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幻無依》 2
北炎卻到底還是躬身回了一禮。
“不知道今天族長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寒暄過後，陳遊介終於拉開了正題。
“我們隻是想請陳老板贈與我們鞘師一族幾片龍鱗。”北炎的聲音極其輕描淡寫，仿佛他此時說的不過是‘再添一杯水’這樣無足輕重的句子。
陳遊介將心中全部的詫異都掩在了一聲輕笑之後：“龍鱗嗎？在我這裏的確有一條不成氣候的小龍……隻是，它並非是我所有物。我實在是無法擅自決定它的鱗片歸屬。”
鞘師一族的族長北炎也是一笑：“誰不知道那條小龍乃是你的弟子明胤的愛寵。你身為師傅，要徒弟這麽點東西又有何難？更何況，守護小龍悠遊度日的人，不正是你陳老板嗎？”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小八是正宗的東海龍族，雖然它並未修煉也沒有什麽像樣的法力，可是要知道龍族的龍角、龍鱗、龍牙每一樣都是讓無數人覬覦的天材地寶！小八在有心人眼中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會走路的寶庫！以往就曾有小妖想打小八的主意，隻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現在居然連從不輕易現世的鞘師一族都找上了門來。
可是，小八是一條完整的活生生的龍！它並沒有變成一堆龍牙龍骨龍血龍須。而陳遊介也絕不容許任何人覬覦它！
“不知道，我若交出龍鱗有什麽好處呢？你們也看到了，我是個商人，在商言商，若是沒有好處……固然鞘師一族人才濟濟，我陳遊介也自有我安身立命的一套本事。”陳遊介笑意盈盈，仿佛已經開始在認真的考慮著對方的提議。
北炎似乎早就料到陳遊介會有所要求，頓時輕鬆一笑：“當年陳老板承受汙名被趕出長生觀，想必一直耿耿於懷吧？”
陳遊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北炎繼續：“若是陳老板肯讓我等達成心願，我們定可以讓陳老板洗刷汙名，重回長生觀白?o仙長門下。”
當年被同門所陷害，甚至於不得不拜別最疼愛自己的恩師，這是陳遊介心中無論過去多少年也無法磨滅的傷痛。而這些人居然可以承諾他為他洗刷汙名重回師門？
不得不說，他們真的是知道如何揣度人心。這，正是陳遊介無法拒絕的最好的條件！
心念急轉之下，陳遊介微微笑道：“不知道可否請族長告知，各位為何需要龍鱗？”
北炎和犀風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北炎徐徐開口：“日前在驚蟄之日，西南豪雨之中，有一把邪劍已經出世！國師夜觀星象，知道這把劍會引起天下浩劫，於是命我等打造一把封印之鞘，來鎮壓邪劍。所以，我們才會找上閣主大人您。”
“天下蒼生萬民和區區一條愛寵，孰重孰輕，想必閣主你心中自有權衡。”北炎展露的微笑非常從容，他吐出的句子也溫文舒緩，可是陳遊介卻知道，如果他選擇拒絕，那麽就意味著，他同時選擇了與隱藏在山林之遠的道門各家族和廟堂之高的皇權為敵。
“隻要得到龍鱗，你們就一定能製作出合適的‘鞘’，解救天下蒼生於浩劫？”陳遊介的話語，在氤氳的茶香後幽幽滲透而出，帶著一股若無其事的犀利。
北炎卻是倨傲的輕歎一聲：“我族族人從出生開始就承擔著成為‘鞘’的天命，而成為祭司的人，更是天上天下絕無僅有的天才。我們來求取龍鱗，不過是為此事多加一分把握罷了。”
真的嗎？
鞘師一族真的是每一代都聚集了那麽多天賦異稟的人嗎？陳遊介的目光從北炎的臉上徐徐掃到犀風臉上，一個接著一個，甚至那些蒙著雙眸的抬步輦的人們他也絲毫沒有放過。對於他如此的審視，北炎卻是沒有絲毫動容。他相信，自己拿出的籌碼足夠有誘惑力，自己的威懾足夠有震懾力，接下來，他所要做的，不過是陳遊介或是俯首帖耳，或是不情不願的同意自己提出的條件罷了。
“明胤，送客吧。”陳遊介轉身，望著正在後堂使勁把好奇的小八塞到衣襟裏去的明胤說。
明胤在怔愣一瞬後，立刻躬身示意：“請……”
北炎沒有料到陳遊介居然做出如此的決定！
他那剛才還誌得意滿的臉色此時如同被狠狠的打了一個耳光一般，漲成了豬肝色！
“你……”北炎隻覺得有千言萬語憋在喉間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開口的，是犀風，他冰冷的語調沒有絲毫的起伏波動：“我們走。”
北炎忍了又忍，終於脫口而出：“希望……陳老板你已經想清楚了！”
陳遊介微微一笑：“其實你們很清楚，就算是使用龍鱗，也是無法封住那把邪劍的戾氣的。”陳遊介朗聲：“在驚蟄之日現世，能將劍風從西南一直席卷到帝都長安的邪劍，絕不是小八這種從未修煉的小龍的區區幾片龍鱗足以鎮壓的。要想清楚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你們！”
犀風一直端坐在步輦之上的身軀，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動搖。轉瞬他就已經抬手示意：“走！”不過轉瞬之間，鞘師一族的步輦就已經不徐不疾的消失在了長街盡頭。
陳遊介回首望著此時正不屈不撓的從明胤的衣襟間探出頭來的小八，後者此時還在嘀咕：“我都沒有看清楚那些人！”
陳遊介的嘴角控製不住的一抽：“你真是……不知死活！”
明胤卻是有幾分困擾：“如果是為了讓天下太平……隻是鱗片的話……”
陳遊介的聲音驟然嚴厲：“這種想法你最好一絲一毫也不要有！如果鱗片不能解決問題呢？那麽小八會變成什麽，你想過嗎？！它把它全部的生命給了你，你就要好好全心全意的珍惜！！”
明胤忙忙的點頭，可是那時候，他並沒有真正意識到，陳遊介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麽！
三天後，他明白了陳遊介的話中的涵義。
因為，小八，失蹤了！
“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找小八！”樓東來的聲音堅定不移擲地有聲。
“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陳遊介的眉毛擰得非常緊，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能讓他如此動怒了。
幾乎用不著推測，他就知道，這是日前來訪的鞘師一族所為。
還好，這諦聽閣中還有他們殘存的靈力氣息，他打算用飛行卷軸追過去。要知道剝取龍鱗並不容易，必須有專門的儀式，所以他相信隻要自己的行動足夠快，應該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救回小八。
這樣的事情，明胤作為小八的契約者當然必須前往，可是樓東來這個家夥為什麽非要插進來搗什麽亂？！
“明胤是我的朋友，小八也是我的朋友！”樓東來抓著陳遊介的衣襟一字一句。
明胤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默默的站在了樓東來的身畔。
“我知道了！”陳遊介一抖卷軸，原本不過數尺的的卷軸在空中迅速的膨脹起來，如同一塊飄搖的飛毯。陳遊介與明胤、樓東來依次躍上了卷軸。
隨著陳遊介的一聲敕令，卷軸朝著天空的彼方，疾馳而去！
“西南方向？”樓東來在卷軸上不光是迅速的穩住了身形還辨清了方向。
“一百多斤。”回答他的是陳遊介帶著低氣壓的聲音。
樓東來不明所以，將迷惑的視線求助的望向了明胤。
明胤回報以同樣茫然的目光。
而此時，陳遊介的聲音已經響起：“我是說，你足有一百多斤！這卷軸的飛行速度都被你拖慢了！”
樓東來從來就不是一個會按捺脾氣的人，若不是此時正在半空中飛行，隻怕他已經一蹦三尺高：“你說什麽？！我身上可沒有半分贅肉！”
陳遊介被迫帶上樓東來的那一口惡氣顯然還沒有發泄個暢快，繼續道：“你說你是沒有贅肉，身高不足八尺的樓東來少爺？”
樓東來並不是個矮個子，相反他比明胤還要略高一些，可是比起身材頎長的陳遊介卻始終是矮了那麽一些些。此時他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裏，上不去下不來，哽了好一會才道：“我還會長高的！”
陳遊介徐徐吐出一口濁氣，覺得被迫帶著這個累贅的惡氣總算是發泄了一些，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三個時辰後。
“為什麽我們非要走這種山路？用卷軸飛進去不可以嗎？”樓東來拍死一隻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大蚊子，沒好氣的說。
明胤看著滿頭都是包的樓東來也忍不住覺得奇怪：“為什麽蚊子隻叮你？”
陳遊介此時一馬當先早已經走在了最前麵：“如果你不是老問這些傻問題，光看外表你也算得上是一位風度翩翩的長安貴公子了。”
樓東來正要反駁，明胤卻已經在一旁為他解釋：“鞘師一族的居所必然是有結界，我們若是用飛行卷軸從上空進入，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被對方發現。”
“原來是這樣……”樓東來點點頭，此時又一隻蚊子不屈不撓的朝他撲了過來。
“可是這個蚊子……明明我身上也掛了讓這些蛇蟲鼠蟻退散的香囊了啊！”樓東來依然為另一個問題糾結不已。
這個問題，明胤也無法回答他。明明三人掛的香囊都是一模一樣的，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這個就好像完全不起作用一樣。
陳遊介的聲音從遠處不緊不慢的傳來：“也許是因為……它們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
“你說什麽呢？！”樓東來暴跳！
明胤急忙扯住他：“小聲！萬一被鞘師一族的人發現就糟了！”
陳遊介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一個結界的缺口，隱蔽在結界之後不為人知的鞘師一族的棲息地就已經悄然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並沒有預想中美輪美奐如同桃源鄉一般的風景，普通的木屋瓦舍，尋常的流泉蜿蜒，如果不是在這村中的正中央有一個帶著高聳拱頂的龐大建築物，幾乎無法想象這就是傳說中鞘師一族的所在地。
“為什麽他們非要住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樓東來小聲。
“這裏是龍脈所在，鞘師一族也有守護龍脈的使命。”難得的，陳遊介沒有揶揄他，而是直接回答了。
聽到“龍”字，明胤不自覺的摸了摸衣襟，那空空落落的觸感猛然提醒他，小八不在這裏了。小八被人抓走了，而他此時的目的，正是要救小八。
從小到大，他和小八從來沒有分開這麽久。在他能回憶到的所有的時光裏，他都與小八在一起。可現在小八……他的龍鱗……他的龍角……甚至也許它的那條小命！明胤簡直無法再想下去。那些一路過來都沒有翻騰起來的不安，此時如同潮汐般噴薄而出！
“我要去那個祭壇裏看看！”明胤說著就要鑽出去。
“不行！”陳遊介斷然阻止！
“可是小八！”明胤真的無法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發生，卻什麽也不做！
“如果真的有剝取龍鱗這樣大型的儀式，會有鼓樂鍾磐之聲，而現在，祭壇裏很安靜。”陳遊介死死盯著明胤，不放過他麵上任何一絲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