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可不是嗎？


  所謂死亡，就是因為永遠不相見。


  她思索這問題，並不能完全理解第一批半神人們的去向——會不會他們在別的星系生活得更好更歡樂？又或者變成了另一種無法想象的存在？他們又是否曾經希望再返回銀河系？


  她暫時還無法理解另一個星系生命的想法，只是更加好奇了：「我們死後，會不會也去到另一個星系？」


  他搖搖頭：「這一代地球人的等級太低了，死後，也只能留在地球上，雖然轉換載體，也只能轉換最低等級的載體，而無法大規模地突破抵達別的星系……」


  「是不是只能去禹京掌管的幽都之山排隊，等著重新投胎，在世為人？」


  「不！這只是一個誤解而已。事實上，人類轉換載體的方式比這簡單多了……」


  「如何個簡單法？」


  「這就要禹京才能說得清楚了。等下一次見到他，可以問問他。」


  「他那個人很固執的，我想，他不會輕易告訴我們的。」


  「哈哈，他不說，我就打到他說為止。」


  初蕾也笑起來。


  每每想起禹京，她就只能搖頭。


  他不經意地：「初蕾，要是大家都反對你和我在一起，你會怎樣？」


  她愕然揚眉。


  「誰會反對？你說禹京嗎？我才不理他呢。」


  「要是女祿也反對，你會怎樣？」


  她咯咯大笑：「不可能！娘娘絕對不會反對。娘娘聽我的，我要怎樣她就這樣，她不會反對的。」


  他暗嘆一聲。


  這迷之自信。


  她卻咯咯笑著抱住他的脖子，軟軟的，吐氣如蘭：「你放心啦，這世界上任何人反對都沒用。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他也笑起來，「是啊，任何人反對都沒用。初蕾，我也決定了，一定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怒了，聲音微嗔：「莫非你之前一直沒有決定？難道還猶豫不決？直到現在才決定的？」


  他沒回答，只是看著她無名指上的那一枚藍色的扳指。


  她順著他的目光，這才轉怒為喜：「哼哼哼，我就知道嘛。你打造扳指的時候一定就已經決定和我在一起了……哼哼哼，既然如此，我就先原諒你這一次。」


  他緊緊抱住她，忽然很傷感。


  人就是這樣，一無所有的時候，從來都無所顧忌。


  可真要是得到了，又不想失去，反而才患得患失，稍有風吹草動就深感不安。


  「百里大人……」


  她的聲音，徹底被封堵了。


  他從未如此急切，如此癲狂。


  她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他狂熱的眼神，本來微微不安，可下一刻，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卻將她禁錮。


  他用了他畢生最大的熱情將她禁錮，那是他漫長的歲月里，從未想象，也不敢想象的那種熱情。


  他生性淡漠，到不周山之戰後更是歷經滄桑，心態也變成了死亡一般的心態。


  曾是帝國太子，後來亡國滅家，眼睜睜看著位置被取代，眼睜睜地看著京都改名換姓，而自己，從此只能遠走天涯。


  雖然談不上恨之入骨，可是，遺憾之情難免。


  可現在，冷漠了億萬年的一顆心也徹底復活了。


  是她水一般的溫暖將他徹底復活。


  是她明明在掙扎時還熱烈擁抱的姿態將他徹底復活。


  她愛他，才能如此承受原本不可承受的猛烈。


  她初心不改，才能任何時候都輕易相信。


  最迷茫的時候，他聽得她輕微的嘆息，「百里大人……謝謝你……是你一直幫我，救我，愛我……」


  他忽然很感動。


  他覺得自己從她身上得到太多太多，而不是在付出。


  不不不，小東西，小人兒，是你將我帶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是你讓我荒蕪的世界重新開出絢爛的花來。


  這一刻，所有過去的恩怨煙消雲散。


  忽然什麼都微不足道了。


  因為她，無論過去有過這樣的恩怨情仇，都冰消雪融了。


  從此，他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人，只專屬於她一個人的白衣天尊。


  他是一座山，她是一片水。


  再巨大的山，也融化在水裡。


  有風，慢慢地將汗水平息。


  他忽然變得很寧靜。


  一切的焦慮，緊張，患得患失，統統都在這一場劇烈無比的歡樂里被趕走了。


  他輕輕抱住她，感受她的心跳如何從劇烈到平緩，然後，小貓似的窩在自己的懷裡。


  她手上藍色的扳指就像是一朵盛放的小花。


  她卻忽然翻了一個身，趴在他的胸口，低聲道：「百里大人……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隨手撫摸她烏黑的頭髮，那頭髮很軟很細，帶著淡淡的潔凈的香味，「什麼問題？」


  「那個啥……我有一次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和我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


  「一個夢？」


  「是呀。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就是離開三蛛洞不久之後，我睡著了，當時我很害怕自己變成人臉蜘蛛，我在夢中向你求救，你真的來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夢見我和你這樣在一起……我夢見我們一直沒有分開過……」


  他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就像現在這樣？」


  「嗯……就像現在這樣……」


  「你以為是夢境嗎？」


  「這……這不是夢境嗎？等我醒來，發現居然已經過去半個月的時光了……」


  長達半個月的春夢。


  她鼓起了勇氣：「我一直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夢境……百里大人，這真的是夢境嗎？」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小東西，你喜歡這夢境嗎？」


  她的臉，滾燙。


  他嘆一聲：「唉，你要是不喜歡這夢境，那……我可要傷心了……」


  她的話語柔軟得就像秋天金色的蜜糖。


  「呵……百里大人……我可喜歡這夢境了……我恨不得天天都在這樣的夢境里……」


  他哈哈大笑。


  親愛的小傢伙，既然你喜歡，那我們就一直夢下去吧。


  時間，彷彿已經停止了。


  時間，彷彿已經不夠了。


  夜色早已降臨。


  夜色，早已深去。


  秋天的風已經有了寒意，可初蕾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滾燙的，這世界只正在變成炎熱無比的盛夏，縱然是寒夜的風，縱然是晨露的冷，統統無法熄滅這令人震撼的巨大的火焰。


  那是漫天絢麗煙花的爆炸。


  那是全世界所有美景的匯聚。


  她的睫毛輕輕貼著他的睫毛。


  他微笑，聲音一次次將她融化：「小東西，我愛你。」


  「小東西，謝謝你，謝謝你帶給我這樣做夢也想不到的歡樂……」


  他在她烏黑明亮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清晰地倒影。


  「呵，百里大人，我也是。」


  那是同等的歡樂，同等愛，彼此之間，再也分不出輕重主次。


  她的藍色扳指已經變得更加明亮，更加璀璨——每一次的恩愛之後，這扳指就會更加絢麗幾分，可是，她當時並未注意到這一點。


  她只是見這扳指漂亮。


  她愛不釋手。


  他隨著她的目光，也發現那扳指的色彩，嘴角，便掛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她忽然沖他晃了晃那扳指，長嘆一聲。


  他好奇，這小人兒怎麼忽然唉聲嘆息？


  「怎麼啦？」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真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百里大人，我曾經以為這一幕永遠不會在我身上出現……」


  當她在周山一把一把抓了泥土將他掩埋時，當她在周山一把一把抓了泥土將他的墳墓掘開時……她一度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和他重逢，永遠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卻不料，現在，還可以如此熱烈相擁。


  他將她的內心看得清清楚楚，無限唏噓，一閉眼，彷彿真的看到當時一把一把的泥土如何徹底覆蓋在自己的身上，帶著她十指上的鮮血和全部的絕望悲涼之情。


  她忽然撲在他懷裡，牢牢地抱著他的脖子：「百里大人，千萬別離開我了……永遠也別離開我……當年，我在金沙王城的藏寶庫里動用了全部的財富，想要見你最後一面，也未能得償所願，我不想再經歷這麼可怕的場景了……」


  原來，在她的意識里，最可怕的根本不是她在有熊山林遭遇的噩運，居然是他死在周山的那一刻。


  他內心深處的震動，可想而知。


  一種激越彷彿要湧出胸腔，可是，他只是輕輕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就像安慰一個從噩夢中醒來的小孩子：「別怕……初蕾……別怕，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她淚眼朦朧：「真的嗎？」


  他鄭重其事：「真的。」


  「你永遠不會死嗎？」


  「不會。」


  她的兩隻手，慢慢交叉放在自己的心口，輕輕地，輕輕地點點頭。


  「百里大人，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卻暗嘆一聲，忽然道：「初蕾，你為何要用了藏寶庫全部的財富去看一眼最後的時刻？」


  「我只想看看不周山之戰的最後時刻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沒法，根本辦不到。」


  「為什麼一定要看最後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