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目變 6
“哢嗒……”暗沉的，擰住脖子的聲音。這兩隻手，竟然是……一雙手。這一雙手，將從樓東來身上正飄搖而出的一團明亮的光華，輕盈的捂住。那動作優美得，如同是一位垂髫少女正在捕捉著翩然飛舞的蝴蝶一般，小心翼翼中，又帶著不自知的天真殘忍。
然後，合攏的手掌如同閉攏的花苞一般，帶著那美麗的戰利品，朝著屋外飛掠而去。
長夜，開始了。
“你怎麽也來了？”明胤急了。
“我怎麽不能來？”樓東來反問。
明胤沒有想到，跟著陳遊介的腳步追尋而來的，除了自己，竟然還有這個一看就很麻煩的貴公子樓東來。
明胤耐著性子解釋：“這個……很危險的。”如果不是懷裏有小龍小八在，明胤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氣單身就這樣追蹤過來。身為曾經的大唐知名術士明崇儼之子，他沒有從過世的父親那裏繼承到術法，卻得到了小龍小八作為相依相伴的夥伴。甚至，他都沒有想到，彼此的牽絆能那麽深，能讓小八放棄了修煉和飛升，心甘情願的舍棄了頭上的龍角，以沒角的小龍的姿態，留在了他的身邊。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外行人跟著瞎摻合。”陳遊介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把上次淘到的極品龍涎香分你一半。”樓東來顯然迅速看清了形勢。
“全部。”
“一半。”
“三分之二！”
“成交。”
陳遊介指點遠處那一抹若隱若現的火焰消失的方向：“那裏有一股濃重的晦氣，想必是有古怪，你真的要去？要知道，你要有什麽三長兩短，那龍涎香我可沒處找人兌現去啊。”
“我會活著讓你拿到龍涎香的！”若不是怕打草驚蛇，樓東來簡直是要咆哮了。這個人，真是徹徹底底的奸商！
“很好，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聽我的。”陳遊介的臉色和聲音全都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又不容置疑，樓東來竟然難得的沒有反駁他，而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白色的花朵，在夜風中蓬勃綻放，夜風徐徐的吹過，有花瓣飄搖的落下，可是，枝頭的繁花，卻是依然燦爛。
樓東來不知道，自己熟悉的曲江之畔，是怎麽會出現這麽一片繁茂的花海。月色下的花朵卻是分外嬌豔，似乎流轉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潤澤光華。
“這是瓊花。”陳遊介凝視著那如雪的花瓣，微微一笑。聽到瓊花，樓東來倒也罷了，明胤卻是一陣激動，這就是前朝天子即使要開鑿運河也要目睹的絕世名花？果然是玉質仙姿美不勝收。
正激動間，正好一瓣落花朝他飄搖而去，他忍不住伸出手掌，想要接住這潔白的精靈。
“啪”的一聲，他的手腕已經被陳遊介敲了下去。
“長安不會有真正的瓊花。你看到的，這些都是幻象。”
“呃？”
“如果瓊花能在長安生根，隋煬帝又何必勞師動眾。”陳遊介的話音未落，就隻見明胤的臉色驟然變了，手指直直的，指著他的身後。
在陳遊介的身後，樓東來早已經將一枝瓊花折在了手中，正饒有興味的欣賞著。而那剛才還在月光下飄搖盛開的花朵，此時卻正化作煙霧，纏繞在了樓東來的胳膊上！
陳遊介疾呼：“笨蛋！快丟下在這花！”
“你說什麽？！啊啊……怎麽回事！”樓東來的身影，仿佛是被補獸網拖住了一般，朝著瓊花深處就一頭跌了過去。
明胤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原指望自己能將這拖拽的勢頭稍緩，誰知道那股力量大得驚人，他隻覺得整個身軀都仿佛在朝著泥沼間陷落一般，他一瞬間，就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明胤睜開了雙眼。眼前的一切，讓他茫然。沒有預想中的黑暗與深邃，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是白雲和白雪凝聚而成的世界。
可是，明胤已經知道，無論是看不透的黑暗，還是無邊無際的蒙白，全都隱藏著未知的險境。
“這裏……這裏是哪裏？”樓東來揉著胳膊，也撐了起來。
“幻境，我想，是比剛才瓊花的幻境，更深一層的幻境。”
“剛才那個花，突然纏住了我的胳膊……”樓東來說著，一滴血，正從剛才被煙霧的繩索牢牢捆縛的胳膊上，慢慢的滑落……滴下。
啪嗒。
一滴血，紅色的血跡在這隻有白色的空間裏，顯得如此激烈而突兀。
耳邊，仿佛有隱隱的號角和歌吹在那一刹那震響。那一滴鮮血，仿佛是打開了所有門扉的鑰匙，當樓東來和明胤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個白茫茫的世界消失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宮殿。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它的輝煌，不是因為那雕欄畫棟翠幕金閣，而是……鏡子，一麵麵的，鏡子。被精心磨製的銅鏡，在無窮無盡的折射著瑰麗的光華。讓人的眼睛，簡直如同陷入了一個巡回往複的迷陣之中。找不到，那唯一的真實所在。當你用目光注視鏡子的時候，卻隻覺得那重重疊疊的鏡子中早已經有一千雙眼眸在注視著你。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人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恐懼。
“這……是什麽？”樓東來的雙眸禁不住眯了起來，眼前的一切，太華美絢爛，反而讓人有一種本能的不真實感。
看了看前後左右層出不窮的鏡子，明胤從來沒有如此盼望過陳遊介的出現。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的血滴下來後，這裏就出現變故了。”明胤竭力壓低聲音，那每一麵銅鏡後麵，似乎都搖曳著未知的恐懼。
“變故？不是挺好看的嗎？比剛才白茫茫一片的有看頭多了。”樓東來說著，已經伸手敲了敲其中的一麵銅鏡。明胤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就已經聽到銅鏡發出的沉悶的“咣……”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