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死也不讓你救
“不……我不嫁……”別驚雨顫抖的說道。
嫁，怎麽嫁？
是他一直拖延時間，是他拖住她的腳步，否則她的父親怎麽會死？
他要慕傾城死還不夠，還要她父親死嗎？
“嫁，必須嫁，今天我就是死也要壓著你嫁……”
恨天真人吐出一口老血，恨恨咬牙，想要站起來，卻無力的依靠在別驚風的懷裏。
“不……”別驚雨閉眸，從牙縫裏吐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字。
現如今，她竟然連說個不字的權利都沒有了。
“跪下……”恨天真人緊緊握住別驚雨的手，別驚雨跪下叩首，卻再也不肯抬頭。
鳳煦白隨著她叩首道：“驚雨，你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換過庚貼，算過八字，如今結為夫妻，需要三拜，恨天真人這一拜，我們一同拜了，剩下的兩拜，我先拜了，驚雨，不管你什麽時候願意嫁給我，隻要對天地一拜，對丹穴山一拜，即可。”
鳳煦白對天地一拜，對別驚雨一拜，夫妻禮成：“驚雨，此三拜下去，不管你認不認，不管今後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我的妻子，我會一直在丹穴山等你……”
一隻狐狸，一隻八尾狐狸被摜在地上，摔了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才站起來：“不好意思，我來的有點突然，那個，你們新婚賀禮我能不能過幾日補給你……”
顏麵盡失，他說什麽也是一個堂堂一個妖皇，怎麽可以這麽顏麵盡失被人摜在地上？
“小九，你來了，今天我家驚雨大婚，你吃顆喜糖？”
恨天真人衝著他們身後伸出了手，別驚雨，別驚風回頭，不是玉笙，又是哪個？
“師父……”玉笙想上前，卻又停下了腳步，就算妖氣侵心，她看到那把刀插在他胸口的時候，她眼眸中也蓄滿了淚水。
“莫哭莫哭，莫要喪了道心，小九，莫怪師父以前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你，其實我一直拿你當女兒，才會對你不客氣，別跟師父有心結，師父錯了，師父跟你道個歉……”恨天真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皮越來越沉重：“你若是我家娃該多好……”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頭，其實我一直拿你當……”玉笙終於走了過來，跪在恨天真人麵前，拿起了他掌心裏那染滿鮮血的糖，眼淚落了下來，“拿你當父親，你是太上仙宗最疼我的人，我才有膽子跟你賭氣，跟你小心眼，跟你有恃無恐……”
“玉笙，這一次有師父在天上幫你看著，你一定可以度過天劫，師父走了……”
恨天真人笑了，恨天真人的眼睛閉上了，恨天真人的手垂了下來，恨天真人被別驚風背在了身上。
“玉笙，你現在在這裏，那麽雲澤城的那個是誰？是小七嗎？”
別驚雨抬頭望天，漆黑的夜沒有任何光亮，她問玉笙，她想要在她嘴裏得到一個不同的答案。
然而玉笙坦白的回答：“是，是小七。”
雲澤城裏那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除了失蹤人口慕小七，還能是誰？
她把小七餓成皮包骨，穿上她的衣服，糊上一張人皮，就那麽一動不能動的躺在床上，再找個借口，不讓任何人探視，誰能發現，誰可以發現？
她在抓住小七的時候就開始謀劃這一切了吧？
可憐他們都入了她的套，一個也逃不掉。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般模樣？
她忘了，當她想起了所有的回憶的時候，早已經與他們太上仙宗恩斷義絕。
“小九，雲空不在這裏對嗎？”
恨天真人的血流了別驚風一身，他從來沒發現原來一個人可以流那麽多血，他仿佛一個血人一樣，望著玉笙問。
“沒有……”玉笙漠然的回答。
慕雲空不在這裏，如果在這裏，怎麽鬧到這種天翻地覆的局麵，也依舊沒有找到半點蹤影？依照他們兩個的修行，無論在什麽地方，應該能夠逃出來的啊？
“小九，你曾經說過，事情沒發生在你身上，你永遠不知道別人有多痛。現在我知道有多痛了，如你所說，我們早已恩斷義絕……我們是仇敵，你做什麽也不過分，是我們傻，我們妄想了……”
妄想她還能和以前一樣，與他們嬉笑怒罵人生，卻從不曾他們耍過什麽陰謀手段，別驚風從她身邊走過，淡淡的聲音是冰冷的悲傷。
恨天真人走了，別驚雨走了，別驚風走了，他將風雲劍棄之如敝履。
“玉笙……”鳳煦白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該告訴她，他們兩個都眾叛親離了嗎？
他們兩個一步一步算計，終於算計成功了，也活該眾叛親離了？
讓師父殺死徒弟，多麽偉大的計謀，多麽無情心機，多麽狠毒的手段。
可是最終師父死在了徒弟手中，他們還是算錯一步，這算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嗎？
“計也，計謀，謀略，就是一步一步按照計劃走的，感情就是多餘的東西……煦白，你走吧，該做的你們丹穴山已經做了，你們鳳家不欠沉家的了，煦白，你的大婚賀禮我改日再補吧。”
玉笙的遮天傾了傾，消失在鳳煦白眼前。
大婚，還能有大婚嗎？
還能原諒他嗎？
她會去丹穴山找他嗎？
他們丹穴山的鳳凰是不是注定一輩子形單影隻？
鳳煦白沉沉歎了一口氣，轉瞬消失在那一片黑暗的修羅場上。
現在這座修羅城可以稱得上是一座修羅場了吧？
滿頭白發的慕傾城倒在血泊裏，奄奄一息，就算有妖丹又如何？
她受了別驚雨，別驚風兩掌，心脈已碎，就算是妖丹也救不了她了。
她的心被人一刀戳破了，有人給了她一顆心，但是現在呢？
誰能給她一條胳膊？誰能幫她把胳膊接起來？
不需要了，真的不需要了，慕雲湛已經死了，她就算苟且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人生太漫長，太痛苦了，她心中最後一點光滅了，誰陪她過這寂寂人生？
她才不要其他人來陪……
“傾城，別怕，我來救你……”
妖狐狸抱著慕傾城，緊緊的抱著她。
他現在終於可以把她抱在懷裏了，她終於不再反抗他了。
可是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他費盡心機為她保住妖丹，用無數妖獸阻擋玉笙的腳步，可終究還是救不了她一命。
現在他還能怎麽救她？
“玉笙，你救救她，我把我的命給你……”妖狐狸抱著慕傾城，哀求那個麵無表情的玉笙。
“你願意用命救我？”慕傾城望著妖狐狸，悲傷絕望的眼睛中流出了一行眼淚。
“我願意用我的命救你，隻要能救你，我願意上天入地，拿任何東西救你……”妖狐狸急切的說道。
“可惜，我……死也不讓你救……”
慕傾城淚眼朦朧的一笑，閉上了眼睛，絕了生機。
我死也不讓你救……
她說我死也不讓你救？
用心計得來愛情是不是注定要失去？
其實他已經背叛了她，否則怎麽會拿走保住慕雲湛那一魄，讓她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你有沒有想過，你想救她一命的時候，也在把別人置於死地，你若不阻我……何苦會到這種地步？你以為我真的會殺了她嗎？我若想殺她，會先殺了你，讓她孤立無援，豈不是更好？”
玉笙的聲音從風中飄了過來，淡漠疏離，冰冷無情。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置任何人於死地，她隻想廢慕傾城修行，讓她從天上跌落凡塵，也嚐一嚐人間疾苦。
“原來是我害的她，是我害的她一步錯，步步錯，如今我還假惺惺的說我願意舍棄一切救她，是不是很可笑？”
妖狐狸恍然，一雙桃花眼是徹骨的哀傷。
“當年若是沒有你背後相助，慕傾城哪裏可以打得過，殺得了我的父母親，哪裏可以剜得了我的仙骨，你對她太有求必應了，卻不知道溺愛是一把雙刃劍，除了傷害別人，傷得最重的是自己。”
玉笙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淡淡的說出了妖狐狸一直不想承認的秘密。
“對，我對她太有求必應了，她想害人，我給她出主意，她想殺人，我給她遞刀，她想做什麽，我都縱容她，我縱容她不明是非，混淆黑白，我縱容她殺人如麻，不擇手段……”
“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傾城的錯一大半的功勞，都是我一手促成。”
“若是愛就全力以赴的愛，為什麽愛了她，還要耍心機，耍手段？”
“當年我故意讓你的刀近了我的身，我故意輸掉了那一場關乎他們三個人未來命運的比賽。”
“其實如果我真的愛傾城，不是應該成全她，讓她開開心心的留在自己所愛之人的身邊嗎？”
“如果我真的愛慕傾城，要不然就應該殺了你，為她鏟平一切障礙，要不然就娶了你，控製住你，為傾城斷一個心思。”
“可是我偏偏又利用你對她耍了一次心機，一次手段，讓她不得不必須嫁給我，躲禍。”
“是福不是禍，是禍怎麽可能躲得過？你看我們誰能躲得過禍？”
“玉笙，你說的對，從你出生開始，我就在幫著她出主意害你，是我害了你父母性命，你現在可以報仇了……”
妖狐狸終於褪掉他身上那一身人皮，露出了他大妖的真麵目。
他是一隻狐狸，他全身的毛色瑩白，宛如那萬年不化的冰雪一樣潔白。
他站在化成一片廢墟的冰雪間，八條巨大的尾巴，雍容華貴，自帶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度。
他呲著獠牙，抱著慕傾城，就好像慕傾城是他咬死的一樣。
慕傾城死了，他的心好像也如眼前的妖殿一樣，坍塌成一片廢墟。
他們妖族一生隻愛一個人，他們妖族可以活千年萬年，他愛的那個人死了，他該怎麽辦？
他是不是也該跟著去了，所以借你的手殺一殺我吧……
“當眾生以期盼的眼神望著你，當眾生將改變這個世道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時候，你是不是縱然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也應該毫不猶豫的去做？”
“你身為妖皇，身後是無數還在受苦難得妖獸，他們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你，希望你帶他們能夠回到你們的家鄉塗山，他們把自己變成一把利劍，就算豁出性命，也願意為你開疆擴土，為你守護天下，你卻對我說，你想死？”
慕傾城也沒了，慕傾城的妖丹終於脫離了她的身體，飄在半空中，飄在他的眼前，玉笙一甩袍袖，收起妖丹，閉眸苦笑。
“是啊，我就是想死，我們妖族都是情聖，怎麽受得了生離死別？玉笙，我害你那麽多次，你就殺了我報仇吧，我求你殺了我，讓我的血融化這千古不化的冰雪……”妖狐狸道。
“你們雪域妖國的雪隻有太陽可以融化，既然想死，就拿命來贖罪吧，一了白了，算什麽英雄？”玉笙道。
“玉笙，對不起，我真的為你衝不了鋒，陷不了陣了……”
妖丹沒有了，慕傾城在他的懷裏竟然化成一道煙，消失在天地間。
那隻狐狸眼中落下了淚水，原來他的妖丹，竟能如此侵蝕一個人的靈魂，讓她活生生變成一隻妖，死後也是個灰飛煙滅的下場，那麽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那乖乖做個兔子吧，要學會吃草哦，戒掉肉，免得被人懷疑，還有，不能吃窩邊草，免得被人捉住……”
玉笙揮手，那八條巨大的，雍容華貴的尾巴慢慢縮小，縮小成一個肉球球，掛在妖狐狸身後。
妖狐狸眼睜睜看著自己尾巴就那麽消失了。
後悔，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玉笙，你還是殺了我吧。”
不要吃草，不要變成兔子……
然而他的話根本感動不了她，他的身子也在慢慢縮小，直接縮小到玉笙一隻手就把他拎起來，抱在懷裏。
他是妖皇，怎麽能當一隻兔子？
“乖，如果有人打你，一定要跑，跑斷腿也要跑哦，你不跑會被人抓住的，被人抓住會被剝皮抽筋，燉肉吃，還有千萬不要說話，否則會被人當成妖怪，抓起來活活燒死。”
“我與你畢竟相識一場，總不能真殺了你，那豈不是被你們妖族嘲笑我忘恩負義？你就委屈一點，當一隻兔子，也算全了我們之間的情意……”
玉笙抱著那隻兔子，千叮嚀萬囑咐，“現在跑吧，我要戳破你們妖族的天……”
這一次遮天劍真的要拔出來斬天了，她要一劍斬開這雪域妖國黑漠漠的天。
妖狐狸變成短腿兔子，默默鞠了一把傷心淚，撒丫子就跑。
玉笙站在修羅城中，站在妖殿那一片廢墟之上，微微的抬頭，然後抬劍，上劃。
劃出這世間最輕描淡寫的一劍。
就是那麽輕描淡寫的一劍，卻卻如同一道閃電般，劃破了黑暗的天空。
那些還在廢墟之下尋找路的妖族，似乎聽到呲啦一聲輕響。
然後他們茫然的抬眼，看見那暗無天日的夜空之中，出現了一道極細的電光。
那道電光是一道光芒，是他們妖族千萬年來唯一一道光芒。
眾所周知，沒有光的世界，就算再亮的劍，在他們修羅城也劃不出任何光芒。
但是現在有一道光芒，真的出現在他們雪域妖國。
那道光芒也真的劃破了天空，劃破了他們妖族，永遠不見天日得的天空。
有煙塵落下，悉悉索索，越來越多。
塵埃，是塵埃。
他們雪域妖國終於不再全部都是，千萬年不變的冰雪了，他們雪域妖國終於有了塵埃。
三千塵埃紛紛擾擾，五隻大妖終於在她劃破暗夜的時候，走過了那一片廢墟，來到了玉笙麵前。
沒人知道他們妖皇變成一隻兔子跑了，但是他們妖族所有的大妖小怪都知道了有人劃破了天空，劃破了黑暗。
是天神嗎？是天神赦免了他們妖族的深重罪孽嗎？
不，不是天神，是一個女人讓他們看到了那充滿希望的一道光芒。
那道光芒仿佛奇跡一般，一直懸掛在他們雪域妖國的上空，如同人間月初之時，那一痕清新的淡月一樣。
“慕傾城呢？”最先奔上來的虎妖滿腔怒火的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問。
“歿了。”
那個女人拿著劍，拿著所向披靡的遮天劍，望著他們五隻大妖說道。
“那我的酒豈不是白喝了……”那可是壯膽的酒，怎麽能浪費了？狼妖低低的喃喃自語。
“據說天地間人類第一次釀成的美酒中，有你們妖族三滴真血。第一滴真血便是銳氣，是妖皇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王者銳氣，第二滴真血是膽氣，是老虎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膽氣，第三滴真血是傻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氣。”玉笙說道。
“你怎麽能說我傻，真是沒眼光，人就應該有一股子傻勁，一股子什麽都不怕的傻勁，如此才能有無所畏懼的勇氣。”蛤蟆妖憤憤不平道。
“確實如此，無論人還是妖，都需要一股什麽都不怕的傻勁，才能勇往直前，無所畏懼，那麽諸位有沒有興趣，與我並肩作戰，讓這塗山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