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案件中的疑點
穆剛氣呼呼地進屋,坐下來的聲音很大,邢利斌從桌邊抬起頭來,疑惑地盯住他,問:“怎麽了?”
穆剛沒好氣地說:“趙處長也太凶了,我隻是問一下邱寶金的案子咱們處能不能受理,就被她劈頭蓋臉一頓損,還叫我拿出證據來。”
邢利斌歪著頭看他,笑了,說:“趙豔君說的沒錯,法律不相信感覺,隻相信證據。”穆剛心裏不服,心想邱寶金的父親肯定拿不出證據,要是有證據法院就直接判無罪了!不讓受案,怎麽找證據?
邢利斌看出他的心思,意味深長地說:“受案是需要一係列程序的,你得仔細研究咱們的辦案規則,看一看怎麽樣才能讓這個案件可以被受理,想要翻案必須要有確實充分的證據,但受理案件的要求卻不是必須證據確實充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穆剛細細地一想,邢利斌的解釋有點兒拗口,但也確實在理,自己是有些草率了,就不吭聲了。過了好一陣,他才又問:“我可以調查取證嗎?”邢利斌搖搖頭說:“不行,私自一個人出去調查取證,這不符合咱們的規定。我們出去辦案,必須要兩個人以上。”穆剛說:“那咱們倆一起過問一下這個案件,總可以吧?”邢利斌盯住穆剛看了好一陣,才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可真有主意,這樣吧,你先不要問別人了,我把知道的這個案件的情況先跟你講一講。”
邢利斌介紹道:“一個年輕有為的青年幹部居然成了強奸犯,正常的人都很難理解。這個邱寶金不僅仕途坦蕩,家庭也算幸福美滿,他的妻子沈麗華是個小學教師,他們的兒子已經上小學五年級了,這個邱寶金一直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他怎麽會鬼使神差地當了強奸犯,難道真的是崔曼曼太漂亮了,他才把持不住自己嗎?事情又真的是這麽簡單嗎?邱寶金原是市中心醫院的院長辦公室主任,去年的一天,一名叫崔曼曼的時裝模特報警指控他在某酒店客房談業務時將其強奸。邱寶金曾辯解說二人是情人關係,但沒有證據。辦案民警卻從邱寶金的麵部;頸部、胸部、腿部等處檢出多處抓傷,顯然是被害人反抗所致。結合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的鑒定,再加上崔曼曼陰部的提取物和房間床單上檢出的精斑以及目擊者證詞等證據,使我們不得不相信這件事是真實的。法院也因此認定邱寶金強奸罪成立。”
穆剛脫口問道:“一個醫院的辦公室主任和一個時裝模特談什麽業務?”
“崔曼曼還有個兼職,那就是某醫藥公司的業務員,醫藥公司的業務員和醫院的領導談業務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談業務可以去餐館、酒吧或咖啡廳,怎麽會到賓館開房?”
“房間是邱寶金開的,崔曼曼一口咬定是受了欺騙才去了那個房間。”
穆剛皺緊了眉頭,不聽介紹還罷,一聽邢利斌的介紹,他反而更加對這起案件產生了懷疑。
穆剛下班的時候,看見潘靜婷正在檢察院門口等他,此時天色已經暗了,看看表,已經超過下班時間近兩個小時。以前都是他去中心醫院的門口等潘靜婷,護士工作繁雜,忙起來常常拖延下班的時間,他在醫院門口等上個把小時是家常便飯。現在他是檢察官了,雖然他還沒有真正進入角色,但看身邊的人都忙得忘了下班時間,他就隱隱感到,以後他和潘靜婷一定是倒過來了,潘靜婷來檢察院門口等他,也一定會是家常便飯。
穆剛和潘靜婷一起在人行道上走,穆剛麵帶憂鬱,潘靜婷扭頭看了看他,問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他說不是,可能是新工作有點兒壓力吧。
潘靜婷轉移了話題:“我把咱倆的關係告訴家裏了,我爸我媽都沒反對,我爸還要見見你呢!你看這樣好不好,現在你就跟我去我家吧。”
穆剛低著頭說:“過幾天再說吧。”
“為什麽?”
“等我適應了檢察院的工作再去吧。”
潘靜婷雖不高興,卻沒有爭執,問:“那我們現在到哪兒去?”穆剛說:“去吃飯呀,走,我請客。”
二人挑了一家離檢察院不遠的餐館。這家餐館顧客不多,廳堂卻很寬敞,穆剛和潘靜婷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麵對麵地坐下,點了餐,慢慢地吃。穆剛和潘靜婷是在一次同學的生日聚會上認識的,潘靜婷是那個同學的表妹,比穆剛小五歲。聚會散場的時候,穆剛和潘靜婷一路走,二人分手時互留了手機號碼。第一次是潘靜婷主動給穆剛打的電話,第二次是穆剛給潘靜婷打的電話,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戀愛了,屈指算來已經拍拖吖年多了,應該到了互相拜訪家中老人的程度了。
“靜婷,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恐怕要少多了,檢察院的工作太多,肯定要經常加班加點了。”
“不會是你當了檢察官變心了吧,有意要疏遠我吧?”
“你說啥呢,我是那樣的人嗎?”
“誰知道誰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呀!”
穆剛知道潘靜婷是在說笑,他也就開玩笑道:“要說變心也可能是你變心,是不是又有誰追你了?”潘靜婷把臉一揚:“是又怎麽樣?”穆剛正要說什麽,突然看見趙豔君此時走進了餐館。趙豔君換掉了檢察官的製服,穿著一身休閑服,坐在了離他們較遠的一張桌子邊,桌子的另一頭早已坐著一個男子。穆剛吐了下舌頭,衝著潘靜婷噓了一下。
潘靜婷問:“怎麽了?”
穆剛壓低聲音:“小點兒聲,我們領導也來約會了。”
二人都瞪大眼睛朝那邊望去,他們聽不清趙豔君和那個陌生男子在說什麽,但從表情看得出來,這兩個人都顯得很拘謹。穆剛壓低聲音說:“沒想到她也會和男人約會。”潘靜婷說:“人家怎麽就不會約會了,人家也是女人嘛。”穆剛說:“你看她像個女人嗎?”潘靜婷說:“不像女人像什麽?”穆剛撲哧一笑:“我看她更像個男人。”
此時,趙豔君的確是來相親的,本來原定在介紹人的家裏相親,但趙豔君提出了一個新辦法,介紹人把男女雙方的手機號告訴對方就算完成使命,相親地點、時間都由她來決定。這樣,這次相親也就有了約會的意味,當事人也都少了些許的尷尬。
趙豔君說:“你就是楊玉林吧?”
那個男人說:“是的,我是楊玉林,你一定就是趙豔君了。”
這個叫楊玉林的男人伸出右手,趙豔君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二人的手輕輕地握了一下,然後又都很快回歸原位。楊玉林個子不矮,卻很瘦,尤其是臉,瘦瘦的隻有一窄條,而鼻梁上的那副近視鏡卻大得十分誇張,令趙豔君直想笑,說心裏話,這樣的男人可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楊玉林說:“聽說你是檢察官,還是個處長,條件比我好啊!”
趙豔君板著臉說:“還是談一點兒實際問題吧。”
楊玉林遲疑了一下,說:“實際問題?好吧,我就先介紹一下自己吧,本人楊玉林,三十六歲,全日製大本學曆,曾在市物價局工作五年,因不滿足於小科員的碌碌無為,毅然辭去工作下海闖蕩,後來東山實業集團招聘高管,我便應聘做了東山實業下屬的東山煤礦的人事部部長。”
趙豔君問:“三十六歲,為什麽這麽大了才找對象?”
楊玉林說:“高不成低不就唄!”
趙豔君咄咄逼人:“什麽樣的人才高不成,什麽樣的人才低不就?”
“這,叫我怎麽說呢!”
“這很難回答嗎?”
“這真的很難回答。這麽說吧,我這人有潔癖,不是身體潔癖,是精神潔癖。我最瞧不起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女人,瞧不起那些勢利眼的女人,瞧不起那些貪小便宜的女人,更瞧不起那些沒有正義感隻知道自私自利的女人……”
趙豔君說:“這麽多瞧不起,你到底瞧得起什麽樣的?”
楊玉林說:“說實話了,你別介意啊,我瞧得起的人就像你這樣的,一身正氣,不卑不亢,大方得體,大家閨秀……”
趙豔君還是忍不住笑了,聽人家誇,還是蠻順耳的。這時,有服務生過來遞上點餐簿,楊玉林推給了趙豔君。
楊玉林說:“你先點幾個菜,然後我來點。”
趙豔君說:“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楊玉林失望地說:“還沒吃就走?”趙豔君說:“要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對不起,我真的有事。”說罷她起身就走,想一想楊玉林那副驚訝相,她邊走邊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著趙豔君這麽快就走了,穆剛幾乎和楊玉林一樣一臉的驚訝。潘靜婷說:“好像兩個人談崩了。”穆剛用鼻子哼了一聲,說:“像她那種人,能和誰談得來?不談崩才怪呢!”
吃完了飯,穆剛送潘靜婷回家,然後他並沒有回家。他看了看表,覺得時間尚可,便去了金沙大飯店。他想找到邱寶金強奸案的女主角崔曼曼,從她的嘴裏或許能得到一些他想要的情況。
飯店表演大廳裏燈光暗淡,隻有T型台上燈光華麗,模特們一個個逐次出場,佳麗如雲。暗影中,擠在觀眾中的穆剛內心是矛盾的,作為剛剛到控申處工作的檢察官,不經領導批準,就擅自進入了某個案子的調查,這不是費力不討好嗎?從性格上講,他並不是一個莽夫,對這個案子的懷疑也絕不僅僅是憑感覺,當初這個案子剛剛發生的時候,他就默默地關注過,就在心裏埋下了疑點。現在他是檢察官了,他覺得自己是有義務換一種眼光來重新審視這個案件的。隻是他不斷地告誡自己,要技術地接近這個案子,在不違規的前提下,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崔曼曼表演完走下T型台的同時,穆剛也悄悄地站起來,去了後台,找到了正在卸妝的崔曼曼。
穆剛說:“我是檢察院的穆剛,想跟你約個時間了解一下邱寶金案的情況。”
崔曼曼愣了一下,旋即不耐煩地說:“法院都已經判完了,還有什麽情況要了解?”
“例行公事,用不了你太多的時間,明天上午可以嗎?”
“上午我要睡覺,因為我得熬夜呢!”
“那就下午,怎麽樣?”
崔曼曼想了想,點了點頭。穆剛本以為崔曼曼會拒絕,她的妥協令穆剛看出了她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