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殺伯仁
顏如萱的頭發剪短了，板寸頭，和狐狸如出一轍。
不過她的半張臉與葉萱不一樣了，當紗布掀開時，皮膚有點發黑，跟快要燒焦似的，還坑坑窪窪，如月球表麵。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喜不怒，隻是當手指劃過那半邊臉上的坑時，心髒還是猛地縮了下，那一下，遍布疼意。
原來還是在意的。
就算沒有葉萱的臉了，她也不想自己的臉最後變成這樣，可……她望著鏡子裏自己那雙陰鬱的眼睛，她下意識拿起鏡子砸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聲落入耳裏，驚了她自己一下，明明是她自己扔的。
她低下頭，看著腳邊碎裂的鏡子裏映著一張張她難看醜陋的臉，她幾欲崩潰。
她蹲下身子，顧不得碎片會紮到手，瘋狂地將它們攏在一起，刺目的鮮血順著指縫一點一點地落在地上，刺痛她的雙眼。
為什麽……
為什麽？
二十多年來，她從未做過壞事，為什麽就變成這樣？
她不要這張臉，不要這麽難看的臉！
她鬆開手，碎片跌回地上，她捂住自己的臉，無聲的落淚哭泣。
白湖逸坐在輪椅上呆在門口，不靠近，就靜靜地看她發脾氣，她知道她家丫頭需要一個發泄，不然繼續憋在心裏，遲早會真正的崩潰。
隻是——
她嚅動了下唇，漲了張口，想說點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在她都沒敢太確信的情況下，要是最後事與願違，隻會徒增她更多的傷悲。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顏如萱緩緩地站起身子，發麻的雙腳讓她踉蹌了下，險些栽倒在鏡子碎片裏，但她還是急急拽住身側掛在衣鉤上的風衣。
她慢慢地轉過頭，望著卡其色的風衣，眼睛吃力地眨了眨，這是邱錦禾的衣服，沒想到他的衣服還留在她這兒，是不要了，還是忘記了？
大概是不要了吧？
自那天她從急診室出來後，他就再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
大概……大概王莉莉還是說中了一件事，邱錦禾對她的好真的隻是因為這張臉，而如今這張臉毀了，他又怎麽可能還會喜歡？
或許還會厭惡吧？
厭惡她毀了葉萱的臉。
可是——
不，沒有可是了。
她看著風衣傻傻地笑了笑，笑容裏充滿晦澀，那模樣看的白湖逸想要哭，她家笑……何曾這麽悲傷不？
不，曾有過，隻是那是她不在身邊。
白湖逸也在這刹那明白葉笑笑當初為什麽會情不自禁地整容成葉萱了，除卻陳薇安的催眠，更多的是她心中的鬱造成的。
而這一次……
“笑。”白湖逸終於忍不住喚出聲。
顏如萱聞聲，落在風衣上的手一抖，隨後緩緩轉過腦袋看向似乎在門口呆了很久的狐狸，她動了動唇，聲色嘶啞：“狐狸，你來了啊。”
“嗯。我來了。”白湖逸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可還是努力扯起溫柔的笑去溫暖那一顆涼涼的心。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看向狐狸的眼睛，那一雙眼裏映著她整個身影，她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裏是怎樣的。
白湖逸抿了抿唇，不急不慢平靜似水地開口：“嗯，比我醜多了，但還是葉笑笑的模樣，我家小雞仔的樣子。”
顏如萱聽著她的話，麵上沒有絲毫表情，好一會兒後，她才掀開略有蒼白的嘴唇：“真醜了。這麽醜，應該沒人要了吧？”
“不，有人要的，沒人要，我要！”白湖逸毫不猶豫地回道，聲色裏夾雜了濃濃的擔憂，“笑，等傷疤愈合後，可以重新整容，整回你曾經的樣子，你不用太在意，你想，那醫生既然能夠將你整得跟她如出一轍，也一定可以將你重新變成你自己。”
顏如萱唇角慢慢地扯開，一絲並不好看的笑緩緩溢出：“很貴的，我不舍得再花這個錢。”
當初整容成葉萱的樣子，不僅浪費了錢，還浪費了生命，如果沒有她的出現，王莉莉應該還不會喪心病狂到殺那麽多的人吧？
所以，她還是做錯了事。
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不貴不貴，隻要你歡喜怎樣，我就給你怎樣。”白湖逸搖搖頭，努力尋找著能夠讓她真正一笑且放鬆的話語。
她答應過邱痞子，在他回來前，絕不能讓笑笑再有意外，更何況她也舍不得她一個人獨自沉浸在悲哀裏。
“狐狸，有你在真好。”顏如萱道。
白湖逸點點頭：“我一直在，我都在。”
“你說你要是早點出來就好了，那樣我應該就不會這樣了，可是如果不是我和陸允洋，你和許言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你也不會在裏邊呆了那麽久……所以一直來都是我錯了，是不是？這算是因果報應吧？”
白湖逸聽了她的話，渾身一顫，她怎麽都想不到笑笑會將所有的事全部往自己身上攬，再這麽下去，精神真的會崩潰。
“笑，這跟你無關，我和許言本就是兩個路子上的人。”
“或許是如此，但是蝴蝶效應我還是知道的。”顏如萱輕扯了下嘴角，想要笑一下，可那樣子比哭還難看，“如果從一開始，我沒有愛上陸允洋……那麽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不是？”
“可事實，我愛上了他，他後來愛上了別人，我卻以為他……”
“夠了！”白湖逸陡然揚高聲音，淩厲地打斷顏如萱的話，她棄了輪椅扶著牆壁跳著來到她的身邊，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疼不？”
突如其來的巴掌讓顏如萱傻傻地呆住，一雙本該清澈的眼眸裏繚繞著濃濃的迷霧，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
白湖逸見狀，緊緊地將她抱住：“笑，不是你的錯，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
“可如果我沒有錯，為什麽我就變成這樣了？”顏如萱反問，雙眼緩緩地抬起看向眼前一臉心疼的人。
“隻怪敵人心太狠。”白湖逸尋找不到合適的話語，隻能硬生生地憋出這麽一句話，“你看，我也沒做過什麽壞事，我不也和你半斤八兩？你的臉是醜了，可還能整容，但我走路以後都還是需要一瘸一瘸的……”
話尚未說完，顏如萱渾身顫抖了下，茫然的雙眼瞬間清明過來，她一把回抱住狐狸，放聲大哭了起來，好似要把所有的委屈與不滿全部釋放出來。
“哭吧哭吧，哭夠了睡一覺就好了。”
“不過要睡的話自己過去睡，我抱不了你。”
“嗯嗯。”顏如萱一邊哭一邊應聲，還打了個嗝，不過神情卻比剛才好多了，至少沒陷在悲傷裏，“狐狸，你打我好疼，你還偏偏打在我好的半邊臉上，這要打壞了，整容票子花得更多了。”
聞言，白湖逸懸起的心放下許多，有心情開玩笑就好，就好……
“曉得疼了？啊喲喲，我也疼……你扶著我點，疼死我了。”
“對不起，狐狸，讓你擔心了。”
“我才懶得擔心你。”
顏如萱看著她一臉溫柔，心頭上的烏雲散開許多，她……有一點還是她自找的，若不是自己整容成葉萱或許就不會這樣了。
但狐狸又是何其無辜，隻因為跟自己認識，跟自己關係太好就變成這樣，她都沒有自憐自哀，自己又怎麽可以再讓旁人平白擔心？
她扶著白湖逸在沙發上坐好，然後又趕緊收拾落在地上的碎片，免得不小心割傷。
“丫頭，改天陪我出去買副拐杖唄？”
顏如萱身子一頓，看著碎片上映出的自己，她多少還是有點惶恐外人看她的眼神，就算自己可以放下，但異樣的眼神總會讓她不舒服。
“狐狸，可以網購。”
“網購的好些不襯手。”白湖逸道，視線卻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的異樣全然看在眼裏，“就一次，你陪我一次，你要是覺得怕別人眼光異樣，那就戴上口罩？”
二十年來，這是頭一次白湖逸出聲央求她，她怎忍心再拒絕，即便她清楚的明白狐狸不過是在替她塑造自信心，而不是繼續自卑地縮在自己的殼裏。
她抿抿唇，猶豫了會兒，點點頭：“好。”
“那就趁現在？你趕緊過來，我幫你把手好好包紮包紮，然後一起出去？”
狐狸是個急性子，她一直都知道。
她將碎片倒進垃圾桶後，洗了洗手，拎著藥箱來到她麵前：“交給你了，我自己不方便。”
“行。”
半小時後，顏如萱帶著口罩推著白湖逸下了樓，在小區裏遇到的熟麵孔都還是如往常一樣投來友善的目光，好似一切都沒有變。
而這時，狐狸的手落在她的手臂上，暖暖的掌心與那些友善的目光不停地驅散著她的不安，自卑，害怕……
“謝謝。”
“客氣。”
顏如萱笑了，這麽多天來頭一回笑如從前，隻是眼底依然還有著一絲陰霾，而這絲陰霾並非單靠友情就能驅散。
夕陽下，小區裏長長的走道上，兩人緩緩前行，拉扯長的影子一直蔓延到好遠的地方，而那個地方駐足著好幾個人。
“快快快，趁她們沒注意，趕緊地，不然來不及。邱哥，你愣著做什麽……你是主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