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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挖坑埋誰

  玉笙越想越心寒,任由水瑤將她拉進接下來的幻境之中。


  她篡改水瑤幻境的同時,也失去了很多不曾細想過的細節。


  所以,還是順其自然吧,她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中,水瑤是怎麽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的。


  “等我們熬過這一場災難,如你不棄,我們成親吧。”


  慕雲湛回來,慕雲湛終於給了水瑤一個承諾,水瑤一顆心狂跳如雷。


  他說他會娶她,他真的會娶她?

  雖然那隻是為了斷另外一個人的念想,可她終究等到了,等到了她想等到的結果。


  水瑤跟著慕雲湛行走在多災多難的大地上。


  水瑤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幫助那些忍受饑餓的人,可是人太多了,他們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救不過來。


  想要結束這一場災難,隻有找到肥遺這個罪魁禍首。


  水瑤和慕雲湛曆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肥遺藏身的無情苦海。


  可是肥遺太強大了,慕雲湛失去了仙骨,如何鬥得過上古妖魔?

  王子為了救少女,被肥遺困在山洞中,少女為了救王子,祭獻了自己的金蠶蠱。


  身體虛弱如同凡人的水瑤,奔走在蠻荒大山之間一天一夜,終於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卻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牢裏。


  黑暗的天地,有人打開門,將無數條吐著嘶嘶紅信子的蛇放了進來。


  她驚恐,她掙紮,可是卻一動也不能動。


  那些青蛇纏在她的身體上,開始撕咬她的血肉。


  痛,痛入骨髓,卻喊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要就這麽死了,可是偏偏死不了。


  青蛇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痛苦到奄奄一息的時候,有人便給她灌下濃濃的靈藥,讓她的傷口迅速的恢複,然後從新經曆之前的痛楚。


  “你是苗疆聖女,你是巫族最尊貴的女子,你身體裏麵流淌著祖巫最後的血脈,所以隻有你能救雲湛殿下,你要自願而死才可以成為青衣天屍女魃,上天才能賜予你力量,你用上天給予你的力量,吞噬這滿城的陰魂,就可以救雲湛殿下了……”


  一個蒼老女人的聲音在水瑤耳邊響起,水瑤眼睛中流出了血淚。


  肥遺,是從陰世而來的妖魔,是人死後的怨念所化,集天下陰氣之變。


  女魃是奉獻給上天的祭品,要在太陽底下曝曬十日,加上滿城刀兵殺伐的罡烈之氣,便是集天下陽氣之變。


  怨念,這就是水瑤的怨念。


  試問誰能受得了萬蛇噬咬,曝曬十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劇烈的痛苦讓人喪失本心,讓人喪失生存的意誌。


  可是不能死,不能死,她若死了,慕雲湛再無生還的可能。


  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雲湛殿下,哪怕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救雲湛殿下……


  狂暴的罡烈之氣讓她迷失心智,可是要救出慕雲湛的信念支撐著她,支撐著她變成了一個旱魃。


  痛楚令玉笙在幻境之中,再也無法保持一顆本心,她仿佛變成了水瑤,赤發青衣,像一具行屍走肉,跟隨著巫師的鈴聲,行走在多災多難的大地上。

  她終究救了慕雲湛,與肥遺同歸於盡在無情苦海中。


  那無情苦海便是忘川河的源頭,她被苦海的波浪卷到了地獄,卷進了忘川河中。


  忘川河水刺骨的冰冷,裏麵有無數冤魂想踩著她的肩膀往上爬,有無數的冤魂試圖啃噬她的血肉抵抗寒冷。


  玉笙苦笑,她本來是要找個替死鬼去陰間受苦受難,沒想到自己被羅刹糊弄到了陰間,替她受苦受難?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賠了夫人又折兵。


  冰冷的忘川河水在侵蝕著她血肉,她的靈魂,她努力記著慕雲湛,他說過他會娶她的,那是她最後的念想,是她支撐下去唯一的希望。


  幸好,幸好她受苦受難的時候終究還是有人記得她的。


  錦淩風踏過千山,走過萬水,終於找到了一條河,一條宛如血海的忘川河。


  那個容貌絕美的少女已經化成了厲鬼,沉在忘川河中。


  她的血肉已經被河水中無數厲鬼撕咬的鮮血淋漓……


  她的三魂被忘川河水奪走了,隻餘下七魄。


  她在忘川河中痛苦掙紮,仿佛下一刻就形神俱滅。


  “抓住我,抓住我的手……”錦淩風在忘川河畔伸出了手,拉住了即將沉在忘川河中的少女。


  “你愛我嗎?”少女在忘川河中淚流滿麵的問。


  “我愛你,我愛你……”


  寂靜的夜,小書童癡癡迷迷,滿目淚水的朝著空氣伸手。


  他似乎想要握住一個人的手,卻什麽都沒握住。


  他悲傷絕望的哭泣。


  “救救我,救救我……”一具骷髏握住小書童的手,淒厲的嘶喊。


  “我救你,你抓住我,不要鬆手,千萬不要鬆手……”小書童一滴一滴的眼淚落了下來,緊緊握著那具骷髏的骨架,顫抖的說道。


  “你願意舍棄性命來救我嗎?”骷髏在小書童耳邊問。


  “願意,我願意為你舍棄性命,隻要你活過來,我隻求你活過來……”小書童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就挖出你的心,挖出你的心送給我,我就能活過來了。”骷髏魅惑人心的聲音在小書童耳邊一字一頓的說道。


  一把刀出現在小書童的手中,小書童望著在忘川河中痛苦掙紮的少女,用刀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隻骷髏手握著小書童的手,將那把刀一點一點刺進他的心口。


  “不……不要……”


  刀鋒刺進肌膚,痛楚隨之而來,癡迷的小書童清醒過來,瞬間充滿了恐懼。


  “救命啊,救命啊……”


  小書童想要丟掉手中的刀,可是那隻骷髏手像鐵鉗一樣,握著刀狠狠地刺下去……


  “水瑤,你會讓雲湛哥哥傷心的。”


  忘川河中,玉笙一手握住了錦淩風刺進心口的利刃,一腳踢飛小書童手中的刀。


  “雲湛哥哥……”聽到慕雲湛的名字,水瑤心神恍惚,刹那間幻境崩塌。


  “啊,有鬼啊……”


  高高的宮牆一寸一寸消失,忘川河畔一點一點的遠離。


  形容絕美的少女從忘川河中現出了原形,卻是一具骷髏。

  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的小書童驚聲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不要,不要為我沉淪苦海……”


  錦淩風的利刃已經沒入胸口半寸,一脈眼淚奪眶而出。


  “懷鄞,清醒一下。”玉笙握著刀的手滿是鮮血,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錦淩風的血。


  “答應我,不要為我沉淪苦海……”


  錦淩風的刀再進一寸就紮在自己的心脈上,他握住玉笙的手,虛弱無力,卻堅定不移的說道。


  “不會的,我不會為任何人沉淪苦海。”


  玉笙淡漠疏離,好像回答陌生人的問題,然後一掌打暈錦淩風,錦淩風軟綿綿的趴在她的身上。


  再一回首,水瑤早已化成一道青煙,消失在玉笙眼前。


  “童兒,先帶你家少爺離開。”


  玉笙顧不得去追趕羅刹,隻得帶著錦淩風回了錦繡山莊。


  錦繡山莊大管家錦之舟早已經翹首以盼,卻沒想到盼來的是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錦淩風。


  隻受了點皮外傷的小書童開始嘮嘮叨叨,囉囉嗦嗦起來,為了安他的心,玉笙隻好正襟危坐在錦淩風床前。


  “不要,不要為了救我沉淪苦海,不要……”


  錦淩風的傷勢無甚大礙,隻是一直沉在幻境之中不能自拔。


  太癡情的人果然不好,這是把幻境中的事當了真?

  錦淩風握著她的手,一直在胡言亂語,嚇得小書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少爺,童兒已經說願意為你肝腦塗地,你為什麽還不放心?”


  “少爺,你可千萬要撐過去啊,姬家小姐還等著你娶她呢?”


  “少爺,你死了,童兒也不活了……”


  “你家少爺沒事,真的沒事……”玉笙頭痛。


  “我家少爺沒事怎麽還不醒來?”小書童抓心撓肝。


  “這不是玩了一晚上,累了嗎?出去出去,莫擾了你家少爺清淨。”玉笙歎道。


  “玩?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描淡寫?我家少爺受傷了,我家少爺何曾受過傷?”小書童狂吼。


  “你丫神經病?周扒皮都不帶這麽欺負人的?我都說我兩隻眼睛盯著你家少爺,一直等你家少爺醒來,你還要怎樣?我又沒賣給你家,又不是你家丫鬟,天不亮就得給你家少爺打水洗臉……”玉笙頓時炸了毛。


  “公子莫怒,童兒不懂事,我這就請家法……”


  錦之舟連忙一腳把童兒踢了出去。


  他家少爺的性命在別人手裏握著,怎麽能跟人家犯二話?傻不傻?

  “不準發出任何聲音。”玉笙惡狠狠的說道。


  屋子裏終於清淨了。


  玉笙喘了一口氣,將靈氣渡進錦淩風的體內,錦淩風慢慢安靜下來。


  “那就是一個夢,等你醒了,一切都忘了吧。”


  玉笙撫在錦淩風的額頭,錦淩風渾身發燙。


  留給錦淩風的時間果然不多了。


  旱地奔雷,晴天霹靂。


  水瑤聽到慕雲湛的名字果然沒有挖人心肝,所以她被雷劈了。


  “童兒……”

  玉笙打開門,一眼就看見小書童正在挨鞭子。


  一鞭子下去,鮮血淋漓,小書童緊咬著牙,果然沒發出任何聲音。


  “呦,倒也是條漢子,別打了,過來挖坑。”


  玉笙丟給小書童一把鐵鍬。


  “公子,童兒是自小跟著少爺長大的,少爺醒來若是怪罪……”錦之舟陪著小心問。


  “怪罪,讓他挖個坑就要怪罪我?你家書童也這麽金貴?我忍他很久了,別廢話,我讓他挖,他就得挖……”


  玉笙氣,挖個坑怎麽就那麽多事?

  “我挖,我挖……”書童拿著鐵鍬麵如死灰,卻強咬著牙沒哭出來。


  “挖,就在這個地。”玉笙指著錦淩風床下,頤指氣使道。


  “你要把我埋在少爺床下?你放心,我就是變成鬼也不會嚇我們家少爺的……”小書童終於淚奔。


  “誰要埋你,腦子裏想什麽呢?挖一個你少爺那麽長,你少爺那麽寬的坑。”玉笙快被小書童氣得吐血三升。


  感情讓他挖坑就是要活埋了他?

  “你還是埋我吧,別埋我家少爺……”小書童哆嗦。


  你這是治不好病,免費給看個風水?

  “活埋人是你錦繡山莊的規矩?還是你們把我當魔頭?”玉笙皺眉問。


  “我……”小書童哭。


  “別哭了,盡快挖一個深四尺的坑,等到黃昏的時候,把你家少爺放進坑中,蓋上稻草,灑上兩把米,頭前,腳後點上一盞燈,你這兩隻眼睛給你家少爺瞪圓了,死命盯著點,莫讓燈滅了,人死燈滅懂不懂?我出去轉轉,晚上回來救你家少爺的命。”


  玉笙冷哼,一個恍惚消失在錦繡山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天地蒼茫,如同一片鬼域。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妻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玉笙漫不經心的念著詩詞,一步一步走在荒無人煙的鬼域。


  這鬼域自然是巫族幻術。


  玉笙割開手心,一滴滴鮮血飄在半空,仿佛照亮了前方的路。


  “你是誰?為何能破我們巫族的幻術?”


  女羅刹滿臉是血,臉上,身上一個個傷口開裂,潰爛,猙獰可怖,活像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來似的。


  “水瑤,我是玉笙,慕雲湛的妹妹。”玉笙回答。


  水瑤的故事,甚至水瑤這個人,玉笙在鳳凰城中從來沒聽說過。


  但是慕雲湛誅殺肥遺,拯救蒼生的故事一直在鳳凰城中廣為傳頌。


  政和七年,天下大旱,天下第一公子慕雲湛與慕傾城,思無邪齊心協力,共抗天災的同時,誅殺肥遺。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是慕雲湛打敗雙頭蛇肥遺,可是巫族聖女水瑤是怎麽死的,卻沒人說的清楚。


  有人抹殺了水瑤的存在。


  水瑤好像一粒塵埃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沒人替她報仇,甚至沒有人想起她。


  忘川之水洗去了她的記憶,洗不盡她身上的怨氣,她舍去了三魂,隻剩下了七魄,變成了一個青衣羅刹,順著忘川河遊了出來,出現在人間。

  她每天晚上遊蕩在人間,向人們講述著自己的故事,誘騙男人挖出自己的心肝,可是誰又真的願意挖出自己的心肝?

  “雲湛殿下?雲湛殿下……”


  水瑤的眼神開始迷茫,玉笙掌心的靈血落在水瑤傷口上,那猙獰的傷口不再潰爛,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容顏。


  “是,慕雲湛,天下第一公子慕雲湛。”


  玉笙慢慢的說道,努力想要讓她記起一些事。


  比如水瑤這一條命應不應該記在慕傾城身上?

  慕傾城最拿手豈不就是抹殺掉一個人的存在?

  慕雲湛可是承諾要娶水瑤,慕傾城會受得了?

  玉笙的心沉到了穀底。


  她的哥哥慕雲湛知不知道真相?

  如果她的哥哥慕雲湛知道真相,還會選擇包庇慕傾城嗎?


  一定會的,他說過慕傾城的錯就是他的錯啊。


  玉笙的臉色非常難看。


  “不,你們都不是好人,你說過,你要讓我去做你那個情郎的替死鬼……”


  玉笙的靈血讓水瑤恢複了力量,她指如蓮花,再一次施展幻術,將玉笙拉進冰冷的無情苦海之中。


  “今天晚上,我是來救你的,你信不信?”


  無情苦海之中,玉笙割開自己的手腕,一串串靈血在無情海中鋪展開來。


  既然是慕雲湛欠下的債,那麽也是她欠下的債,如果不還,於心難安。


  “不,我不信你,天下沒有人值得相信的,沒有人……”水瑤笑,笑得淒厲猙獰。


  “風雲琚你拿著,可以避雷劫,莫要再吃人了,莫要讓雲湛哥哥背負一身冤孽,等過些時日,我帶你去找雲湛哥哥……”


  靈血落在水瑤的身上,無數的靈力衝進水瑤的魂魄中,水瑤變得晶瑩剔透,玉笙隨著靈血的方向走出了無情海,將無情宮聖物風雲琚放在水瑤手中。


  風雲琚,聚風雲,引雷霆,震雷眼,避雷劫,可保羅刹不至於被雷劈個灰飛煙滅。


  “不,我不要去見雲湛殿下,我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我是鬼,我已經死了,我怎麽能讓他看到我腐爛的樣子……”


  水瑤的臉色變了,那些被蛇撕咬的傷口再一次開裂,潰爛,猙獰可怖遍布全身。


  “難道你不想報仇嗎?”玉笙問。


  “報仇?不,我不想雲湛殿下傷心,他會傷心的……”水瑤淚水漣漣,再一次消失在玉笙眼前:“為什麽你可以找到願意為你死的人,而我卻連一星半點的記憶都留不下……”


  “為我而死?其實我想他為我而生。”


  錦淩風到底是為誰而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讓那個為他撐了一天一夜傘的少年活著。


  那個少年為她遮過風,擋過雨,哪怕隻有片刻溫柔,也足以讓人銘記一生。


  其實她從心底裏還是希望有人能擋在她的麵前,替她擋住所有的風雨。


  然而她的風雨太大了,沒人能擋的住,隻能獨自一人,負重千行。


  三更時分,書童兩隻眼睛瞪圓了,一眨不眨死命盯著那兩盞燈,卻發出呼呼的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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