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幻無依》 14
“怎麽會這樣！不光是你的身體，怎麽連這把破劍都開始不聽使喚了呢？！”雷湛在怒吼著，顯然，驕傲如他，是決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的！
小久昂起頭：“你忘了嗎？我才是這把劍的鑄劍師。它是屬於我的劍，既然我已經取回了我的神誌，我和我的劍就都不會隨便的受你操控！”
雷湛的咆哮聲卻是越來越響亮，直衝雲霄！
“你們以為你們是什麽？！當年清靈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你們兩個黃口小兒以為可以做到嗎？！就讓你們好好領教一下，我雷湛的憤怒吧！”
小久本能的想拔劍，可是此時犀風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果那把劍拔出來，那麽犀風會變成什麽樣……他簡直無法想象！
“不要管我，消滅這老不死的龍魂才是最重要的！”犀風咬著牙，顯然他此時所承受的痛楚已經幾乎要將他的清醒徹底奪去。可是，他隻字不提。他要將這邪惡龍魂的傳說在此刻，徹底終結！
“可是……”小久簡直一個字都快說不出來了。
而此時，犀風代替他，做出了決定。他的身軀重重的向後倒去。小久想要扶住他，卻發現，自己手中執著的劍在提醒自己，此時自己要麵對的，並不是這件事情！
陳遊介一個箭步，扶住了犀風已經渾身染血的身軀。
“我就知道，出來就是一筆虧本的買賣！”陳遊介下手快如閃電，止血，送丹藥入犀風口中，以符咒護住他全身上下的筋絡血脈，一氣嗬成沒有半分凝滯。
“你……”小久張口結舌，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且慢謝我，他能不能活下來還未可知。而你眼下要做的，難道不是徹底消滅龍魂嗎？！犀風為了你，犧牲了這麽多，你若還不能消滅龍魂，就真的是將他所有的犧牲，都付諸東流了！”陳遊介從來就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而此時，他要的是分秒必爭，殺伐決斷！
“我該……怎麽做？”小久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從這個男人的眼眸中了解，他有辦法！
陳遊介的話還未開口。雷湛的報複卻已經在他們的頭頂瘋狂的開始了！
化身成巨大龍形的雷湛在朝著鞘師一族的領地噴吐著一團團火焰。按屬於上古戰龍之魂排山倒海的力量是如此瘋狂，沒有半點節製的傾瀉而下！
絕不甘心失敗的雷湛，正在用行動發泄著自己毫不掩飾的怒氣！
“隻有一個辦法。”陳遊介沉聲說。
“什麽辦法？”
“雖然雷湛此時看起來如此強大，其實不過是一簇虛影罷了。他所憑依的其實還是你手中這把劍。他此時所施展的依然是來自你手中邪劍的力量。”
“那……你的意思是……”小久的聲音中有著瞬間的了悟和一絲控製不住的顫抖。
清靈望著小久，突然開口：“如果，這把劍真的是你鑄造而成，那麽，即使劍中的劍魂再微弱，也會回應你作為主人的呼喚！”顯然，她對陳遊介的計劃也是已經了然於胸。
“我，知道了！”小久閉上雙眸，一股煙色的氣流在他的身軀之上慢慢集聚流轉，隨後，衝入了他手中黑色的長劍之上！
剛才還靜默的長劍頓時劇烈的震戰起來！
雷湛感覺到了這股異樣的力量：“你在做什麽？！你以為這樣就能撼動本座分毫？！”
黑色的長劍仿佛在經曆著某種破繭而出的掙紮！小久覺得自己似乎正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黑黝黝皮膚的孩子，正在拚命的伸展著自己的胳膊，想要伸展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小久想要鼓勵他，這就是自己所鑄造出的劍的真正的劍魂啊！即使被雷湛的龍魂長久的壓製住了，可是，它依然存在。此時，他正竭盡全力的回應著主人的呼喚！
“你在幹什麽？！”雷湛在空中咆哮著，可是他的聲音中，卻有了一絲他自己都控製不住的恐慌！
“嘭！”仿佛是有什麽東西，正徹底的掙脫了束縛，破繭而出！
原本完整的長劍，此時居然化作了一片片黑色的碎片！
而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碎片居然並沒有飛散在地，而是在空中化作了一隻隻黑色的烏鴉，朝著半空中的雷湛的龍魂，飛撲而去！
“啊！”雷湛猝不及防，龍魂上已經重重的被撕裂了一記！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第二擊，第三擊又已經接踵而來！
明胤和樓東來甚至小八都睜大了雙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時的半空中，那個肆意縱橫的龍魂，正被九隻撲扇著黑色羽翼的烏鴉一次次的撕裂，啄咬！剛才還縱橫天地間不可一世的龍魂此時居然已經一片片碎裂開來，那綿延千年不死不滅的戰龍之魂，此時居然就在一點點的，灰飛煙滅，化作齏粉！
而那些烏鴉，也在一次次的撞擊撕裂中，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難以尋找他們的蹤跡！
“讓小久激發出邪劍之劍魂的魂相，然後撕裂龍魂，讓邪劍之魂相與龍魂，同滅。這就是你的方法？”
“名劍之魂會完成主人最大的心願。就算是從此分崩離析，灰飛煙滅。”陳遊介注視著那半空中早已經分出了勝負的一戰，心中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唏噓。其實，這並不是一把邪劍，而是一把真正的名劍啊！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有機會證明自己，一切，卻都已經太遲！
“消失了……雷湛……這個該死的龍魂，真的要消失了……”清靈原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為此事激動。可是她顫抖的聲音早已經泄露了她心中全部的激蕩。
“九燮……我們終於贏了……”清靈喃喃。
此時，雷湛早已經被那些烏鴉蠶食得幾乎再也無法聚攏最後一絲靈魂。
他卻突然不顧一切的飛到了清靈的身前。
清靈一驚，正要出手，卻隻見麵前早已經連龍魂之相都再也無法凝聚的雷湛的唇邊似乎露了一個難以捉摸的詭異笑容：“其實當年，你和九燮曾經有過一次機會，可以就此將我消滅。可惜那時候的你和九燮彼此並不曾真正信任對方，所以才會錯過。”
“曾經的上古時代，我不顧一切的想要留住自己的龍魂不肯投入轉生之中，可是即使如此，我依然要遵循法則之法。為這種長生設下禁忌。那時候我得到的禁忌預言是，隻有身為鞘的那個人和身為劍的那個人齊心協力，才可以將我的龍魂徹底粉碎，我才會徹底的湮滅……”
“我本以為絕不會有人能做到，因為人心是那麽的複雜，沒有人可以徹底的信任另外一個人。什麽劍和鞘，沒有人可以做到。”雷湛肆意的輕笑，明明是即將灰飛煙滅的時刻，可是他的笑聲中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解脫與灑脫。
“我本以為人心都是虛幻的，這虛幻之中，從來沒有可以依靠的真實。”
清靈微笑：“雖然我和當初的九夔錯過了，如今還是有人做到了，尋找到了那虛幻中唯一的真實。”
雷湛的神情，有一瞬間的落寞，這神情如此真實，簡直讓人要覺得，下一秒他會不會落下淚來：“其實……我很羨慕，那個曾經被你深愛的九夔。因為，雖然他不曾真的得到，起碼他曾擁有過刹那的真實。”
雖然，口口聲聲說著絕不相信人心，可是雷湛心裏的期盼，其實也不過就是那一顆小小的人心……
隨著那一聲幾乎讓昂人錯認為歎息的風聲，雷湛的龍魂終於徹底散去……
一陣風吹過，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隻有眼前滿目瘡痍的鞘師一族的領地，還在提醒著他們，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從此以後，將不會有鞘師一族了。”清靈輕聲歎息著，眸光中卻是平靜如水。她的指尖拂過犀風的眉間。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清靈的身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犀風傷痕累累的身軀卻在一瞬間恢複了從前的完整。
“不要告訴他發生了什麽，我隻想給鞘師一族，一個可以期待的未來……”清靈的聲音，宛如清晨的露水，一瞬間就消失在空中。
幾天後。
犀風望著小久：“以後，將沒有鞘師一族了，鞘師一族虛偽的榮光終於徹底的散去。”
小久卻是渾不在意：“我的劍也已經沒有了……”
兩個突然變得一無所有的少年彼此對望著，不知道怎麽的卻有一種久違的豁然開朗。
陳遊介拍了拍荷包裏剛才狠狠敲到手的報酬，微笑著款步而來：“你們說什麽呢？沒有了那把劍，你們還會有新的劍。小久一定會成為名垂千古的鑄劍師，我已經可以看到，那把名為‘鴉九’的劍，會成為與龍劍齊名的名劍，被世人所傳誦！”
“真的嗎？”少年人的心緒總是這麽快的就被激勵起來，再望過去的時候，陳遊介看到的，已經是兩張一起微笑的年輕麵龐。
陳遊介卻是在心中默默感歎：世界也許真的如同幻想中的浮萍，找不到真正的依靠。
可是，這幻想之中必定有真實！那彼此絕不放棄，絕不背棄的心，便是在虛幻之中唯一的真實。
有愛，有心，則，幻有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