜應聲離開暗笑,等紮好還能看出路線嗎?
走到後山邊,回家的路有兩條,一是走大路繞山根由村東穿村而回;二是翻過山由大桑樹旁穿過村後的地直接回家。
看天色尚早恬靜決定走小路,說是山其實很矮,也沒有參天陰重密不透風的大樹,隻有矮樹,小灌木幾處,還算疏落有致。餘下的多是荒草亂石,準確的說這是一個大崗。
三春時節樹葉剛剛完全展開,地上開著紅的、白的、紫的小野花,最多的是蒲公英,拚命向上反舉著傘狀小黃花,搖曳著它對自己生命的驕傲。恬靜走到山頂就能遙望到村子了,她今年十八歲,正是敢傲視一切的美好年齡,手中晃動著順手采的鮮花,雀躍著下山了。看到大桑樹不由加快腳步跑到樹邊,她習慣性的趴在樹上,微微喘息,臉上滑落的熱汗滲入樹幹。
這是很多年的習慣了,傷心時她就背過人抱著大樹偷偷的哭一場,平時揀柴火累了也是靠著它休息。休息片刻,心定氣勻了,她直起身拍拍樹幹,樹又長粗許多。其實她們這裏傳說很多,譬如城隍廟外有棵白果樹,據傳說有八個人曾在那裏依樹燒火做飯,看廟的不讓怕把樹燒死了,有人就說:燒死了賠你一棵。結果八人走後,緊挨那顆老白果樹燒黑的地方長出一棵新白果樹,始悟那八人是八仙。
再譬如,這棵大桑樹,人們也紛紛傳說是神樹。據說是很早很早以前,這裏鬧瘟疫,那位城隍爺從仙山挑來神奇草藥才把瘟疫治好,挑藥的桑木棍子就隨手插在這裏,隨長成了參天大樹。
恬靜對它不感神秘,因為她從小不懂事就被地裏幹活的大人放在這裏陰涼玩耍,此時恬靜向上望,有一處樹葉特密,她記得那是樹網的位置,當年折起來的枝條沒有隨著生長彈開,就那麽定型成網狀生長,不知上麵什麽樣了?
十年前和那個叫沈凡的小男孩一直玩到天黑不願回家,記得自己後來睡在門外,被出來進去亂找她的三嬸發現叫醒拉回屋,一眾不得安生的人等才算歇息,那晚哥哥抱著嫂子對著父母的照片一直在哭。
那晚哥哥很傷心,因此身邊的大女孩和小女孩明白了,隻有她們和睦,她們爭奪的人才快樂,此後何然同恬靜再沒鬧過別扭,她們盡量彼此容忍磨和,直至培養出長嫂如母的感情。
恬靜溫情的看一眼枝繁葉茂,亙霸一方的桑樹,轉身快步回家,還有很多事要做。恬靜的家是哥嫂辛苦多年,今年才蓋起的,正房四間花脊小青瓦房坐北朝南,東邊三間配房。院牆也是青磚圍成。恬靜剛推開院門,安靜就叫著蹦過來:“五姐,會場布置好了嗎?”
“看你急的,還有五天才到日子。”
“真想明天就去。”安靜迫不及待。
“行啊,幫我把東西收拾好,明天陪我送去,不就看到了。”恬靜邊說邊把東屋內放的桌子之類往外搬。安靜忙按壓井向大木盆內壓水:“五姐,明天去就能看到什麽?”看她實在性急,恬靜就給她介紹會場情況,兩人邊說邊忙。小七文靜走進來:“五姐回來了?”
“噯”恬靜應道。
“又來一個幫忙的。”安靜歡呼。
“小六,你是來幫忙的?怕是問熱鬧的吧。”文靜直呼其名,她已有兩年不稱呼她六姐了。
安靜一聲哀歎:“唉,我有多長時間沒聽你叫六姐了,氣還沒消呀!”
恬靜想也許明說反就沒事了,就以打趣地的口氣說:“看來小七跟你記仇了。”
安靜委屈的大叫:“怎麽能記到我身上呢?”
“五姐上不成學是沒辦法,你上的好好的怎麽也不上了,我求你,你都不陪我。”文靜就是怨她。
“哎呀,我的好小七,就六姐這後幾名的成績能和你比,你沒見各科老師見我那副嘴臉,簡直苦大仇深,把我當了階級敵人。再上,六姐的臉就讓老師刷沒了。”安靜叫屈。
“你學習不好知道為什麽嗎?你一節課看人家肖河八次,學習會好才怪!”文靜知道她暗戀那個半道轉來的外地生。
文靜撇嘴道。“別提他,再提我就紮這水盆淹死算了。”這個壞蛋肖河,自己還沒鼓起勇氣有所示他就轉學走了,安靜想起就有氣。
“是暗戀,對了,你難道不是因為五姐是因為他?”文靜再損安靜,聽她們差不多了,再說別人聽了會笑話,恬靜打斷:“小七,別和小六致氣了,咱大伯一向不讚成女孩讀書,總以為女孩再好也是帶到別人家,養女孩是多門親戚而已,你就算考上大學也不會讓你去。”
“就是,就是,咱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一天學都沒讓上,你謝我和五姐吧,要不,這八年也沒的上。”安靜可找到好的理由還擊了,文靜明白自己上麵四個姐姐一個哥哥,父母其實都不喜歡自己,不象安靜,三叔三嬸思想觀念開放,又隻有一女一子。
甚至連恬靜都比不了,雖然二叔二嬸去世早,但哥嫂當她是寶寵著。“唉,不說了,誰讓我命不好呢。”文靜低頭刷盤子。恬靜笑道:“小七,什麽時候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