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幻無依》 11
清靈點點頭：“正是呢。九燮實在是太不通世故了。其實如今他與雷湛大人你已經是一體，何必還糾結這麽多呢？”
“不過他也掙紮不了多久了，我的意誌遲早會將他徹底吞噬。隻是他如今總是時不時的出來鬧上一場，實在是辱沒了我東海不敗戰龍的赫赫威名！”雷湛擰眉，顯然是對於自己已經成為東海笑柄的事實極為不滿。
清靈盈盈一拜，她的容貌原本不過是清秀，此時笑容染上麵頰，居然如同是萬千繁花在瞬息之間一同綻放一般。隻看得雷湛的心跳驟然一急。雷湛自問生平不知道見識過多少絕色無雙的佳人，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居然會對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女子驟然生出了此等情愫。不過此情此境之下，他也不禁露出笑容，溫言道：“你……要做什麽？”
清靈頷首依然是謙恭的模樣：“我隻願能為雷湛殿下你，驅除煩憂。”
“你可以將九燮……？”雷湛不禁雙眸一凝，頓時難以掩飾眼中的喜色。
“正是！不才小女子也修習了一些術法。其中一個，正是可以將那些不安分的靈魂，送入寂靜的永眠之中。”清靈說著，居然從袖中掏出了一柄如同重疊的紫藤花蕾一般的鈴鐺。
明明從上到下都綴滿了晶亮的圓鈴，卻在她的動作之間，不曾發出絲毫的聲音。
“這是什麽？居然沒有聲音？”雷湛不禁有了幾分興致，盯著這如同累累花實的鈴鐺。
“這鈴鐺發出的聲音，能讓鸞鳳聽了都瞬間沉睡從高空墜落。用它來徹底封住九燮的神誌，是再好也沒有了。不知道，雷湛大人你覺得我可還有些用處？”
雷湛輕笑一聲，他的視線中卻是沒有半分笑意，他的眸光如同是一柄細細的小劍仿佛正從眼眸中激射而出，直直的插到清靈的心髒裏去！
“你若是想玩什麽花樣……我會讓你知道，真正的龍怒之力，是什麽樣子。”雷湛的聲音，每個音節都帶著沉重的威壓。清靈的身軀顫抖著，竭力咬緊牙關這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瞬息之後，雷湛的聲音卻是驟然一變：“清靈！你又想幹什麽？！當年你害得我還不夠嗎？！”這是九燮，九燮居然在瞬息之間奪取了這個身軀的控製權嗎？
清靈瞪大了雙眸，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可是，在下一秒響起的，卻是雷湛簡直是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有什麽伎倆就都快點使出來吧！我真的是受夠了這個蠢貨了！”
清靈頷首：“是！”
清靈的手腕一翻，鈴聲驟然響起！隨著鈴聲的流轉，原本透明的空氣中突然奔湧流動起了一道道光的軌跡。這些軌跡如同是陽春三月和風吹拂下的柳枝，紛紛揚揚的漫卷在空中，而隨著這光的軌跡的飄舞清靈的歌聲也柔和的響起。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清靈不光是在唱歌，她還在跳舞。她的舞姿其實並沒有十分出色，比起雷湛所見識過的人魚的曼妙身姿，清靈的舞姿簡直是不值得一提。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雷湛在這一瞬間，居然就這樣真的被她的聲音，被她的動作，被她眼角眉梢那種難以捉摸的動人神情徹底吸引住了。
“??女倡兮容與……”清靈的聲音與那銀鈴的聲音和諧的交錯在一起，空中如同光的流螢般飛舞的絲縷越來越多，全都密密匝匝的圍繞在了他們的身畔。雷湛是龍，他平時最討厭的就是被這些東西所包圍，所有讓他覺得有束縛感的東西都會在一瞬之間被他徹底撕裂。可是此時此刻，此歌此舞，卻讓他覺得，與眼前這個女子一起被光華簇擁的感覺，竟是說不出的怡然自得，甚至讓他有一種昏昏欲睡的微醺與酩酊。
“春蘭兮秋菊……”許是這首歌終於到了高潮處，清靈的聲音也陡然如同白鶴猛地蹬開樹枝一般驟然拔高。而此時，雷湛突然感覺有了一點說不出的異樣？！
“你到底在幹什麽？！”雷湛驟然爆喝！
清靈卻是沒有回答他，她的歌聲依然在嫋嫋飛舞：“長無絕兮……”
而此時，從銀鈴裏飛舞而出的那些光的絲線已經牢牢的捆縛住了雷湛的靈魂！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這些從銀鈴裏飛曳而出的光的絲線從九燮的龍身裏攫出，而失去了龍身憑依的它，能施展出來的力量頓時就不到平時的萬分之一！
雷湛的心中頓時抑製不住的震驚！他從未想過自己多年來如此完美的附身居然會被清靈這麽簡單就破解了！如果不是剛才他的最後一絲警惕之心尚存，隻怕此時他早已經徹底的動彈不得！
“別以為你能把我降服！我雷湛是天上地下唯一不滅的戰龍之魂！”雷湛咆哮著，朝著清靈的咽喉遏去！
雖然是勢在必得的一擊，可是他卻是沒有想到，清靈居然就這樣生生的站立在了原地，沒有半分的動搖！
隻有她喉間吐出的音節，還在繼續“終……”隨著這個音節的繼續，雷湛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和神誌都在瞬間崩潰消失！
必須要讓她停下來！這個什麽鬼歌，一定有什麽端倪！
雷湛遏住了清靈的咽喉，卻終究沒有能阻止那最後的音節從清靈的口中仿佛歎息般的吐出：“古……”
“你！”雷湛在怒吼著，可是雷湛很快發現，自己的手在迅速的風化著，那不死不滅的龍魂正在無可逆轉的崩潰著。他甚至來不及吐出他所能做出的最惡毒的詛咒就發現自己的意識就徹底沉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
“呼……”清靈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手中的銀鈴瞬間滑落。銀鈴朝著地麵跌落而去，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息。因為，它還不曾真正跌落地麵，就已經在空中化作了紛紛揚揚的星屑。
“本命法器崩潰的話，清靈祖師她……”犀風望著那剛才還施展了無上妙法的神器，望著那曾經無限敬慕的祖師，完全無法遏製心中的焦急和悲哀。
而此時，九燮的靈魂從雷湛長期的壓製中終於漸漸蘇醒。剛才的一戰，他雖然依然被雷湛壓製著，可是隨著雷湛的力量漸漸薄弱，他終究是弄明白了，是清靈鎮壓了雷湛，讓他的神誌回歸。
“為什麽？當年你……”九燮望著麵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千言萬語居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龍族的人找到我，他們說如果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隻會是一條普通的龍，甚至會失去龍本身的高潔變成一個玩物。隻有你離開他，他才會變成絕無僅有的戰龍，從此站在榮耀之巔。”清靈回憶著過往的一幕幕，口氣平淡。
九燮冷笑：“那些人是這樣對你遊說的嗎？龍族並非是要讓我變成戰龍，而是上古戰龍之魂需雷湛要尋找新的龍身作為憑依。雖然此舉可以得到巨大的力量，可是誰又願意放棄本身的神誌而將自己的身軀拱手送人？於是龍族的人們想出了一條毒計，讓我這個遊離於龍族之外的野龍來做龍魂的附身之龍。”
“如果成功，龍族將得到前所未有的強大戰龍，如果失敗，也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龍的死活，不需要在意。”九燮的麵龐上，褪去了那些少年的青澀，即使是在說自己的遭遇，他的口氣依然是平淡，似乎所有那些恨意都已經離他遠去。
清靈的眉目間是抹不去的蒼涼之色：“我不知道……我那時候隻知道如果能讓你變成舉世無雙的戰龍，也許才是你身為龍最好的宿命。所以我做了以為對你正確的決定。”
“其實那個時候你並沒有真的想要傷害我，得到什麽龍的力量，對嗎？！”九燮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這樣著急知道一件事的答案了。自從成為了戰龍，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也沒有敢於忤逆他的人。可是，此時此刻的他，仿佛變成了多年前的那個少年，急切的望著那個撥響了自己心弦的少女，如此急切，如此不安！
清靈望著他，眼眸中仿佛有隱隱的淚光：“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傷害你！那時候的一刺，我隻是想，能讓你從此忘記我，飛到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榮光裏去。”
“真的？！”九燮隻覺得此刻的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的讓他難以置信。他一把抓住了清靈的手。
“你知道為什麽，那時候我會笑得那麽美嗎？因為我知道，我以後將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對著你微笑了。即使你會痛恨我，我也希望你記得，那時候我留給你的，我最美的笑容！”清靈的聲音中，帶上了屬於少女難以描摹的羞澀。
“我一直以為我做的是對的，我做了對你來說最好的抉擇，即使我自己要生生的忍受失去你的痛苦，可是為了你能得到幸福，我願意忍耐。”
對於清靈來說，愛，從來就不是將所愛之人束縛在自己身邊，而是，讓他變得更好。沒有人知道，那時候稚齡的清靈是經曆了怎麽樣的掙紮和痛楚，依然還是露出了那樣美好的笑容的。
可是，一切的真相卻與她期許的，完全不同！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聽說你陷於瘋症中，所以才過來找你。”清靈低垂下眼簾，掩去了自己所有的牽掛與焦急。是我自己願意為你做的這些，與你毫無關係。我不希望，你為我揪心難過。
“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我又回到你的身邊了。我們……”九燮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他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身軀就不受控製的倒了下去！
“九燮！”清靈睜大了雙眸，她不知道，在經曆了那麽多的波瀾之後，翻雲覆雨的命運之手依然不曾放過他們！
九燮陷入了沉睡，雷湛的聲音仿佛是從地獄的最深處幽幽的響起：“小丫頭，你居然用《禮魂》這樣的大咒來對付我。隻是很可惜，我能盤桓人世間這麽多年，豈是你這麽一個道行淺薄的小丫頭可以這樣輕易製服的？！就算讓你一時得逞，我也要帶著他，一起陷入沉睡！”
“什麽？！”清靈大驚失色，一躍而起！她沒有想到自己竭思盡慮這麽久，想要喚回九燮的神誌，卻沒有想到最終麵對的，卻是這樣一個讓她無語的結局！
“你以為你能贏了我？！哈哈哈……千年之後待你的禮魂封印解除，我就會再度醒來。那時候就算是九燮的靈魂依然還在，可是他最心愛的你卻已經不在了。真不知道，那時候痛徹心扉的他，到底是會如何頹敗的交出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任由我為所欲為！隻可惜，你這等壽命短如螻蟻的人類是無法見識到那一幕了……哈哈哈……”
雷湛的聲音終於漸漸消失湮滅，而九燮的龍身也漸漸隱沒於龍脈之中沉睡。清靈的心中在這短短的數息之間卻是經曆了大起大落。當年她得知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後，不顧一切的學習法術想要喚回九燮的神誌，正當她以為一切都終於回到正軌，她終於能救贖自己解救九燮的時候，卻終於沒有防備到雷湛這老謀深算的最後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