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委蛇笑了2

  委蛇起身，再次對他行大禮：「百里大人，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才好。大恩不言謝，委蛇實在是無以為報了。」


  「委蛇，我不是百里大人！」


  他一字一句：「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敢也沒有能力篡改我的記憶！我絕對不是百里行暮！」


  「可是，百里大人……」


  「過去的七十萬年，我一直閉關，從未到過地球！既沒有做過什麼柏灌王，也沒有改名為百里行暮！那個百里行暮，只是一個碰巧和我長得很相似的冒牌貨而已！」


  委蛇驚呆了。


  可是，白衣天尊不再有任何的解釋，只淡淡地：「我會幫你們解開這個謎底，也會儘可能找出真正的兇手。可是，我做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你們誤以為我是百里行暮，而是我本人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一個兇手有這麼大的能耐！」


  言畢，他的身影已經遠去。


  委蛇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清晨的刺桐花，就像是綠色翡翠上鑲嵌的一簇簇紅色寶石，晶瑩欲滴，毫無瑕疵。


  一夜好眠，連夢都沒有，醒來后真是精神抖擻。


  鳧風初蕾興緻勃勃：「委蛇，我們飛到最高的那顆刺桐花樹上玩一下吧。」


  委蛇抬頭看了看，最高的一棵花樹大概有幾十丈高。


  它笑起來：「這有何難？」


  幾十丈高的花樹，對於委蛇來說，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當它停留在樹冠頂端時，鳧風初蕾隨手便摸到了最高最高的一串紅花，哈哈大笑：「現在，我無論想摘那朵花都不是問題了……」


  頭頂，一群大雁飛過。


  鳧風初蕾大叫：「委蛇，快追上去……」


  委蛇立即追上去。


  一群大雁豈能是委蛇的對手？它們排成人字形，估計正飛得高興，忽然看到這麼大一個傢伙追來，嚇得大叫，頓時變了隊伍，亂七八糟的到處逃竄。


  鳧風初蕾一伸手，非常輕易地就抓住了一隻大雁的翅膀，只聽得那大雁慘叫一聲，撕心裂肺一般，她嚇一跳，趕緊鬆手，大雁一下就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幾片羽毛，零落下去。


  她大叫：「委蛇，委蛇，快停下來。」


  「哈哈，少主，不追上去嗎？你看，前面有兩隻真正的蒼鷹，是老鷹……哈哈，我們追上去試一試，據說蒼鷹能飛得很高很高……」


  「別試了，別把那些傢伙給嚇死了。」


  「不是吧？蒼鷹不會很膽小的，我們試一試……」


  她也覺得好奇，也沒有阻止委蛇。


  委蛇立即就向蒼鷹追去。


  那是兩隻很大的蒼鷹，展開雙翅的時候，有一兩米長，形如小型飛行器。可能是察覺有敵人追來，這兩個玩意居然回頭，發出銳利的尖叫，並兇猛地煽動翅膀，一副隨時要撲過來戰鬥的準備，待得看到是一條雙頭蛇，估計被嚇住了，只惡狠狠地瞪了委蛇一眼，掉頭就跑了。


  委蛇一時興起，大笑著追上去：「站住……站住……」


  嗖的一聲便竄到了兩隻蒼鷹的前面。


  蒼鷹嚇一跳，煽動翅膀便俯衝下去。


  「哈哈，委蛇，我們再要這麼追下去，只怕天空的鳥兒都會被嚇破膽，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委蛇身子一矮，也跟著俯衝下去。


  如乘風破浪一般，鳧風初蕾已經滑落地上。


  她一頭栽倒在草地上，咯咯大笑：「好玩，真是太好玩了……委蛇，真是太好玩了……」


  委蛇笑著看著少主，輕輕搖晃了一下雙頭。


  自從百里大人去世后，它從來沒有見到少主這樣歡樂大笑，無憂無慮過。


  此時的少主，元氣大損，容貌已經不足巔峰時期的兩成，按理說，她應該十分悲傷，十分沮喪，十分惶恐，可現在，她咯咯大笑，簡直就像一個從來不識愁滋味的嬌憨少女。


  就像有熊山林那麼可怕的一幕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於是，它也笑起來。


  笑聲停止之後，鳧風初蕾也漸漸安靜下來。


  天空，草地，委蛇，這一切，彷彿都不是真實的。


  甚至，還有白衣天尊。


  上一次他說他又去了一趟有熊山林，當時她不知道他去幹什麼。現在當然明白了，他是去找委蛇的。


  只因為她說：要是委蛇還活著就好了。


  所以，他不惜代價將委蛇治好，帶到這忘川之地。


  他耗費那麼大的力氣，這又是所為何來？

  就為了要讓自己高興一下？

  她悄然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然後，不經意地放開。


  轉眼，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委蛇畢恭畢敬：「天尊，請坐吧，我先去練習一下飛行。」


  白衣天尊坐下，只見委蛇嗖地一聲飛向天空，它的本體是蛇，可是，飛行的動作卻十分輕靈，敏捷，就像是一股風一般矯健地在天空里遨遊。


  他不經意地看去，只見鳧風初蕾也抬頭看著委蛇，臉上有微微的笑意。


  她臉上曾忽然出現的可怕黑蜘蛛暗影已經不見了，臉色白皙，笑容微微，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他的心裡，卻更是不安。


  因為，他已經很清楚，這不是一般的病毒，這是生物基因異變病毒——下毒之人，就是要把她變成一隻醜陋可怕的毒蜘蛛。


  須知，在人類的世界里，毒蛇和蜘蛛都是令人類恐懼而厭惡的。


  下毒者顯然很了解人性，目的便是為了讓她成為人類眼中的醜惡者。


  這到底是為什麼？

  並非他對這病毒束手無策，而是他慢慢地清晰了一件實事——能下這樣的基因病毒，只能是九重星聯盟的半神人。


  而且，這半神人一定是處心積慮，本領高強。


  這個半神人，到底是誰？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說，他只是凝視她。


  毒氣一旦被克制，帝流漿的效果便徹底發揮出來。


  她的面色，玉一般淡淡的。


  如果再稍稍胖一點，那整個人簡直就像是一朵靈動無比的鮮花了。


  她一直側臉看著天空，他卻一直看著她。


  她忽然回頭，看他一眼。


  長長的睫毛下，一雙黑眼珠子幾乎要發出光來似的。


  「天尊，謝謝你！」


  他聽得自己心臟砰的一聲。


  他竟然忘記了回答。


  她非常認真：「天尊，謝謝你。」


  他無數次救她，她卻無數次責他，恨他，怨他，對他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


  直到現在，直到他救了委蛇，她才能說出這樣一聲謝謝。


  她慢慢地站起來，看樣子是要走了。


  他忽然拿出一支樂器。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樂器，好像笛子，又好像洞簫，但都不是，她說不出那是什麼，彷彿是一支墨綠色的竹管而已。


  她看了幾眼，還是轉身。


  樂聲，是從背後發出的。


  那是一首輕快的曲子，最初聽起來平平無奇，可漸漸地，她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幅畫面：無數人站在金色的麥田中，旁邊是紅紅白白盛放的「大麥熟」花朵，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小孩子們跑來跑去，樂不可支……


  她又轉身，不由得坐下去。


  就坐在他的旁邊。


  可是，他只靜靜吹奏，彷彿並未在意她這小小的舉動。


  曲聲，從歡快跳躍，漸漸地變得纏綿動人。


  鳧風初蕾自身對音樂略知一二，但是，遠遠談不上精通，以前，她認為塗山侯人很可能已經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音樂高手了，現在才明白，原來，音樂這種東西是沒有界限的。


  一山還比一山高。


  而且，這曲子，具有強烈的畫面感。


  你能看到遠方演繹的故事，短暫的離別，嗔怪的爭吵，小小的甜蜜，心酸的哭訴……她無法準確地形容，只是覺得這樂聲就像是寒冬里的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無論你有多少焦慮，無論你有多少委屈、怨恨……忽然都煙消雲散了。


  她的內心變得很平靜。


  無論是對他的怨恨，還是對自己曾經差點被異變成怪物的怨恨。


  其實，她很清楚，這種強烈的怨恨之情，對於傷勢的復甦是非常有害的，因為，你每天都沉浸在強烈的怨恨和極度的焦慮恐懼之中時，身體自然而然就會分泌出許多相關的毒素。


  正所謂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悲傷肺,恐傷腎——喜怒哀樂，最能摧毀一個人的身體和意志。


  可是，她無法剋制。


  任何人都無法剋制。


  尤其是從巔峰高處跌落之人，本以為睥睨天下，最後，你發現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喪家之犬，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容身之地的時候。


  種族滅絕，亡國滅家。


  她長時間，都沉浸在這樣的焦慮和恐懼之中，又如何能真正好好靜養？

  所以，帝流漿都壓制不住她毒性的爆發；


  那天看到白衣天尊幻變巨人之後，傷心過度，竟然連白衣天尊連續賦予的元氣都無法壓制，這才有了劇毒黑蜘蛛的顯現。


  現在，她忽然平靜了。


  她坐在草地上，坐在樂聲里，依稀彷彿回到了過去。


  很小很小的時候，在金沙王城的時候，和委蛇遊歷天下的時候，在周山之巔第一次見到那白衣人的時候……


  一如眼前恍恍惚惚的白色身影。


  一如他縱橫湔山之巔的吟唱。


  他的側臉，就像是一幅畫。


  一副造物主用了無數的心血和精華，巧手打磨，天下無雙的畫卷。


  人人都贊她鳧風初蕾美貌無比，她想，其實，他才真的是傾城傾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