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長生市》 5

  可是，火光沒有亮起！

  怎麽會？！


  陳遊介心中一驚，他的法術怎麽會失靈？

  他急忙再試了一次，可是，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沒有火光，而且，不光沒有火光，就連這數十年來修煉所得的靈力也蕩然無存！他的身軀，真的回到了五歲前，他從未修煉術法的時候！

  陳遊介的心，沒有止境的下沉。


  雖然，他總是教育明胤，即使沒有法術，你也有許多能做到的事情。可是，那是對於從未修習過術法的明胤而言。可是對從小修習法術，早已經將使用術法當做是生活中最自然不過的一部分的陳遊介而言，此時此刻，他真的感覺到了他人生首次遇到的最大危機――沒有法術了！


  怎麽辦？！


  仿佛是被五歲這個關鍵詞點亮了全部的記憶，陳遊介想起來了，這裏正是他五歲時候生活的那個村莊。那個讓他有著最不堪回首的記憶的村莊……


  不！他不能就這樣被困在這裏！


  陳遊介跳了起來。


  這裏肯定是幻境！那墨華雖然不是妖怪，可是這番行事也與妖怪無異了。要說解開幻境的方法……即使普通人也能做到的方法就是――找到幻境的楔，然後加以破壞，那麽幻境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將幻境破壞掉，自己的身軀，也就能隨之恢複原狀吧？

  陳遊介心念急轉，急匆匆的在草叢中跑了起來。


  雖然說找到了楔就可以將整個幻境破壞，可是到底什麽才是楔呢？陳遊介將審視的目光掃過麵前一個個的東西。


  根據他的經驗，幻境中除了楔，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就算是隨意破壞，也非常輕鬆，毫不費力。


  不過，此時隻有五歲身軀的陳遊介而言，即使隻是這種程度的體力，對他來說也依然是沒有的。對此，他的辦法是――燒。


  在草叢中薅了兩把雜草，陳遊介就將它點了起來。根據他的經驗，幻境中的東西由於全是假的，所以特別不經燒，往往火才點起來，就可以將整個幻境破壞得差不多，那時候楔也就自然暴露了。


  望著麵前的火苗，陳遊介找了個安全的角落，遠遠的望著它燃燒起來。


  照他的估計，這把火燒不了多久，自然就會熄滅。而他，隻要慢慢的在一旁等待就好。


  火焰居然竄得老高！這種勢頭，完全不像是在燒無形無質的幻境，更像是一場真實的大火！


  耳畔那些火焰燃燒時候劈啪作響的細碎聲音，撲麵而來的灼熱感覺，每分每寸，都是那麽的真實！而這其中最真實的是……燃燒的速度。


  幻境中的景物都是虛的，可眼前這些東西燃燒的速度卻是緩慢的，一點一點的。


  望著麵前火焰越騰越高，陳遊介的心情卻是越來越低落。


  他不是被困在了一個幻境中，而是被拋回了真實的五歲之前的世界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人生豈不是要……全部被改寫？！

  “你這個災星又在幹什麽？！居然敢放火？！”一個衣著粗陋的農戶在發現了他之後，頓時變了臉色，操著馬鞭就撲了過來。


  陳遊介從來不覺得自己在麵對這樣的攻擊的時候需要逃。可是……下一秒，馬鞭打到脊背上的刺痛感覺就讓他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疼痛幾乎瞬間就喚醒了他的記憶――五歲前的他，就是這樣的軟弱無力。被村人當做災星的他無人收留無家可歸，他隻能象一隻老鼠一樣苟延殘喘。靠著各式各樣的野菜度日。而他被當做災星的理由是，他出生後，村中就一次次的爆發各種疫情。當他四歲的時候，父母也在瘟疫中過世。

  這時候一個遊方的術士告訴村裏的人們，他就是災厄的源頭。


  於是，他家的草屋被推倒了，他被趕出了村莊。可是無處可去的他，隻能躲藏在村邊的草叢裏，靠著野菜和野果勉強果腹度日。


  而現在，他所經曆的，就正是這段他人生中最艱難又無力的時光！


  這就是墨華的力量嗎？

  他居然可以化生出完全真實的世界，甚至可以扭轉時間的流向？！


  陳遊介發足狂奔，終於躲過了那農戶的皮鞭。感受著脊背上鮮血流淌的感覺，陳遊介發現自己必須用那句總是用來鼓勵明胤的話來鼓勵自己。就算是普通人，也肯定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而現在的關鍵是，墨華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他到底是什麽？

  從看到墨華的第一眼，陳遊介就能肯定――墨華不是妖，可他也絕不是人類。難道他真的如他所自稱的，是仙人？

  不可能！

  那種抽取別人心中邪惡的執念來催生霾澤之水的家夥怎麽可能是正道昭昭的仙人？！

  如果不是仙人，可他那個丹爐又確確實實是仙家寶貝。這樣一想，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謫仙！

  犯下大錯貶落凡塵的仙人，有些就失了操守肆意妄為起來。陳遊介記得，師傅也曾說過這種往事。


  一想到這裏，陳遊介的目光頓時沉了下去，他以往對付的，全都是妖怪，固然其中有個別難纏的，可總算是從無敗績。可是今天，他要對付的居然是……謫仙？！


  心，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他再次想到了明胤和樓東來。失去了他的保護，那兩個少年會陷入到什麽樣的危機當中？！


  不行，就算是為了他們，自己也必須振作起來！

  陳遊介打起精神，握了握拳。


  突然，他的指尖觸到了懸在腰畔的荷包。他的眼神，驟然一亮！

  荷包裏放的，是他隨身的香塊。這款名為“紫雲”的香料，香氣馥鬱持久，幽微動人。佩在身上，香氣經久不散。


  隻是這種香塊，雖然隨身攜帶很好，卻不太適合放在香爐中燃燒。


  因為這香料燃起後，會有一片鮮明的紫色。若是在室內縈繞不去，就十分影響視野了。


  而此時，陳遊介要的便是這香料的這一抹紫色。


  他燃起“紫雲”，望著那一抹鮮豔的紫色朝天空冉冉而上。居然看不出受到了任何阻礙般的，最後融入了雲天之間。


  這裏，確實是真實的。


  結論，毋庸置疑。


  墨華居然有這樣翻天覆地化生之能，果然不愧是謫仙。


  “你小子又在作怪！”不知道從哪裏又鑽出幾個農戶來，操著皮鞭棍棒就朝他撲了過來。


  窺探到了我的記憶嗎？

  五歲以前，最虛弱最無能為力的那段記憶。


  可惜，就算你將我的身軀變回了五歲又如何，我……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幼童！

  陳遊介微笑著，待到那些人將自己團團圍住，湊得幾乎要抓住他的胳膊的時候，他揚起一根突然燃起的火把，朝這些人拋了過去！

  “啊啊啊！”


  在幾聲短促的慘叫聲後，半空中飄舞的是幾個破碎的紙片。


  在被困入這方天地後，陳遊介露出了第一個真實的笑容。


  他，知道怎麽做了。


  可以生生造出這一方天地來又如何？

  墨華，你的能力也不過如此嘛！

  難道你沒有想過，真實的景物和幻境最大的不同嗎？

  那就是，幻境可以循環往複不斷自動生成，可是真實的景物卻會有盡頭。


  隻要走下得去，陳遊介總會走出他所為他準備的這一方小小的舞台，回到屬於他的真實當中去！


  隻是墨華太自信，他自以為陳遊介會在這無法打碎的真實世界中徹底萎靡，回到五歲前毫無力量的時光裏去。


  他沒有想到，五歲前的陳遊介確實是毫無力量，沒有修習任何法力，可是二十一歲的陳遊介的頭腦卻依然屬於他。


  沒有法力又如何？

  隻有五歲幼童的身軀又如何？

  即使你是普通人，也依然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選定了一個方向後，陳遊介卷了卷衣袖，朝著遠方走去！


  陳老板不見了！

  陳老板居然就這樣被墨華的衣袖一卷，就被一團墨色包裹著，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明胤和樓東來目瞪口呆！


  他們知道陳遊介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可是自從他們相遇開始，無論置身什麽樣的危機當中，陳遊介都從未落敗！可是今天，他都還沒有開始施展法術就這樣……消失了？！怎麽可能！！

  樓東來撲到墨華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你把那個死奸商弄到哪裏去了？！”


  墨華饒有興致的望著麵前這個怒氣衝衝，可又有著一股讓人幾乎難以逼視的華光的少年。他的手輕輕一拍，樓東來就覺得手背上如同被烙鐵燙傷般，疼得他鬆開手來。


  墨華不緊不慢：“那家夥啊，我送他去做夢去了。”


  明胤扯住冒失的樓東來：“老板他……是不是已經……”


  墨華的視線慢慢的從樓東來身上移到明胤身上，比起神采飛揚的樓東來，明胤的存在總是稍微弱一些。墨華卻在看到他的這一眼開始，就再也沒有移開過目光！


  最後，墨華終於微微一笑：“他還活著……不過……隻是現在。如果他沒有足夠堅韌的心智，走不出來，那也隻能怪他自己道心不穩，怪不得旁人。”


  “什麽怪不得旁人！明明就是你害的他！”樓東來怒了。他是一向看那個死奸商不順眼，可是……說起來那家夥還真的做了不少好事，也一直在守護長安！


  “你若真是仙人，就該行正道做好事，怎麽會如此草菅人命！”明胤咬著牙，壓低的聲音中是藏不住的怒氣。從他進入諦聽閣開始，陳遊介就一次次的救他於危難之中。雖然總是變著花樣要他幹這幹那的，可是在明胤的心中，早已經將陳遊介當做了可以全心依賴的親人！此刻他居然眼睜睜的目睹陳遊介就這樣消失無蹤，他怎麽可能鎮定得下來！

  “看來，你們二人跟這位陳遊介老板的感情，還真的很深啊。”墨華的口氣輕鬆萬分，徹底無視了明胤和樓東來的怒氣。


  “把陳老板還給我們！”樓東來緊緊握住了明胤的手，他知道，比起怒吼的自己，明胤的憤怒更深更大！他甚至突然開始擔心，明胤也許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來！而他，必須拉住他！


  墨華盯著明胤和樓東來，他的目光有一種讓人不自覺的感覺到壓迫的氣息。明胤在最初的暴怒過後，終於漸漸恢複了冷靜。


  “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肯收手？”


  “很好，看來你終於找到關鍵了呀。”墨華的手臂一伸，明胤隻覺得脖頸一寒，墨華的手居然已經輕撫上了他的下頜。


  “為什麽你會如此看重那個什麽陳遊介？”


  明胤沒有想到墨華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提問。雖然心中如此疑惑，他還是回答：“陳老板對我照顧良多，還救過我很多次，這份恩情，我沒齒難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