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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越過山丘,也無人等候2

  她說複讀班壓力很大功課很多各種考試,很多知識還是不懂,但會繼續努力爭取高考能如願以償。


  我又給她回信,我說以後帶你回家可不能讓你跟我爸多說話,因為我爸有糖尿病,聽你含糖量如此高的聲音,絕對會病情加重。


  她又給我回信,她說你能不能別那麽貧啊,要記得想我,最後加了一句“你這個大爛人,我得掐你一下”。


  就是這句話,讓我一下子就回到了酒後公園裏的那一幕。


  夜上濃妝,月亮斜掛在半空。


  “你把我嘴咬破了。”


  我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


  漸漸地,學生會班幹部老鄉會考試交友各種娛樂非娛樂的東西,充斥著我的生活。


  高中畢業時戀戀不舍的那個丫頭,莫名地變得遙遠起來,很模糊地成了一個輪廓,最後就是一個輕飄飄的影子。


  究竟是喜歡當時的那個女孩,還是喜歡嘴唇被咬破的青澀之戀,或者就是因為距離而抹平了思念?


  我不知道。


  但,時間,會教會我們看清楚每一張麵孔上清晰的紋路。


  大二暑假。


  小美的高考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她被天津的一所大學錄取了,算是正常發揮,學的是國際貿易。


  北京和天津,雖然相隔隻有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但畢竟不是在同一個城市。


  我們相互鼓勵,說爭取每個周末都能夠相聚。


  我說還是我去天津吧,你一個女孩子坐車不安全我也擔心。


  她說好那我在天津等你,不過你放心,畢業了,我一定會去北京。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省吃儉用的生活費都自願捐給了鐵道部。


  我們兩個人去看午夜場的電影《天下無賊》,劉德華死了的那一刻,小美哭得梨花帶雨,劉若英一個人吃烤鴨,她又哭得死去活來。


  我說都是假的都是演的。小美說,藝術來源於生活。


  我說,好好好,您是藝術家,會唱《醉拳》的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


  我們兩個人去KTV唱楊坤的《那一天》,這是小美最喜歡的歌,我說這首歌太悲情了,還不如唱《大海》呢,小美說,愛情本身就是悲情的。


  我說,你怎麽跟哲學家一樣呢?


  我們兩個人去自習室上通宵自習,我說不行了不行了我得睡了,小美說你要堅強啊,身殘誌要堅啊。


  我說,你不詛咒我會死啊。


  小美的手又一次放在了我的大腿上,按照疼痛指數來計算,紅色的印子至少會在我的腿上保留三天左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慢慢地,我從每周都堅持坐車去看她,到一個月去一次。


  打電話的次數也從每天一次,到一周都想不起來給她打一次。


  我奔跑在五彩斑斕裏,而她煎熬於度日如年中。


  她打電話過來抱怨:“讓你給我打電話你嫌浪費錢,打給你你又說占用你時間,不知道是你太忙還是不想跟我聯係。”


  說了沒幾句,掛斷了電話。


  我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是該為自己辯解幾句,還是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


  好像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喜歡她了。


  就像很多的女孩都有過這樣的經曆,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是翻看他的朋友圈,看看是不是更新了新的心情;每天都想和他說說話,有很多話想給他說,真正要說的時候卻不知從何說起;每晚睡覺之前都會發消息給他說“晚安”,因為他的回複滿心雀躍或因他沒有回複而滿懷失落。

  你以為他不說“我愛你”,是不善於表達。


  於是你沾沾自喜,於是你惴惴不安,於是你患得患失。


  然後有一天,你發現,你手機裏的通話記錄大部分是你打給他;你發現,原來他和另外的女生也會談笑風生;這時候,你開始惶恐,你開始不安,你開始質問他怎麽會這樣。


  而他,總是一臉無奈地說你想得太多,連多餘的解釋都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他沒那麽在乎你。


  情人節因為一場球賽沒有陪你,生日因為加班沒有為你慶祝,你想去旅行他因為怕舟車勞頓不願出行。


  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他沒那麽在乎你。


  好像,我也成了這樣的人。


  到後來,小美不再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可能大家都心知肚明,高中畢業時那突如其來的初戀,隻剩下一張明亮的照片了。


  大二的暑假,我回老家,又被同學召喚著參加聚會。


  我和小美被安排坐在同一桌,卻沒有挨著。


  大家都相互寒暄著,推杯換盞。


  我們基本沒有任何的語言交流,哪怕一不留神看向對方,對方也會馬上避開眼神。


  那一刻,心裏非常苦澀。


  最早發現這個微妙關係的是我當年的同桌基友,他拐了我的胳膊一下,“咋啦這是?不挺好的恩愛小夫妻嗎?不是婦唱夫隨嗎?搞什麽飛機?”


  我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很想跟小美說點什麽,我覺得作為一個爺們,我必須先說點什麽,這時候不能說lady first了。


  看到小美離開了座位,我跟在了後麵。


  她在洗手,水龍頭裏的水有點猛,水濺到她裙子上一大片,讓人浮想聯翩的。


  我顧不上意淫,從後麵輕輕抱住她,“對不起。”


  小美抬起頭,從鏡子裏看著我,有點不相信的感覺。


  緊接著,她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睜開了眼睛,輕輕掙開我的懷抱,轉過身,看著我。


  “沒事啊,都過去了,”小美微笑著說,“找到好姑娘一定跟我說啊,我給你把把關。”


  實話說,我沒有料想到,小美會如此回答。


  站在華山之巔論劍,我使出了降龍十八掌,對方卻使出了一招乾坤大挪移,顛倒了陰陽剛柔。


  不按套路出牌啊。


  “好啊,一定。”我也微笑著,心裏的那種苦澀瞬間變了質。


  一股疼痛,從我心裏最柔軟的那個地方碾過。


  我知道,我的初戀真正結束了。


  我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裏沒有草原。


  嗯,說白了,我欠“草”,我用最惡俗的粗口回報自己。


  大學生活依然策馬奔騰,我也依然逃課喝酒抽煙打球,學習成為大學生活的副業了。


  曾經的學霸光環漸漸褪去,隻是在臨考前半個月才臨陣磨槍死記硬背重點,最後隻能勉強拿到三等獎學金。


  那感覺就如同,一次有醫生滿臉鐵青地給你下了病危通知書,之後一個粉嫩粉嫩的小護士嬌喘地跑來,對你說,上次是誤診了,你的身體棒棒的,麽麽噠。


  發下錢來,首要任務就是呼朋引伴地大吃大喝一通,美其名曰給我賀賀。


  大學女生也不似中學時那般忸怩,聊天打屁加點黃色玩笑隻要不是太過也不以為意。

  我們當時整了個聯誼宿舍。


  對方宿舍裏有個女生,北京人,高幹子女,白白淨淨,性情活潑不拘小節,關鍵從她一扭一扭的屁股裏,我看到了小美的影子。


  這句話有問題,從屁股裏,從屁股裏,屁股裏,是……


  我視其為女神,卻深知自己身為屌絲,兩條平行線壓根沒有交集的可能。


  臨考試前某晚,我正在教室裏“抱佛腳”,女神突然拍拍我的後背示意我出去,說讓我接個電話,有人在電話裏辱罵她。


  我頓時被超人附了體,抄起電話跟對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數十回合。


  掛掉電話,遞給一旁的她。


  “我就知道你口才相當了得。”


  看著女神委屈又帶著感激的眼神,我什麽也沒問。


  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這才是最高境界——隱蔽在藏經閣裏的絕世高手掃地僧。


  回到教室,拿著書本卻看不進去了。


  我想保護女神,不想看到有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欺辱她。


  拿起手機,給她發了條短信:“做我女朋友吧,我不想讓別人欺負你。”


  忘了女神怎麽回複我了,反正是默認了。


  我和女神的關係漸漸公開,大家跌碎了一地眼鏡,這算是矮醜挫逆襲白富美的節奏嗎?


  其實,當時我看不透女神對我的態度,或許是因為我智商低或者情商低,或者智商情商雙低。


  跟女神“談戀愛”,連柏拉圖也算不上,沒有擁抱接吻,就連唯一一次牽手還是逛公園時我連哄帶騙地把她拉進鬼屋,在被嚇得吱呀怪叫一番後我借著安慰的名義趁機拉住她的手。


  走了一段路之後,又被女神輕輕掙脫開。


  晚上,躺在被窩裏一條條地給她發短信,一個人看著短信傻笑。


  那段時間話費激增,關係卻沒能再進一步。


  不過我也很滿足了,談戀愛不一定非得拉手擁抱接吻啊。


  一步步來唄,我想。


  可是沒過幾天,連躺被窩發短信也成了奢侈。


  寒假後開學,給她發短信不回,見麵也是很冷漠的樣子。


  後來才知道,女神高中時期有一個一直兄妹相稱的哥哥。寒假時,她所謂的哥哥突然跟她表白,於是,她便不再是我人生裏的風景了。


  這不是拍韓劇好嗎?


  《藍色生死戀》看多了是不是?

  媽的,這是跟女神戀愛,還是跟女神經玩耍呢?


  我送你們一首歌吧,好妹妹樂隊的《祝天下所有的情侶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不用謝。


  就在我想好好談一場偉大戀愛的時候,卻被現實狠狠嘲弄了一把,最多隻能算是個不夠偉大的備胎。


  我大醉了一場,吐得稀裏嘩啦,被舍友架回了宿舍。


  第二天上課時,覺得所有同學看向我的目光都帶著一種嘲諷——想吃天鵝肉哈,被甩了吧?


  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麵無表情。


  我心裏頭冒出來一個女孩的樣子,盡管麵孔有些模糊,但掐了我大腿一下的動作無比真實,還有嘴巴裏鹹鹹的味道一扭一扭的屁股,還有那句暖暖的“你把我的嘴咬破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


  再後來,大學畢業了,我到了大型國企。無依無靠,無人無門,一切隻能靠自己。


  就在那一年的時間裏,我覺得自己好像才真正成了一個漢子,知道了什麽叫責任感。

  而就在跟某一家外企談合作的時候,我居然看到了對方的隊伍裏那張熟悉的臉。


  是的,那個模糊的麵孔,如今4100萬像素出現在了我對麵。


  那是小美。


  我們約在了一家咖啡館。


  坐在我對麵的小美身上有了一種叫作“氣質”的恬靜的美。


  她終究還是來到了北京,就像她當時跟我承諾過的,“你放心,畢業了,我一定會去北京。”


  隻是我不知道她的出現是不是因為那句承諾,那句跟我有關的承諾。


  我沒有問。


  她說她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很幸福。


  我說祝你幸福。


  她說以後其實不用再聯係了。


  我說好。


  再後來,小美上了出租車,沒有回頭,沒有說再見。


  或許她當時希望我問她什麽,至少跟她說說話,也可能會是另外一個結果。


  但沒有或許。


  很多或許,也隻是一廂情願。


  我們隔著幾米的距離,卻隔著人山人海。


  我望著車遠去的尾燈,該劇終了,我告訴自己。
……

  那一天,那一天我丟掉了你,
……

  像個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

  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心裏,
……

  已烙上了印永遠無法抹去。
……

  生命在故意和我周旋,……

  給你一個難忘的瞬間,
……

  卻不能讓她繼續永遠,……

  那天你走出我的視線。


  你喜歡的那首《那一天》,你讓我聽過一次我就下載下來循環播放的《那一天》,還給你。


  那一天,你丟掉了我,你仍然還會有心愛的玩具。


  世事流轉,我們為自己,為他人,做了那麽多改變。


  那個他曾經在運動場上健步如飛明亮得像個畫中人,現在大腹便便穿一雙老式拖鞋襪子上還有個破洞。


  你曾經細數他手上的每一條掌紋,熟悉他指腹的柔軟,可是現在他的手隻對人民幣感興趣。


  過去的他因為老師無端的指責而替同桌出頭,而現在他坐在燒烤攤的小馬紮上,陪著領導敷衍地笑。


  我多麽希望,你始終沒有變。


  我多麽希望,我始終沒有變。


  隻是,時間真的會帶走所有的我愛你。


  很長的時間裏,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老家的父母一直催著結婚,剛好單位的領導有一個女兒,基本上屬於傻白甜的類型,幾乎沒有什麽異議地結婚、生子、生女。


  沒有異議,也沒有意義。


  我知道這樣說,對她很不公平。


  我相信一見鍾情,見到了,就恨不能牽起對方的手,假如她不應,寧願成為男版的白娘子,使個手段,雨傘為媒,逼她就範。


  至少也是一見如故,仿佛五百年前就認識,一個是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一個是一襲素衣去西天取經的唐玄奘。


  可是到了後來,才發現不管是一見鍾情,還是一見如故,經年累月之後,不過是又回到了最初一個人的狀態。


  電影《美人魚》裏,鄧超向林允表白:“我現在什麽都擁有,但是我很孤獨。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人懂我,除了你。”


  是的,這世界沒有什麽人懂我,除了你。


  沒了你,我是如此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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