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詭異的舞台
亞瑟想說話,但他的牙齒顫抖得太厲害了。
“我剛才就看見你盯著我布萊恩說,“你第一眼看見我時,大聲地喘息著。怎麽回事?”
因為我知道你誰亞瑟總算說出話來,但結結巴巴的。
“我是布萊恩那個看上去陰森森的男人說。
“不是,”亞瑟回答,“我知道你到底是誰?
“哦?”布萊恩笑了,但他的笑容裏沒有一絲幽默。“告訴我,小毛孩,”他譏諷地說,“我到底是誰呢?”
“你的真名是封?波文亞瑟說,布萊恩吃驚得下巴都掉了下來。可亞瑟說出另一句話後,我的下巴也掉了下來。
“你是個吸血鬼亞瑟說,然後是一片寂靜,很長時間的寂靜,使人感到說不出的恐懼。
布萊恩笑了。“這麽說,”他說,“我被發現了。我不應該感到意外,這種事早晚會發生的。告訴我,小家夥,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誰亞瑟說。
布萊恩皺起了眉頭。“聽著,小家夥,”他惡聲惡氣地說,“別跟我玩這一套。告訴我,你在替誰賣命?是誰派你來找我的?他們想幹什麽?”
“我沒有替任何人賣命亞瑟仍然堅持道,“我家裏有許多書和雜誌,都是關於吸血鬼和怪物的,我在上麵看見過你的一張照片。
“一張照片?”布萊恩懷疑地問。
“是一幅畫,”亞瑟回答,“一九〇三年在巴黎畫的。你和一個富婆在一起。那篇報道說你們兩個差點就結婚了,但她發現你是個吸血鬼,就把你給甩了布萊恩笑了起來。“真是個蠻不錯的借口。她的朋友們以為她是為了讓自己麵子上好看一些,胡編了一個離奇的故事。
“但那不是胡編的,對嗎?”亞瑟問。
“對,”布萊恩沒有否認,“確實不是他歎了口氣,用凶狠的目光盯著亞瑟。“不過,這要是她胡編的,你的日子倒更好過一些!”他粗聲大氣地說。
如果我處在亞瑟的位置,聽到他說這句話,肯定會嚇得撒腿就跑。可是亞瑟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你不會傷害我他說。
“為什麽不會?”布萊恩問。
“因為我有一個朋友,”亞瑟說,我把你的情況都告訴了他,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他會去找警察的。
“他們根本不會相信他布萊恩輕蔑地說。
“大概不會,”亞瑟沒有否認,布萊恩十分反感地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可惡的毛孩子!”他氣呼呼地吼道,“我討厭你們!那麽你想要什麽?錢?珠寶?發表我的故事的權利?”
“我想跟你在一起亞瑟說。
我一聽這話,差點從樓廳摔了下去。跟他在一起?
“你這是什麽意思?”布萊恩問,他的驚訝程度不亞於我。
“我想變成一個吸血鬼,”亞瑟說,“我要你把我變成一個吸血鬼,把你的那套本領教給我“你瘋了!”布萊恩吼道。
“沒有,”亞瑟說,我沒瘋。
“我不能把一個小孩變成吸血鬼,”布萊恩說,“如果我這麽做,我會被吸血鬼將軍們殺死的“什麽是吸血鬼將軍?”亞瑟問。
“不用你管,”布萊恩說,“你需要明白的就是:這事絕對不可能。我們不給小孩子換血,否則會帶來太多的麻煩“那就別馬上改變我,”亞瑟說,布萊恩瞪著亞瑟,盤算著他說的話。想著,他就打了個響指,隻見一把椅子從前排嗖地飛到了舞台上!他坐在上麵,蹺起了二郎腿。
“你為什麽想成為一個吸血鬼呢?”他問。“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兒。我們隻能夜間出來。人類瞧不起我們。我們隻能睡在這樣肮髒破敗的地方。我們永遠不能結婚,不能生孩子,也不能在一個地方穩定地住下來。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生活“我不在乎亞瑟固執地說。
“莫非你是想長生不老?”布萊恩問。“如果是這樣,我必須告訴你——我們並不是長生不老。我們的壽命比普通人長得多,但我們早晚也是會死的“我不在乎,”亞瑟還是這樣說,“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希望學會這些。我想變成一個吸血鬼。
“那麽你的那些朋友呢?”布萊恩問。“你永遠也不能再見到他們。你必須離開學校和家,永遠都不能回去。還有你的父母?你難道不會想念他們嗎?”
亞瑟痛苦地搖搖頭,垂眼望著地板。“我爸爸跟我們不住在一起,”他輕聲地說,“我差不多從未見過他。我媽媽也不愛我。我做什麽她都不關心。她大概根本不會注意到我不見了。
“這就是你想離家出逃的原因?因為你母親不愛你?”
“多半是吧亞瑟說。
“你隻要再耐心等待幾年,等年紀稍大一些,就可以自己離開家了布萊恩說。
“我不想等亞瑟回答。
“那麽你的朋友們呢?”布萊恩又問。他這會兒看上去挺和氣的,但仍然有些嚇人。“你不想念今晚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男孩嗎?”
“安東?”亞瑟問,隨即點了點頭,“會的,我會想念我的朋友,特別是安東。但那沒關係。我想成為一個吸血鬼,這勝過我對他們的惦記。如果你不接受我,我就去報告警察,而且等我長大了,我要做一個專門抓吸血鬼的人!”
布萊恩沒有笑,而是嚴肅地點了點頭。“你都想明白了?”他問。
“是的亞瑟說。
“你能肯定你真是這樣想的?”
“是的亞瑟回答。
布萊恩深深吸了一口氣。“過來,”他說,“我必須先給你測試一下亞瑟站在布萊恩身邊。他的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吸血鬼,所以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我隻知道他們壓低聲音交談了幾句,然後傳來像是一隻貓舔舐牛奶的聲音。
我看見亞瑟的後背在顫抖,我以為他要摔倒了,但他還是堅持著沒有倒下。我看著這一幕,心裏有說不出的恐懼。我真想一躍而起,大聲喊道:“亞瑟,不要這樣,快停下!”
可是我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我害怕如果布萊恩知道我在這裏,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死我和亞瑟,把我們倆全都吃掉,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
突然,吸血鬼咳嗽起來。他一把推開亞瑟,跌跌撞撞地站穩了。我驚恐地發現,他的嘴巴紅通通的,沾滿了鮮血。他趕緊把它擦掉。
“怎麽回事?”亞瑟問。他摔倒在地上,揉著碰痛的胳膊。
“你的血不好!”布萊恩尖叫著說。
“你這是什麽意思?”亞瑟問,聲音顫抖。
“你是邪惡的!”布萊恩喊道,“我從你的血裏嚐到了危險。你是個性情殘酷的人“你胡說!”亞瑟嚷道,“你把這話收回去!”
亞瑟朝布萊恩撲去,掄起拳頭想打他,但布萊恩用一隻手就把他掀倒在地。“這沒有用,”布萊恩吼道,“你的血不好,你永遠成不了吸血鬼!”
“為什麽?”亞瑟問。他哭了起來。
“因為吸血鬼並不是傳說中的惡魔,”布萊恩說,“我們尊重生命。你有一個殺人狂的天性,而我們不是殺人狂“我不會把你變成吸血鬼的,”布萊恩堅持道,“你就打消這個念頭吧。回家去,繼續好好過日子吧!
“不行!”亞瑟尖叫道,“我絕不會打消念頭!”他掙紮著站了起來,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高大而醜陋的吸血鬼。“我不會放過你的,”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在乎要等多長時間。總有一天,封?波文,我會追捕你,殺掉你,就因為你今天拒絕了我!”
亞瑟從舞台上跳了下來,朝出口處跑去。“總有一天!”他扭頭大聲喊道,我可以聽見他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那真是一種瘋狂的笑聲。
他走了,劇場裏隻剩下我和吸血鬼。
布萊恩在那裏坐了很長時間,雙手抱著腦袋,呸呸地把嘴裏的血吐在舞台上。他先用手指擦了擦牙齒,然後又用一條大手帕擦了起來。
“討厭的毛孩子!”他大聲哼著鼻子說,然後站了起來,仍然擦著牙齒,朝劇場中那一排排的椅子掃了最後一眼(我趕緊一貓腰,生怕他看見我),然後轉身走回了舞台側翼。我看見他一邊走,一邊還有鮮血從他嘴唇上滴落下來。
我待在那裏,過了很長時間。太刺激了。我還從未體驗過在樓廳上的這種恐懼呢。我真想趕緊衝出劇場,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但我留了下來。我強迫自己再等等,直到我相信怪物和助手們都走光了,才慢慢地爬過樓廳,走下樓梯,來到走廊,然後終於走進了夜色中。
我在劇場外麵站了幾秒鍾,抬眼望著月亮,仔細察看了一番周圍的樹木,弄清了確實沒有吸血鬼潛伏在樹枝上。然後,我盡量不發出聲音,一溜煙地跑回了家。是我自己的家,不是亞瑟的家。我眼下不想接近亞瑟。
我害怕亞瑟幾乎和害怕布萊恩一樣。我的意思是,他居然想成為一個吸血鬼!什麽樣的瘋子才會想到要變成一個吸血鬼呢?
星期天,我沒有給亞瑟打電話。我對爸爸媽媽說我們鬧了點兒小別扭,所以我就早早地回家了。他們不太高興,尤其是我半夜三更獨自走回家來。爸爸說要扣除我的零花錢,而且整整一個月禁止我外出活動。我沒有分辯。要我看,我受的處罰還算輕的呢。想想吧,他們如果知道了怪物馬戲團的事,還不知道要怎麽收拾我呢!
布蘭琪很喜歡我給她買的禮物。她三口兩口就把糖蛛網吞進了肚子,那隻蜘蛛倒是玩了幾個小時。她要我把演出經過詳詳細細地告訴她。她想知道每個怪物長得什麽樣兒,他們都做了什麽。當我講到狼人、講到他怎樣咬女人的手臂時,布蘭琪吃驚得睜大了眼睛。
“你在開玩笑,”她說,“這不可能是真的“是真的我一口咬定”。
“你發誓?”她問。
“我發誓”。
“用你的眼睛發誓?”
“我用我的眼睛發誓,”我保證道,“如果我說謊,就讓老鼠把它們咬掉“哇!”她喘著氣說,“真希望我也在場。如果你下次還去,會帶上我嗎?”
“當然,”我說,“但是我想那個馬戲團不會經常到這裏來。他們總是到處走我沒有告訴布蘭琪布萊恩是個吸血鬼,也沒說亞瑟想變成一個吸血鬼,但我整天都想著他們兩個。我想給亞瑟打個電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肯定要問我為什麽沒有回到他家裏去,而我不想告訴他我曾留在劇場裏暗中監視他。
想想吧:真正的吸血鬼!我以前曾經認為吸血鬼是真的,但爸爸媽媽和老師都使我相信他們不是真的。這就是大人們的智慧!
我暗自猜想吸血鬼到底是什麽樣子,猜想他們是不是真的像書上和電影裏說的那樣,能做那麽多事情。我看見布萊恩讓一把椅子飛了起來,看見他從劇場的房頂上跳下來,還看見他喝了一些亞瑟的血。他還能做什麽呢?他能變成蝙蝠、變成煙霧、變成老鼠嗎?你能在鏡子裏看見他嗎?陽光會要他的命嗎?
我不僅想到了布萊恩,我也同樣多地想到了八腳夫人。我又一次希望我能買到一隻像那這樣的、我可以控製的蜘蛛。如果我有一隻那樣的蜘蛛,我也加入一個怪物馬戲團,到世界各地巡回演出,去體驗許多神奇的冒險經曆。
星期天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在家裏看電視,幫爸爸侍弄花園,幫媽媽做飯(這是我對自己晚歸的一種懲罰),下午出去散了好長時間的步,腦子裏胡思亂想,盡琢磨著吸血鬼和蜘蛛。
星期一到了,該上學了。踏進校門時我很緊張,不知道該對亞瑟說些什麽,也不知道他會對我說些什麽。而且,我這個周末沒睡多少覺(在見到一個真的吸血鬼後,你是很難睡著的),所以我覺得很累,昏昏沉沉的。
我到校時,亞瑟正在院子裏,這有些反常。他一般都比我晚到校。他站在離其他孩子稍遠一點的地方,專門等著我。我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走過去,挨著他靠在牆上。
“早上好我說。
“早上好他回答道。他眼睛下麵有黑圈,我可以肯定他這兩天睡得比我還少。“演出結束後,你到哪兒去了?”他問。
“我回家了我告訴他。
“為什麽?”他問,謹慎地望著我。
“天太黑,我走路時沒有看清楚,拐錯了幾個彎,後來就迷路了。等我發現自己到了熟悉的地方時,那裏到我家比到你家更近一些我盡量把謊話編得像真的一樣,我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分辨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你一定遇到了許多麻煩他說。
“可讓你給說著了!”我歎息了一聲。“沒有零花錢,一個月不許外出活動,爸爸還叫我幹許多家務活。不過,”我咧嘴笑著說,“還是值得的,是吧?我的意思是,怪物馬戲團真是棒極了,不是嗎?”
亞瑟又把我仔細研究了一會兒,最後斷定我說的是實話。“是啊,”他說,也朝我露出了笑容,“確實太棒了巴裏特和愛勒貝拉來了,我們隻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們。亞瑟和我都很善於演戲,你根本不會想到亞瑟星期六還跟一個吸血鬼說過話,而我親眼看見了那個吸血鬼。
但隨著這一天時間的慢慢過去,我知道我和亞瑟的關係永遠不會和從前一樣了。就算他相信了我告訴他的話,但他內心仍隱隱約約地在懷疑我。我不時地看見他用古怪的目光望著我,仿佛我是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
從我這方麵來說,我也不願意再跟他走得太近。他對布萊恩說的話,以及布萊恩對他說的話,都讓我感到害怕。根據布萊恩的說法,亞瑟是邪惡的。這使我很擔心。不管怎麽說,亞瑟準備去變成一個吸血鬼,準備去殺人,喝人血。這樣的人,我怎麽能繼續跟他做朋友呢?
那天下午,我們談起了八腳夫人。亞瑟和我原先沒怎麽談論布萊恩和他的蜘蛛。我們不敢談到他,生怕說漏了什麽。可是巴裏特和愛勒貝拉不停地纏著我們,最後我們隻好把那個節目詳詳細細地跟他們講了一遍。
“你們怎麽覺得他能控製那隻蜘蛛呢?”巴裏特問。
“說不定那是一隻假蜘蛛愛勒貝拉說。
“不是假的,”我輕蔑地說,“所有的怪物都不是假的,所以演出才這麽精彩。你能看得出來,所有的都是真的“那麽,他是怎麽控製那蜘蛛的?”巴裏特又問道。
“也許那支笛子有魔力,”我說,“要麽就是布萊恩知道怎樣給蜘蛛施魔法,就像印第安人會給蛇施魔法一樣“可是你們說了,八腳夫人在布萊恩的嘴裏時,高先生也能控製那隻蜘蛛愛勒貝拉說。
“噢,是啊,我忘記了我說,“那麽,也就是說,他們肯定用了魔笛“他們沒有用魔笛亞瑟說。他一整天都沒怎麽說話,在介紹演出時,話也沒有我說得多,但亞瑟從不放過用事實擊敗別人的機會。
“那麽他們用的是什麽呢?”我問。
“傳心術亞瑟回答。
遠遠距離愛勒貝拉問。
亞瑟笑了,巴裏特和我也放聲大笑(盡管我也不大清楚“傳心術巴裏特吃吃笑著,一邊玩笑地捶打著愛勒貝拉。
“好了,亞瑟,”我說,“告訴他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吧!
“傳心術就是你能接受並讀懂別人的腦波,”亞瑟解釋道,“或者不用說話就能把腦波傳達給別人。他們就是這樣控製那隻蜘蛛的,用他們的腦波“那麽笛子又是做什麽用的呢?”我問。
“或者隻是為了演出,”亞瑟說,“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們需要笛子來吸引蜘蛛的注意力“你的意思是誰都能控製它?”巴裏特問。
“凡是有腦子的人,都能亞瑟說。“這就把你排除在外了,愛勒貝拉他說,但同時臉上笑著,表示他是說著玩兒的。
“不需要魔笛,不需要特殊訓練,什麽也不需要?”巴裏特問。
“我認為不需要亞瑟回答。
後來,大家又說了一些其他事情——大概是足球吧——但我已經心不在焉了。因為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我的大腦一下子激動起來,冒出了許多念頭。我忘記了亞瑟,忘記了吸血鬼,忘記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誰都能控製它?”
“凡是有腦子的人,都能“不需要魔笛,不需要特殊訓練,什麽也不需要?”
“我想是不需要巴裏特和亞瑟的對話不停地在我腦海裏跳來跳去,一遍又一遍,像一盤有毛病的激光唱片。
誰都能控製它。那個“誰”也可能是我。隻要我能接觸到八腳夫人,跟它交流,它就會成為我的寵物,我就能控製它……
不行,這個想法是愚蠢的。也許我可以控製它,但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它。它是布萊恩的,他絕對不會把它賣掉,無論是為了錢,為了珠寶,為了……
突然,我腦子裏靈光一現,有辦法了。我有辦法把它從布萊恩那裏弄來。有辦法把它變成我的。敲詐!如果我威脅那個吸血鬼——我可以說我要叫警察來抓他——他就不得不把蜘蛛給我了。
可是,想到要去麵對麵地與布萊恩交涉,我就怕得不行。我知道我不可能辦到。那就隻剩下一個選擇了:我必須把它偷來!
偷蜘蛛的最佳時間是淩晨。怪物馬戲團的大多數成員都演出到夜裏很晚,大概要一直睡到上午八九點鍾呢。我人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帳篷,找到八腳夫人,拎起來就跑。如果辦不到——如果帳篷裏的人醒著——那也沒什麽,我就回家,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最難的是要選一個日子。星期三比較理想:前一天晚上要進行最後一場演出,馬戲團很可能在中午之前就要撤離,不等吸血鬼醒過來發現蜘蛛被偷,他們已經挪到下一個地方了。但是,如果他們演出一結束,在半夜三更就離開我們鎮子,那可怎麽辦呢?那我就錯失良機了。
必須明天就動手——明天是星期二。那就意味著,整個星期二晚上布萊恩可以從從容容地尋找他的蜘蛛——尋找我——但我必須冒這個風險。
我上床的時間比平常略早一些。我很累,很想馬上就睡著,但我太興奮了,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我吻了媽媽,向她道了晚安,又和爸爸握了握手。他們以為我是想討好他們,把零花錢再討回來,其實我是擔心我在劇場遭到不測,以後永遠見不到他們了。
我有一台收音機,也可以當鬧鍾用。我把鬧鍾設在早上五點,然後戴上耳機,把它的另一頭插在收音機裏。那樣,我就會一大早按時醒來,而不會吵醒家裏的其他人。
我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就睡著了,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不知道我做夢沒有,即使做了,我也全都忘了。
我睡得正香,鬧鍾突然響了起來。我哼了一聲,翻過身去,然後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一時間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早就醒來。然後,我想起了那隻蜘蛛和我的計劃,便開心地咧嘴笑了。
我的笑容很快就收起來了,因為我發現鈴聲不是從耳機裏傳出來的。
我一定是睡著的時候翻了個身,把耳機線扯了出來!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啪的一下把鬧鈴撳停了,然後坐在淩晨的黑暗中,聽著四下裏的動靜,心跳得像打鼓一樣。
我相信爸爸媽媽都還睡得很香。我從床上滑下來,盡量不出聲地穿好衣服。我上了趟廁所,剛想衝水,突然想到這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我趕緊把手從水箱把手上縮回來,擦去額頭上的汗。他們肯定會聽見的。真險哪。到了劇場,我一定要更加小心才是。
我躡手躡腳地下了樓,出門來到外麵。東方已經泛白,看樣子今天是個晴朗的豔陽天。
我走得很快,還哼著歌給自己鼓勁兒。我心裏緊張極了,有十幾次都想打退堂鼓,轉身回家算了。有一次我真的轉身住家裏走了,但我突然想起那隻蜘蛛從布萊恩嘴裏掛下來的樣子,還有它表演的那些把戲,我就又回過身,繼續往前走。
我無法解釋為什麽八腳夫人對我來說這麽重要,也說不清為什麽我要冒這樣的生命危險去得到它。現在回想起來,我已經不知道當時是什麽動機驅使著我了。那隻是一種無比強烈的欲望,我無法置之不理。
那幢搖搖欲墜的破敗的建築在白天更顯得陰森森的。我可以看見正前方的牆上有一道道裂縫,還有老鼠和野耗子打的洞,窗戶上結滿蛛網。我打了一個激靈,趕緊繞到房子後麵。這裏很荒涼。空空的老房子,破舊的院子,還有一堆堆的垃圾廢物。待會兒天大亮了就會有人活動,但現在它活像一座鬼城。我甚至連一隻貓或狗都沒有看見。
我早就想過了,進入劇場的路有好幾條。有兩扇門和許多窗戶可供選擇。
房子外麵停著幾輛小汽車和大篷車。我沒有看見車上有任何招牌或圖畫,但我肯定它們是屬於怪物馬戲團的。我突然想到,那些怪物很有可能就睡在大篷車裏。如果布萊恩也在大篷車裏過夜,我的計劃就泡湯了。
我悄悄溜進劇場,感覺比星期六晚上還要陰冷。我踮著腳尖走過一道長天的走廊,然後又是一道走廊,接著還是一道走廊!這裏簡直像迷宮一樣,我開始擔心自己會找不到出去的路。也許我應該回去拿一團線來,可以給走過的路做個記號——不行!來不及了。我如果離開了,就再也不會有勇氣回來。我隻好盡量記住我走過的路,走一步禱告一聲。
我連怪物的影子也沒有看見。我開始懷疑我這一趟完全是白跑了,他們都住在大篷車或附近的旅館裏呢。我找了二十分鍾,走了太多的路,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也許我應該放棄這個瘋狂的計劃,把它忘到腦後。
我正準備就這樣放棄了,突然發現有一道樓梯通向下麵的地窖。我停在那裏,猶豫了好長時間,咬著嘴唇,不知道該不該下去。我看過那麽多恐怖電影,知道地窖是一個吸血鬼最可能潛伏的地方。在我看過的許多電影裏,男主角走下這樣的地窖,結果受到攻擊,被殺死,被剁成碎片。
最後,我猛吸一口氣,開始走了下去。我的鞋子發出的聲音太響,我就把它們輕輕脫掉,穿著襪子往下走。我的腳上紮了許多刺,但我太緊張了,根本沒感覺到疼。
在靠近樓梯底部的地方,有一隻很大的鐵籠子。我側著身子靠過去,隔著鐵柵往裏看。狼人仰麵躺在裏麵沉沉地睡著,打著呼嚕。就在我望著他的時候,他扭動著身體,發出一聲呻吟。我趕緊向後一跳,離開了籠子。如果他醒了,他的吼叫聲會在頃刻之間把整個怪物馬戲團的人都招下來抓我!
就在我跌跌撞撞地後退時,我的腳碰到了一個軟綿綿、滑溜溜的東西。我慢慢地轉過頭,看見蛇娃就在我的腳邊:他攤手攤腳地躺在地板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的那條蛇就纏在他身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挺住的,既沒有尖叫也沒有暈倒,隻是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這樣便救了我。因為,蛇娃盡管睜著眼睛,但他是睡著的。我從他的呼吸聲可以聽得出來:低沉、粗重而均勻。
如果我摔倒在他和蛇身上,把他們都驚醒了,會有怎樣的後果呢?我強迫自己不要往這方麵想。
夠了,夠了。我最後一次環顧著黑乎乎的地窖,向自己保證說,如果沒有看見吸血鬼,我就離開。我望了幾秒鍾,什麽也沒看見,正準備撤退,突然發現牆根邊有一個像是大箱子一樣的東西。
很可能就是大箱子吧。然而不是。我心裏太清楚那是什麽了。是一口棺材!
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小心翼翼地朝棺材走去。它大約兩米長,八十厘米寬。黑乎乎的木頭,上麵斑斑點點的。好幾塊地方長出了青苔,在棺材一角我還看見了一窩蟑螂。
我真想說我當時非常勇敢,掀起棺材蓋往裏麵窺視,可是,唉,當然啦,我膽子還不夠大,沒有那麽做。光是想到要去摸一摸那口棺材。就使我怕得發抖!
我尋找著八腳夫人的籠子。我覺得它肯定離它的主人不會太遠。果然,籠子就在那裏,在棺材頭前的地板上,蓋著一塊很大的紅布。
為了更有把握,我朝籠子裏掃了一眼。沒錯,它就在裏麵,肚子有規律地起伏著,八條腿在一下下地抽動。現在離得這麽近,它看上去非常難看令人恐懼,一時間我真想離開它。我突然覺得我以前的想法是多麽愚蠢,一想到要觸摸它毛茸茸的腿,讓它靠近我的臉,我就害怕得不行。
可是事到如今,隻有十足的膽小鬼才會打退堂鼓。於是我拎起籠子,把它放在地窖中央。鑰匙掛在鎖上,一隻笛子係在籠子一側的木柵上。
我掏出前一天夜裏在家裏寫好的紙條。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花了我很長時間。我用一塊口香糖把它粘在棺材頂上,最後又讀了一遍:
我知道你是個什麽家夥。八腳夫人我拿走了,我要養它。不要來找它。不要再回到這個鎮子。不然的話,我就告訴大家你是個吸血鬼,你就會被抓住、被殺死。我不是亞瑟。亞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我會好好照顧這隻蜘蛛的。
當然啦,我沒有留名字!
也許我不應該提到亞瑟,但我相信吸血鬼肯定還是會想到他的。還不如幹脆點出他的名字。
紙條粘在了合適的位置上,現在可以走了。我拎起籠子,三步並作兩步匆匆地走上樓梯(同時盡量不發出聲音)。我穿上鞋子,找到了出去的路,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麽困難:經過地窖裏的黑暗之後,走廊顯得明亮多了。我來到外麵,慢慢地繞到劇場前麵,然後撒腿跑回家去,一步也沒有停留,把劇場、吸血鬼和我的恐懼統統甩在身後。我把一切都甩在了身後——隻帶著八腳夫人!
我總算在爸爸媽媽起床前二十分鍾趕回了家。我把蜘蛛籠藏在我衣櫃後麵的一大堆衣服下麵,並留出一些空隙,讓八腳夫人能夠呼吸。它待在這裏應該是很安全的:媽媽已把打掃房間的事交給了我,她很少進來到處亂翻。
我悄悄爬到床上,假裝睡得很香。八點差一刻的時候,爸爸叫我起床。
我穿上校服走到樓下,一邊伸著懶腰,打著哈欠,好像剛剛睡醒的樣子。我三口兩口吃完早飯,又匆匆回到樓上查看了一下八腳夫人。從我把它偷過來之後,它就一直沒有動彈過。我輕輕搖了搖籠子,它還是沒有反應。
我真想留在家裏盯著它,但這是不可能的。媽媽一眼就能識破我在裝病。她太機靈了,從來不會上當。
那一天過得真慢啊,簡直像一個星期那麽長。一分一秒都那麽難熬,就連課間休息和午飯時間也慢得像蝸牛爬!我踢了一會兒足球,但心思不在這。我在課堂上也集中不了思想,總是傻乎乎地答錯問題,就連一些很簡單的問題也答錯了。
好了,總算放學了,我可以衝回家,鑽進我的房間了。
八腳夫人還待在原先的地方。我真有點擔心它死了,但看得出它還在呼吸。這時我突然想起來了:它在等著吃東西呢!我以前看見過蜘蛛這副樣子。它們可以接連幾個小時一動不動,等著人們把下一頓飯端上來。
我拿不準該喂它什麽,但我猜它吃的東西應該和普通蜘蛛沒有多大差別。我匆匆忙忙跑向外麵的花園,半路在廚房裏抓了一隻空果醬罐。
很快我就抓到了兩隻死蒼蠅、幾隻臭蟲和一條長長的、正在蠕動的毛毛蟲。然後我又趕緊跑回家裏,把果醬罐藏在T恤衫下麵。這樣媽媽就不會看見。過來追問我了。
我關好臥室的門,用一把椅子頂住了,不讓人進來。我把八腳夫人的籠子放在我的床上,拿掉了上麵的罩布。
麵對突然強烈的光線,蜘蛛眯起眼睛,身子伏得更低了。我正要打開籠門把吃的東西扔進去,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對付一隻有毒的蜘蛛,它隻要一兩口就能要了我的命。
我把果醬罐舉到籠子上麵,從裏麵揀出一隻活蟲子扔了下去。蟲子腳朝天落在籠子裏,幾隻腳在空中拚命劃動起來,好不容易才把身子翻了過來。它趕緊爬著逃命,但沒走多遠。
蟲子剛一開始動,八腳夫人就朝它撲去。剛才它還像浣熊一樣站在籠子中間一動不動,一眨眼的工夫就撲到蟲子身邊,露出了牙齒。
它一口就把蟲子吞了下去。這條蟲子夠一隻普通蜘蛛吃一兩天的。但對八腳夫人來說,它隻能算是一客小點心。八腳夫人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望著我,仿佛在說:“不錯,味道很好。正菜在哪裏呢?”
我把果醬罐裏的東西都喂給了它。毛毛蟲拚命掙紮,扭動著身體轉來轉去,但蜘蛛用牙齒咬住它,把它撕成兩片,又撕成四片。看來它最喜歡吃的是毛毛蟲。
我突然想起一個主意,就從床墊子下麵拿出我的日記本。日記本是我最珍貴的財產,正是因為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記在日記本裏,我現在才能寫這本書。當然啦,這個故事我大體上都記得,可一旦碰到想不起來的時候,我隻要打開日記本,查一查當時的情況就行了。
我把日記本翻到最後一頁,把我知道的有關八腳夫人的情況都寫了下來:布萊恩在表演時介紹它的話,它會玩的一些把戲,它喜好吃的東西。我在它愛吃的東西旁邊劃一個勾,在它特別愛吃的東西(目前隻有毛毛蟲)旁邊劃兩個勾。這樣我就能知道怎樣喂它最穩妥,而且以後我讓它表演把戲時,也知道用什麽東西犒勞它。
接著,我從冰箱裏又拿出一些吃的:奶酪、火腿、萵苣和醃牛肉什麽的。
不管我拿什麽給它,它都照吃不誤。看樣子,光是把這個醜夫人喂飽就夠我忙乎的了!
星期二晚上讓人膽戰心驚。我真擔心:布萊恩一覺醒來發現蜘蛛不見了,隻有一張紙條粘在蜘蛛原來所在的地方,他會怎麽想呢?他會不會像我警告他的那樣走得遠遠的,還是會千方百計地尋找他的寵物?也許是後一種可能,因為他們倆可以通過傳心術對話,他肯定能找到蜘蛛的下落!
我在床上坐了幾個小時,胸前拿著一個十字架。我不知道十字架是不是管用。它們在電影裏倒是挺神的,但我記得我跟亞瑟討論過這個問題,也說十字架本身並沒有多大威力。他說隻有好人用十字架時,它才會管用。
大約淩晨兩點鍾的時候,我終於睡著了。如果布萊恩來了,我是完全沒有能力招架的。還算幸運,我早上醒來時沒有發現他來過的跡象,八腳夫人還安安穩穩地待在衣櫃裏呢。
星期三我就覺得輕鬆些了,特別是我放學後又去了一趟老劇場,發現怪物馬戲團已經撤走了。那些汽車和大篷車都沒有了。四周連怪物馬戲團的影子也看不見。
我成功了!八腳夫人歸我了!
我買了一個比薩餅慶祝,有火腿和加香料的硬香腸。爸爸媽媽想知道我有什麽事需要特別慶祝。我說我就是覺得心情有點兒特別,我切了一塊給他們——還有布蘭琪,他們就不再追問了。
我把比薩餅弄碎了喂給八腳夫人,它特別愛吃。它在籠子裏跑來跑去。
把每一片碎屑都舔進了嘴裏。我在日記裏寫道:“特殊犒勞,一塊比薩餅!”
接下來的兩天裏,我讓它認識了一下它的新家。我沒有把它放出籠子,而是拎著它在房間裏到處走走,讓它看清每個角落,熟悉這個地方。我希望等我最後把它放出來時,它不會感到緊張。
我一刻不停地跟它說話,告訴它我的經曆、我的家和我家裏的人。我告訴它我多麽喜歡它,還告訴它我準備給它吃什麽東西,我們以後要表演什麽樣的把戲。也許它其實聽不懂我的話,但它那副樣子又似乎能聽懂。
星期四和星期五,我放學以後去了圖書館,把關於蜘蛛的書全找來該了。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知識我都不知道。比如蜘蛛的腿可以多達八隻,它們的蛛網是膠質的液體,吐到空中後就變硬了。但沒有一本書提到會表演的蜘蛛,也沒有提到有傳心術本領的蜘蛛。我沒有找到八腳夫人這一類蜘蛛的圖片。看來寫這些書的人都沒有見過它這樣的蜘蛛。它真是獨一無二的!
又到了星期六,我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可以把它放出籠子,表演幾個把戲了。我已經練了吹笛子,可以把幾隻曲子吹得很好聽。最難的就是一邊吹笛子,一邊還要把思想傳給八腳夫人。這肯定需要很高的技巧,但我覺得我會成功的。
我關好房門和窗戶。這是星期六下午,爸爸去上班了,媽媽帶著布蘭琪去買東西了。家裏隻有我一個人,即使出了問題,也是我一個人的責任,由我一個人承擔後果。
我把籠子放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我昨晚沒有喂八腳夫人東西吃。我猜想,如果它肚子飽飽的,它大概就不肯表演了。動物和人一樣,都是有惰性的。
我拿開罩布,把笛子放進嘴裏,然後轉動鑰匙,打開籠子上的小門。我退後幾步,低低地蹲下身子,這樣它就能看見我了。
起初八腳夫人一動不動,然後它慢慢爬到籠門邊,停下來嗅了嗅空氣。它看上去太胖了,很難從小門裏鑽出來,我開始擔心我肯定給它喂得太多了。可它吸氣收腹,把身體縮到最小的程度,總算鑽出來了。
它坐在籠子前麵的地毯上,圓滾滾的大肚子一鼓的。我以為它會繞著籠子走一兩圈,查看一下整個房間,但它對房間沒有顯露出絲毫的興趣。
它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大聲吸了一口冷氣,同時拚命克製著不讓它看出我的恐懼。這很難,但我總算沒有發抖,也沒有尖叫。就在我望著蜘蛛時,笛子從我嘴唇間滑下來兩三厘米,但我仍然噙著它。應該開始吹了,於是我把它塞進嘴裏,準備吹曲兒。
可就在這時,它開始行動了。它猛地一躍,一下子就從房間那頭跳了過來。它嗖地飛到空中,嘴巴張得大大的,露出裏麵的毒牙,毛茸茸的長腿微微抽動著——朝我毫無掩護的臉上撲來!
如果它撲中目標、肯定會把毒牙深深紮進我的皮肉,我就一命嗚呼了。可是,算我走運,它沒有落在我臉上,而是一頭撞到笛子頭上,飛出去摔到了一邊。
它縮成一個球落在地上,摔得暈頭轉向,頃刻間有些不知所措。說時遲那時快,我迅速做出反應、把笛子塞進嘴裏,像瘋子一樣吹了起來。我知道我要想活命就全看我動作夠不夠快了。我的嘴巴發幹,但我仍然使勁兒吹著,不敢停下來舔舔嘴唇。
八腳夫人聽到音樂,腦袋輕輕搖晃起來。它掙紮著爬起來,身體從一邊歪到另一邊,像喝醉了酒似的。我抽空趕緊換了口氣,開始吹一支節奏稍微慢一些的曲子,免得把我的手指和肺累壞了。
“你好,八腳夫人,”我閉上眼睛,集中意念,在腦子裏說道,“我叫安東?山。我以前跟你說過,但不知道你聽見沒有。就連現在你能不能聽見我也沒有把握“我是你的新主人。我會待你非常好的,給你吃好多肉和蟲子。但你必須好好表現,我叫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許再撲過來咬我它不再搖晃了,而是緊緊地盯著我。我不知道它是在傾聽我的思想,還是在準備再次向我發動進攻。
“現在,我要你用兩條後腿立起來,”我對它說,“我要你用兩條後腿立起來,鞠一個躬有那麽幾秒鍾,它沒有絲毫反應。我繼續吹笛子,繼續用我的意念叫它站起來,先是請求它,然後是命令它,然後又乞求它。最後,當我簡直連氣都喘不過來時,它抬起身子,用兩條後腿立了起來,正是我要它做的那樣。然後它微微鞠了一躬,身體放鬆下來,等待著我的下一個命令。
它服從我了!
我的下一個命令是叫它爬回到籠子裏去。它照我的吩咐做了,這個命令我隻想了一遍它就服從了。它一鑽進籠子,我就趕緊關上籠門,一屁股坐在地上,笛子從我的嘴裏掉了出來。
它剛才朝我撲來時,真把我嚇得夠嗆!我的心髒砰砰狂跳著,簡直要順著喉嚨從我的嘴裏跳出來了!我在地板上躺了很長時間,呆呆地望著蜘蛛,想著剛才死裏逃生的驚險場麵。
這件事應該給我敲響警鍾。凡是有點理智的人,都會讓籠門從此緊緊關上,再也不會動擺弄這隻可怕的寵物的念頭。太危險了。如果它剛才沒有撞到笛子上呢?如果媽媽回到家裏,發現我躺在地上死了呢?如果蜘蛛撲過去咬她和爸爸,還有布蘭琪呢?隻有世界上最傻的人才會再去冒這樣的危險。
繼續前進——安東?山。
這簡直瘋了,但我克製不住自己。而且在我看來,如果我一直把它關在一隻傻乎乎的破籠子裏,我又何必把它偷來呢?
這次我學得聰明一點了。我把籠門的鎖打開,讓門仍舊關著。然後我吹笛子,叫蜘蛛自己把門推開。它照辦了,然後它像小貓一樣乖巧溫順地鑽了出來,我叫它做什麽它就做什麽。
我叫它表演了許多把戲。我讓它像袋鼠一樣在房間裏跳來跳去,然後又讓它從天花板上掛下來,用蛛網織出圖畫。接著我又讓它舉重(一支鋼筆、一盒火柴、一粒彈子)。然後,我叫它坐在我的一輛遙控汽車上。我打開開關,看上去就像蜘蛛在開車似的!我讓汽車撞到一堆書上,但在最後關頭叫蜘蛛跳了出來,所以它沒有受傷。
我就這樣和它玩了大約一個小時,巴不得能夠快活地玩一下午,可是我聽見媽媽回來了。我知道如果我整天待在房間裏不出來。她會覺得奇怪的。我最不願意她和爸爸探聽我的私事了。
於是,我趕緊把八腳夫人塞進衣櫃,小跑著下樓來,竭力裝出一副輕鬆自然的樣子。
“你在上麵放唱片嗎?”媽媽問。她買了四大包衣服、帽子什麽的,正和布蘭琪一起在廚房的桌上把東西一件件拿出來。
“沒有我說。
“我好像聽見音樂聲她說。
“我吹笛子來著我告訴她,並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便些。
她停住了手。“你?”她驚奇地問,“吹笛子?”
“我會吹的,”我說,“我五歲的時候你教過我,記得嗎?”
“記得,”她笑了起來,“我還記得你六歲的時候對我說,笛子是女孩子吹的玩意兒。你發誓再也不看笛子一眼!”
我聳了聳肩,似乎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改變主意了,”我說,“我在昨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撿到了一支笛子,就想試試我還會不會吹“你在哪兒撿到的?”她問。
“在路上“我希望你是把它洗幹淨了再放進嘴裏的。誰知道它是從什麽地方來的“我洗過了我撒謊道。
“那倒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她笑了,揉了揉我的頭發,用潮乎乎的嘴唇在我腮幫子上使勁兒親了一口。
“哎喲!別這樣!”我嚷道。
“我們要把你培養成一個莫紮特,”她說,“現實一點吧,媽媽,”我抿著嘴微微一笑,“這隻是一支笛子“小小的橡實,可以長成橡樹她說。
“他和橡樹一樣粗布蘭琪咯咯笑著說。
我衝她伸出舌頭。
後來的幾天真是太棒了。我隻要一有可能就陪八腳夫人玩耍,每天下午都喂它吃東西(它一天隻需要吃一頓,隻要這一頓夠分量就行)。我也不必擔心要鎖上臥室的門,因為爸爸媽媽答應,隻要聽見我在練習吹笛子,他們就不進來。
我考慮把八腳夫人的事告訴布蘭琪,但後來決定再等一段時間。我現在已經把蜘蛛調教得很不錯了,但我感覺得出來,它在我身邊還是有些不安。不到我認為絕對安全的時候,我不能把布蘭琪帶進來。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我的功課大有長進,進球的數目也增加了。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我一共踢進了二十八個球。就連亞曆山大先生也覺得我很了不起。
“憑著你在班上的好成績和你在球場上的出色表現,”他說,我知道他隻是在拿我開玩笑,但聽他這麽說我仍然挺高興的。
我花了好長時間才鼓起勇氣讓八腳夫人爬上我的身體,爬到我的臉上來,最後在星期五下午,我終於大膽嚐試了。我吹著我最拿手的曲子,先不讓它動,直到我把吩咐它做的事情重複了好幾遍。當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時,我就衝它點了點頭,它便順著我的褲管爬了上來。
一開始還行,可是當它爬上我的脖子,那些細細的、毛茸茸的長腿在我皮膚上劃動時,我覺得惡心極了,差點把笛子掉在地上。如果笛子真的掉了,我就必死無疑,因為它所在的位置正好下嘴咬我。幸好,我的勇氣支撐著我,我繼續吹著笛子。
它爬上我的左耳,又爬到我的頭頂上,在那裏躺下來休息了一會兒。我的頭皮被它抓得癢癢的,但我頭腦還算清醒,沒有伸手去撓。我照了照鏡子,不由地咧嘴笑了。它看上去就像一頂法國貝雷帽。
我叫它順著我的臉滑下來,絲從我的鼻子上懸掛下去。我沒有讓它爬進我的嘴巴,但我讓它左右來回擺動,就像它在布萊恩臉上做的那樣,然後又讓它用腿撓了撓我的下巴。我沒有讓它撓得太厲害,生怕我忍不住笑起來,把笛子掉在地上!
那個星期五晚上,當我把它放回籠子時,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國王,我覺得一切都不會有問題,我的整個一生都將是完美無缺的了。我在課堂上成績出色,在足球場上也表現非凡,還有這樣一個寵物,這一切是任何一個男孩都願意拿他最值錢的東西來換的。我即使中了大獎或得到一家巧克力工廠,也不會比現在更開心。
不用說,就在那個時候,一切都出了問題,整個世界正在我周圍坍塌下來。
星期六傍晚的時候,亞瑟來了。我們一星期都沒怎麽說話,我壓根兒沒想到他會來。媽媽讓他進了屋子,又把我喊下樓去。我在樓梯上走到一半時看見了他,便停住腳步,喊他上來。
他睜大眼睛打量著我的房間,似乎好幾個月沒來過似的。“我差點忘記這個地方是什麽樣子了他說。
“別說傻話了我說,“你兩星期前還來過這裏“感覺要更長一些他坐在床沿上,眼睛轉過來望著我。他的神色顯得嚴肅而寂寞。“你為什麽老躲著我?”他輕聲問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這兩個星期裏,你一直千方百計地躲著我,”他說,“起先還不太明顯,但你每天跟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上個星期四在體育課上打籃球時,你都沒有挑選我“你籃球打得並不太好我說。這是一個站不住腳的借口,但我想不出更好的。
“我起先挺納悶的,”他說,“後來就想明白了。去看怪物馬戲農演的那天夜裏,你根本就沒有迷路。對嗎?你留了下來,大概就待在上麵的樓廳裏,你看見了我和封?波文之間發生的事“我根本沒看見什麽事我不耐煩地說。
“沒有嗎?”他問。
“沒有我撒謊道。
“你什麽也沒看見?”
“什麽也沒看見“你沒看見我跟封?波文說話?”
“沒有!”
“聽我說,亞瑟,”我打斷了他,“不要對我撒謊,安東他說。
“我沒撒謊!”我繼續撒謊道。
“那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布萊恩?”他問。
“我說的是我跟封?波文說話亞瑟微笑著說,“你如果不在場,又怎麽知道封?波文和暮是同一個人呢?”
我的肩膀往下一垂。我挨著亞瑟在床沿上坐下。“好吧,”我說,“我承認,我當時是在樓廳上來著“你看到和聽到了多少?”亞瑟問。
亞瑟歎著氣替我把話說完,“所以你才一直躲著我:因為他說我是邪惡的“這隻能算部分原因吧,更主要的是你自己說的話。亞瑟,你居然請求他把你變成一個吸血鬼!如果他真的把你變成了吸血鬼,你追著我不放怎麽辦?大多數吸血鬼一開始都喜歡追逐他們最熟悉的人,對不對?”
“書裏和電影裏是這樣的,”亞瑟說,“但這不同,這是生活裏的真事兒。我不會傷害你的,安東“也許是這樣,”我說,“我不是邪惡的!”亞瑟大聲喊道,猛地把我推到床上。他跳上我的胸口,把手指戳在我臉上。“收回你說的話!”他吼道,“我收回!”我忙不迭地尖叫道。亞瑟重重地壓著我的胸口,他的臉氣得通紅。隻要能讓他快點下去,要我說什麽都行。
他在我胸口上又坐了幾秒鍾,才嘟嘟嚷嚷地翻身挪開了。我坐起來。呼哧地喘著氣,用手揉著臉上被他戳過的地方。
“對不起,”亞瑟喃喃地說,“我太過分了。可我心裏太難受了,布萊恩說那樣的話,你在學校裏又老不理我,太讓人傷心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東,我隻有對你才能說知心話。如果你跟我絕交,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說著就哭了。我望了他片刻,心情很矛盾,既害怕他又同情他。然後我心裏高尚的一麵占了上風,我伸出一隻手臂摟住他的肩膀。“好了,沒事了,”我說,“我還是你的朋友。行了,亞瑟,別哭了,好嗎?”
他想止住哭,可是過了一會兒才止住了眼淚。“我一定像個大傻瓜最後他抽抽搭搭地說。
“別瞎說了,”我說,亞瑟好奇地盯著我。“你剛才說什麽?”他問道。
“沒什麽,”我說,“我說漏嘴了他哼了一聲。“你說謊都說不像,山。你一向都是這樣。快告訴我,你差點說漏的是什麽?”
我仔細端詳著他的臉,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我知道不該告訴他,那樣隻會帶來麻煩,但我又覺得他挺可憐的。而且,我也需要告訴一個人。我想炫耀一下我那神奇的寵物,還有我們會表演的那些了不起的把戲。
“你能保密嗎?”我問。
“那還用說他輕蔑地說。
亞瑟說著,臉上露出一個壞笑,“你把我完全抓在手心裏了。不管你告訴我什麽,你都知道我不會說出去的,即便我想說也不行。好了,那個天大的秘密是什麽呢?”
“等一等我說。我從床上下來,打開房門。“媽媽?”我喊道。
“什麽事?”傳來她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要給亞瑟看我的笛子,”我大聲喊道,“我要教他吹笛子,但不能有人來打攪我們,行嗎?”
“好吧她大聲回答。
我關上門,朝亞瑟笑了笑。他顯得有點莫名其妙。“笛子?”他問,“你那個天大的秘密就是笛子?”
“笛子是一部分,”我說,“聽著,你還記得八腳夫人嗎?就是布萊恩的那隻蜘蛛?”
“當然記得,”他說。在他說話的時候,我打開衣櫃的門,把籠子拎了出來。他見了,眼睛先眯了起來,隨即一下子睜大了。“我該不會弄錯吧?”他問。
“那就說不準了,”我說著,一把揭開罩布,“如果你認為這是一隻有劇毒、會表演的蜘蛛——那你就對了!”
“我的天哪!”他吃驚地喘著氣,差點從床上摔下來,“那就是……它是……哪兒弄來的……哇!”
他的反應使我感到很得意!我站在籠子旁邊,像一位驕傲的父親那樣微笑著。八腳夫人躺在籠子裏,像往常一樣安靜,根本不理睬我和亞瑟。
“太恐怖了!”亞瑟說著,爬過來想看得更清楚些,“它和馬戲團的那隻一模一樣。我簡直不敢相信你能找到一隻這樣像的蜘蛛。你從哪兒弄來的?寵物商店?動物園?”
我的笑容消失了。“我是從怪物馬戲團弄來的,那還用說嗎我有些不安地說。
“從怪物馬戲團弄來的?”他問,臉皺成了一團,“他們也賣活蜘蛛嗎?我怎麽沒有看見。這一隻多少錢?”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買的,亞瑟。我……你就猜不出來嗎?你就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他問。
“這不是另外一隻差不多的蜘蛛,”我說,“這就是同一隻蜘蛛啊。它就是八腳夫人他呆呆地瞪著我,好像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我剛要再說一遍,他卻趕在我前麵說話了。“就是……同一隻?”他用低低的、顫抖的聲音問。
“是啊我說。
“你是說……這就是……八腳夫人?那個八腳夫人?”
“是啊我又說了一遍,被他那副驚訝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
“這就是……布萊恩的蜘蛛?”
“等一等,”他厲聲打斷我,搖了搖頭,“如果這真的是八腳夫人,你是怎麽把它弄到手的?你在外麵發現它的?他們把它賣掉了?”
“沒有人會賣掉這樣一隻蜘蛛我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亞瑟表示讚同,“我偷來的我說,覺得非常得意,“那個星期二的早上,我又去了一趟劇場,找到了蜘蛛,把它偷了出來。我留下一張紙條,叫布萊恩不要來找它,不然我就告訴警察他是一個吸血鬼“你沒事吧?”我問。
“你……這個蠢貨!”他吼道,“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弱智!”
“喂!”我惱火地喊道。
“白癡!傻瓜!癡呆兒!”他一聲接一聲地吼道,“你明白你做了什麽嗎?你知道不知道你惹了什麽麻煩?”
“怎麽啦?”我迷惑地問。
“你偷了一個吸血鬼的蜘蛛!”亞瑟喊道,“他不會的我平靜地說。
“他當然會的亞瑟回答。
“不會我說,“他不會的。因為他找不到我。我是上上個星期二把蜘蛛偷來的,他有將近兩個星期可以找到我,對我連他的影子也沒看見。他和馬戲團一起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知道這樣對他有好處“那可說不準,”亞瑟說,“吸血鬼的記性非常好。他也許等你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時再回來找你“如果真是那樣,我就到那時候再發愁吧我說,“我暫時已經逃脫了。一開始我不敢肯定我能逃過去——我以為他肯定會找到我,殺死我——但是沒有。所以你別再罵我了,好嗎?”
“你真是挺特別的,”他笑了起來,一邊搖著頭,“我原以為我膽子夠大的了,可是去偷一個吸血鬼的寵物!我做夢也想不到你還有那樣的勇氣。你怎麽想到要這麽做的?”
“我一定要得到它,”我對他說,“我看見它在舞台上時,就知道我一定要不顧一切地得到它。後來我發現布萊恩是個吸血鬼,就想到可以敲詐他。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但他確實是個吸血鬼,所以我這樣做並不算太壞,是不是?偷一個壞人的東西:說起來還是一件好事呢,對嗎?”
亞瑟哈哈大笑。“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好是壞,”他說,“我隻知道,如果他有朝一日來找他的蜘蛛,我可不願意處在你的位置他又仔細端詳著蜘蛛。他把臉緊緊地貼在籠邊(同時小心不讓蜘蛛能抓到他),望著蜘蛛的大肚子一鼓地起伏著。
“你有沒有把它從籠子裏放出來過?”他問。
“每天都放出來我說。我拿起笛子吹了兩聲。八腳夫人向前跳了一兩厘米。亞瑟嚇得尖叫起來,屁股摔倒在地。我放聲大笑起來。
“你能控製它?”他喘著氣問。
“布萊恩讓它做的事,我都能讓它做到我說,並使自己的聲音別顯得太得意了,“你有沒有讓它在你的嘴唇上織網?”亞瑟問。他的眼睛炯炯發亮。
“還沒有,”我說,“我還不敢讓它爬進我的嘴巴:一想到它會順著我的喉嚨滑下去,我就嚇得不行。而且,在它織網的時候,我需要一個同伴來控製它,而我到現在一直都是一個人“那是以前,”亞瑟臉上露出微笑,“現在不是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我們來幹吧。你教我怎麽吹那支神秘的小笛子吧,讓我來控製它。我倒不害怕讓它爬進我的嘴裏。來吧,我們幹吧,幹吧!”
對於這樣激動人心的事情,我不可能無動於衷。我知道讓亞瑟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接觸蜘蛛是不明智的——我應該讓他跟蜘蛛多熟悉——可是我竟然不顧常識,完全聽從了他的願望。
我對他說,他沒有經過練習是不可能會吹笛子的,但是他可以和八腳夫人玩耍,而我在一旁控製蜘蛛。我把我們要表演的把戲一一告訴了他,確保他把一切都弄明白了。
“最重要的是保持安靜我說,“行啊,”亞瑟歎著氣說,“我知道了。你就別擔心了。隻要我願意,我可以安靜得像一隻老鼠他準備好了以後,我打開八腳夫人籠子門上的鎖,開始吹笛子了。它聽從我的命令向前爬去。我可以聽見亞瑟屏住了呼吸,顯得有點害伯,因為蜘蛛現在已經到了籠子外麵。但亞瑟沒有顯出願意停止的樣子,我就繼續吹著笛子,開始讓蜘蛛表演平常的那些節目。
我先讓它自己玩了很多把戲,才讓它靠近亞瑟。在最近一個星期左右,我們之間已經形成了很默契的關係。蜘蛛已經熟悉了我的意念和思想方式,它越來越靈,現在我的命令還沒有完全發出去,它就能照著辦了。我發現它可以接受最短的指令:我隻要用短短幾個字就能使它立刻采取行動。
亞瑟一聲不吭地望著這場表演。有幾次他差點鼓起掌來,但在兩個巴掌就要拍在一起、發出聲音的一刹那,他及時克製住了自己。他不能鼓掌,就不停地向我豎起大拇指,並用口型對我說“太棒了了不起真精彩”之類的話。
現在,輪到亞瑟出場了。我按照我們預先的約定衝他點了點頭。他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朝我點點頭。他站起來,向前跨了一步,盡量不擋著我的視線,讓我仍然能看見八腳夫人。然後他跪下來,等待著。
我吹了一支新曲子,發出一串新的命令。八腳夫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聽著。當它明白了我的意圖時,就開始慢慢朝亞瑟爬去。我看見亞瑟在微微發抖,並緊張地舔著嘴唇。我真想取消這個行動,把蜘蛛打發回籠子裏去,但這時亞瑟停止了顫抖,變得平靜下來,於是我就接著往下做了。
當蜘蛛順著他的褲管往上爬時,亞瑟微微打了個冷戰,這種反應也是很自然的。有時候蜘蛛毛茸茸的長腿在我皮膚上劃過時,我也禁不住要發抖呢。
我命令八腳夫人爬到亞瑟脖子後麵,用腿輕輕撓他的耳朵。他輕聲笑了起來,最後一絲恐懼也消失了。我看到他平靜下來,信心就更足了,命令蜘蛛從後麵轉到他的臉上來。它在他的兩隻眼睛上結了一些小網,然後順著他的鼻子滑下來,從他的嘴唇上跳了出去。
亞瑟覺得開心極了,我也玩得很高興。現在我有了一個夥伴,就能做許多以前沒做過的事了。
蜘蛛站在他的右肩膀上,正準備順著胳膊滑下來,就在這時。門開了,布蘭琪走了進來。
一般來說,布蘭琪進我的房間都要敲門的。她是個很乖的孩子,不像和她一樣大的小鬼們那樣討厭。她幾乎每次都很有禮貌地敲敲門,等我回答了再進來。但那天晚上,完全是活該倒黴,她碰巧撞了進來。
她尖叫起來。
這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扭過頭去,笛子從我嘴上滑掉,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分散了。我和八腳夫人之間的默契斷裂了。它搖搖頭,飛快地朝亞瑟的喉嚨靠近,然後露出毒牙,似乎露著猙獰的微笑。
亞瑟嚇得失聲號叫,猛地跳了起來。他揮拳朝蜘蛛打去,但蜘蛛矮身一躲,他打了個空。不等他再次出拳,八腳夫人就埋下頭去,動作快得像蛇一樣,將它的毒牙深深地紮進了他的脖子!
蜘蛛剛咬到他,亞瑟就凝固不動了。他的喊叫在喉嚨裏突然止住,嘴唇頓時發青,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他跌跌撞撞,踉踉蹌蹌,那一刻顯得無比漫長(實際上不會超過三四秒鍾)。然後,他像稻草人一樣癱倒在地上。
幸虧他摔倒才撿了一條命。就像怪物馬戲團的那隻山羊一樣,八腳夫人咬的第一口隻是使亞瑟昏迷了,並沒有使他立刻喪命。我看見在亞瑟摔倒前,八腳夫人正在他脖子上爬動,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下嘴,準備咬第二口,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口;亞瑟砰地摔倒在地,分散了蜘蛛的注意力。它從亞瑟的脖子上滑下來,又花了幾秒鍾才爬了起來。
那兒秒鍾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我當時完全被嚇呆了,但看到它從亞瑟的肩膀上冒出來,像一個可怕的、蜘蛛狀的太陽正在慢慢升起。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彎腰拾起笛子,趕緊插進嘴裏,差點把喉嚨都戳穿了,然後吹出了我一生中最響亮的一個音符。
“不許動!”我在大腦裏喊道,八腳夫人躍到了空中半米高的地方。
“回到籠子裏去!”我命令道,於是它從亞瑟的身體上跳下來,飛快地在地板上爬動。它剛爬過籠門,我就一步跨上前去把籠門關上了。
把八腳夫人治服了,我的注意力轉向了亞瑟。布蘭琪還在高聲尖叫,但我來不及替她操心,我得先照顧我那中了毒的朋友。
“亞瑟?”我爬到他的耳朵邊喊道,真希望能聽到他的回答。“你沒事吧?亞瑟?”沒有回答。他還在呼吸,因此我知道他還活著,但僅此而已。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動靜。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一動他的手臂。他甚至連眼皮也不能眨一眨。
我意識到布蘭琪就站在我身店。她不再尖叫了,但我感覺到她在顫抖。
“他……他死了嗎?”她用細細的聲音問道。
“當然沒有!”我一口否定,“你可以看見他還在呼吸,是嗎?你看看他的胸口和肚子“可是……他怎麽一動不動呢?”她問。
“他被麻醉了我告訴她,“蜘蛛把毒素注到了他身體裏,使他的四肢停止了活動。就像把他催眠了似的,但他的大腦還在活動,他什麽都能聽見,什麽都能看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我希望是這樣。既然毒素放過了他的心髒和肺,很可能也會放過他的大腦。但如果毒素滲進他的頭骨……
這太可怕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亞瑟,我扶你起來我說,“我想,如果我們扶著你到處走走,就會把毒素消耗掉我雙手摟住亞瑟的腰,拖著他站了起來。他很重,但我根本沒有注意這一點。我拖著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停地搖晃著他的胳膊和腿,一邊走一邊跟他說話,告訴他很快就會好的,被蜘蛛咬一口中毒不深,不會要他的命,他會好起來的。
就這樣過了十分鍾,沒有絲毫變化。我累得要命,實在拖不動他了,就把他放到床上,然後小心地把他的身體擺順溜了,怕他覺得不舒服。他的眼皮是張開的。看上去很古怪,讓我害怕,於是我把它們合上了。可是這樣一來,他的樣子又活像一具屍體,我隻好又把它們打開了。
“他會好起來嗎?”布蘭琪問。
“當然會的,”我說,努力使自己顯得很有把握,“過不了一會兒,毒素就會消散。他就又活蹦亂跳的了。隻是一個時間問題我知道她並不相信我的話,但她什麽也沒說,隻是坐在床沿上,像老鷹一樣死盯著亞瑟的臉。我開始納悶為什麽媽媽沒有上來調查一下。我悄悄走過去把門打開,站在樓梯頂上聽著。我聽見樓下的廚房裏傳來洗衣機轉動的隆隆聲。怪不得呢:我們家的洗衣機又舊又破。如果你在廚房裏,洗衣機又開著,那你什麽聲音也不會聽見。
我回來時,布蘭琪已經不坐在床上了。她伏在地上,端詳著八腳夫人。
“這隻蜘蛛是怪物馬戲團的,是嗎?”她問。
“是的我沒有否認。
“是有毒的那隻嗎?”
“是的”。
“你怎麽弄來的?”她問。
“那並不重要我說,不由得臉紅了。
“它是怎麽跑出來的?”布蘭琪問。
“我把它放出來的我說。
“什麽?”
“這不是第一次了,”我對她說,“哦,你不能這樣,”她喊了起來,“你不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你為什麽不把它的事情告訴我?如果我知道,剛才我就不會闖進來了“我本來是想告訴你的,”我說,我把籠子塞回到衣櫃裏,這樣我就用不著去看八腳夫人了。我和布蘭琪一起坐在床邊,眼巴巴地望著亞瑟一動不動的形體。我們默默地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就那樣呆呆地望著。
“我想他不會醒過來了她終於說道。
“再等等我央求道。
“我覺得再等下去也沒有什麽用,”她堅持道,“如果他會醒過來,現在就應該有點兒動靜了“你怎麽知道這種事情?”我粗暴地問,“你還是個小孩子。你什麽都不懂!”
“你說得對,”她平靜地承認道,“可是你懂的就比我多嗎?”我悲哀地搖了搖頭。“所以不要不懂裝懂了她說。
她把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