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 章 《幻無依》 6
北炎眼見陳遊介依然在按兵不動，而小久的手腕卻已經輕輕一動，一道細細的血絲從犀風的脖頸上流暢的瞬間滑落！
“放了犀風！”北炎的身軀突然暴起，一個不知道積蓄了多久的巨大光球從他的掌心如同月華墜地一般朝著小久鋪天蓋地的罩去！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瑟瑟縮縮的躲在陳遊介的身畔，佝僂著身軀，簡直仿佛連多看小久一眼都不敢。誰知道他貌似唯唯諾諾卻原來在積蓄著石破天驚的一擊！
這一擊極快又極準！
原本陳遊介還忍不住擔心會不會誤傷到距離小久隻有咫尺之遙的犀風，卻發現這一擊的雖然迅猛無比，卻是整個軌跡都經過了極其精準的計算，堪堪將小久徹底罩住，卻不曾波及犀風分毫！
北炎身為鞘師一族的族長，從來就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他從剛才的唯唯諾諾，到朝陳遊介軟語低求，不過都是為了讓小久放鬆警惕，隻會注意到陳遊介是否出手，而徹底忽略掉自己的存在。然後再來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這個老匹夫，居然將我也一並算計在內！陳遊介心中冷哼，可是卻也明白，犀風是北炎唯一的兒子也是他畢生心血。他無論如何也要救下兒子，至於其他，早已經不是他此時需要顧及的部分了！
也罷……原本我也不過是個外人。鞘師一族的事情，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陳遊介一揮衣袖就準備轉身。無論是誰，中了那石破天驚的一擊，都不可能生還。就算是小久是能鑄造出震撼天下的邪劍的鑄劍師，也是無法與鞘師一族千百年來的底蘊相提並論的！
此時的北炎，因為剛才傾盡全力的一擊，從輪椅上躍起後正重重的跌落在塵埃之間。
“嗯？你這是覺得祭壇裏太暗了，所以給我來點光亮嗎？”小久依然身姿挺拔的站立著，他的笑聲輕鬆的與片刻之前沒有任何兩樣。
“怎麽……會……”北炎在塵埃之間費力的支撐起身體，他的聲音控製不住的顫抖著。隻是，此時他，是真的在顫抖，比之片刻之前他做戲的模樣，真實百倍！怎麽可能？！剛才那一擊是他匯集了畢生精力的一擊，他絕不相信會失手！就算鑄造出了邪劍又如何？能摧毀一座年久失修的祭壇又如何？在犀風毫無防備之下偷襲了他又如何？在剛才這一擊之前，北炎從不認為小久會真正成為足以與自己抗衡的對手。
他會采用如此迂回曲折的辦法來救犀風，不過是擔心犀風會被小久誤傷罷了。他自信若非如此，要想碾死小久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般，毫不費力。
可是，小久沒有受傷，一點都沒有。他的全身上下，甚至那身汙髒得看不出半分顏色的袍子都是完整無缺，依然在肆意的招展著絲絲縷縷不安分的線頭。
“老匹夫，當年你就是這樣騙了我的。你覺得我這十年來會真的一點長進也沒有，任由你再次欺騙我嗎？！”小久聲音中，寒氣都升！
“原本我隻是想取回屬於我的東西，現在看來，還是好好的跟你把帳算一算吧！”
小久的劍，從犀風的脖子上挪開，然後就這樣輕飄飄的，揮向了北炎。
小久的劍勢看起來毫無威懾力，他甚至不過是動了動手腕，連胳膊的力量也不曾動用。那把烏黑的劍也不曾閃爍出任何逼人而來的光華。一切都宛如是小孩子在故作姿態的隨意一揮，然而……北炎仿佛是被空氣中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徹底瞬間威壓！隨即，他就已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的木偶，重重的跌落在了塵埃之中！不是剛才他一擊失敗後滾落塵埃的狼狽，而是徹徹底底的沉重墜落！祭壇原本平整的地麵上，甚至因為這個跌落砸出一片以他為圓心的支離破碎凹陷的裂痕。
隻有微弱的呼吸還在昭示著――他還活著。
犀風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他記憶中從來都是戰無不勝的父親，就這樣，仿佛是被一隻透明的手掌在一點點的碾壓下去，血液從他的全身上下以一種極其緩慢而又從容的方式滲了出來。這過程是如此的緩慢，仿佛是有人正在惡意的延長著北炎的痛苦，來發泄心中鬱結已久的怒氣！
犀風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了：“小久！你住手！”
他朝著曾經的朋友，現在的仇敵，猛的衝了過去！
小久望著他朝自己衝過來的身影，眼眸中浮現的……竟然是一抹笑意！
犀風的動作，被一個身影牢牢的阻截了。
是陳遊介。
“你要幹什麽？！”犀風昂頭怒吼，此時的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冷靜自持的模樣，反而更像是一隻咆哮的幼獅。
“你要幹什麽？”陳遊介仿佛隻是在簡單的重複著犀風的問話。隻是，他的目光是朝向著……小久。
小久冷哼一聲：“你在說什麽？”
“其實你的心中，並不曾真正做出結論，所以，你才要逼著犀風替你做出一個結論。如果，是犀風主動向你出手，你就可以毫無顧忌的進行你接下來的計劃了。而我隻是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小久的身軀，驟然一震。這個男人為什麽會知道？不對，十年前的事情他絕不可能知道！
小久的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要阻止我嗎？那就先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這份實力！那些沒有實力就強出頭的人，可是都會……死得很慘的哦……”
聽到小久如此挑釁的句子，陳遊介卻是渾不在意的微微一笑。不光沒有劍拔弩張，反而是輕輕展開了折扇，徐徐而來的風吹拂過他的麵龐，真正是一派雲淡風輕，仿佛是徹底將眼前的危機視若無物。
犀風卻是昂起了頭，竭力想要穿過陳遊介的遮擋衝到前方去。
明胤急忙攔住他：“你別亂來！”
樓東來也皺著眉頭阻止：“陳遊介那家夥雖然死要錢，可還是一等一的高手，交給他，你應該放心。”
犀風卻是瞪著他們：“我是鞘師一族未來的族長，在鞘師一族代代相傳的領地上，我居然要一個外人來保護？！我有什麽麵目去麵見清靈祖師！”
“清靈祖師若是看到你們鞘師一族衰弱至此，隻怕會在天上也不得安心啊……”小久朗聲長笑，顯然是對犀風的注意力甚至遠遠超過了此時正在與他形成對戰之勢的陳遊介。
“族長！我們聽到祭壇這邊……”
“有人在攻擊祭壇！我們快上！”
“居然敢攻擊我們鞘師一族最神聖的祭壇！”陸陸續續的，有鞘師一族的人們跑了過來，他們看到眼前的景象，頓時全都義憤填膺！
他們紛紛施展起力量，一道又一道的光華朝著小久的身上疾射而去！
“不！”陳遊介的眉峰一擰，不禁沉聲一喝。
小八瞬間就如同箭一般衝了過去，在他飛轉的身軀間，那些鞘師族人所釋放出來的力量瞬間全都消弭無形。隻是，即使是它已經如此努力，卻依然有一簇火球未能被它徹底攔截，“噗”的一聲，擊中了小久的肩頭。
小久緩慢的扭過頭，盯著那個剛才發出火球攻擊他的人。那個鞘師族人頓時感覺到了一種如同滅頂而來的威壓感。不自覺的後退了好幾步。小久的唇邊再度泛起冷漠的笑容，他把那一團火焰猶如是在接引寵物般引到了自己的手心裏，原本無知無覺的火團此時仿佛變成了在他掌心裏呢噥婉轉的小小寵物。
“火控之術，對於能鑄造出那樣一柄名劍的人來說，火，早已經不會形成任何傷害。這樣的攻擊隻會有一個效果……那就是――激怒他。”陳遊介望著那些此時已經麵如土色的鞘師族人，隻覺得額角有一點微微的痛起來，為什麽他還要留在這裏管這種完全撈不著好處的閑事？
“你居然……先傷了我的父親還不夠，現在又傷害鞘師一族的人們！為什麽你要這麽做？！”犀風的眼眸中，已經隱隱開始有了殺意。
接下來，就會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戰，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樓東來，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實？”陳遊介突然開口，他仿佛又突然變成了那個帶著子侄來遊山玩水的溫和長輩，居然就這樣指點著場內的局勢，朝樓東來提出了問題。
“發現什麽？”樓東來在短暫的錯愕之後迅速回答。
“鞘師一族的人……”
“鞘師一族的人都是殘疾，各種各樣的殘疾，除了……犀風。”明胤撫摸著此時已經飛回自己身邊的小八那清涼的鱗片，清晰的說。
剛才還雙眸赤紅的犀風聽到這句話，驟然一怔，他並非沒有發現過這一事實，隻不過，從他誕生的時候，這裏就已經是這樣的。他從來不曾覺得這種情況有何不妥。直到日前他隨父親前往長安，這才發現街市上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所有人全都是健康的，有手有腳，耳能聽，口能言，目能視。
“難道這是某種詛咒嗎？”陳遊介的目光掃過那些此時早已經被小久的可怕力量所震懾，幾乎是完全動彈不得的鞘師一族的族人們。
“怎麽可能？！我們鞘師一族是順應天命而生的天眷之族，怎麽可能有什麽詛咒會降臨在我們族中！”犀風白皙的麵色上頓時滿是激憤。
犀風的話語是如此響亮而篤定，可是他的聲音落入在場的鞘師一族的族人們的眼中，卻如同拋入了平靜湖麵的石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了各自不同的微妙神色。陳遊介則是一點也不曾忽略掉這些微妙的變化。
殘疾的鞘師一族的族人們，代代相傳的力量，唯一健全的犀風，還有……被小八的龍?尤啡銜?，與犀風非常相似的……小久。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怎麽突然……變熱了？”小八是龍族，它對於周圍氣溫的變化，本就比人類來的更加的敏感。
明胤和樓東來望過去，即使是以他們未經修煉過的雙眸，也清楚的看到了，一股股漫卷翻騰的黑色火焰，正在熊熊的在那把黑色的長劍上以噬天滅地的姿態翻湧而出！
“犀風，我要……取回屬於我的東西！”小久的眼眸中仿佛充盈著血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犀風。
“你究竟在說什麽？我沒有計較你當初帶走了鞘師一族的秘籍，你卻還口口聲聲說我們拿走了本來屬於你的東西？”犀風再不顧及陳遊介的阻攔，執拗的走了出來。此時此刻，父親生死未卜，族人已經危在旦夕，他絕不能容忍自己居然就這樣如同婦孺一般躲藏在他人的身後！
“我要……”小久的話，突然間戛然而止！
緊接著，他不再吐出任何一個句子，而是狠狠的揮舞起長劍，朝著犀風就揮舞過去！那噴卷這黑色火焰與罡風的劍鋒勢不可擋！陳遊介匆忙之間張起了結界，卻瞬間就眼睜睜的看著結界上迸出了一道道裂痕！這邪劍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就算是以陳遊介全力施為所布下的結界，隻怕能支撐的時間也不過是一炷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