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錦淩風,字懷鄞
八年之後,小少爺二十二歲生日之前,小書童站在錦繡山莊門前日日翹首以盼小乞丐。
可是他一直沒有等到那個邋裏邋遢的乞丐。
也許那個人現在不是乞丐了吧?
可是他變成什麽樣了?怎麽他家少爺也不著急呢?
小書童等不到小乞丐,日日抓心抓肝。
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小書童眼睜睜看著一個人,一個穿著一身破破爛爛青衣的年輕人,就那麽如入無人之境的走進他們錦繡山莊,施施然的走進他家少爺的書房,旁若無人的睡在他家少爺軟榻上:“你幫我看著點,莫讓人擾了我,我睡一會兒。”
“好。”錦淩風依舊看著手中的書,不驚也不怪,仿佛多年的老朋友般,淡淡的回道。
哎呦,睡啥睡?為什麽每一次見麵都要睡睡睡?還使喚他家少爺看著點,看誰?誰敢沒事招惹錦繡山莊?
小乞丐不來,小書童抓心撓肝,小乞丐來了,小乞丐繼續抓心撓肝,你倒是快救命啊,我家少爺真的要二十二歲了啊……
你看,我家少爺二十二了,就因為聽了你的話,到現在還後繼無人,江湖中那些總瓢把子們都欺負到我們家門口了……
“少爺……”管家錦之舟憂心忡忡。
自這個青衣人神不知鬼不覺踏進他家少爺的書生,錦繡山莊就熱鬧起來。
話說江湖之中各大山頭水寨有總瓢把子,官家有號稱四大金剛的神捕。
然而今天他們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齊聚錦繡山莊門前。
衝誰來的?
當然是衝著屋裏那個睡得昏天黑地的人來的。
你說這些囂張的總瓢把子們還好說,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誰也得給誰點麵子。
請進來好吃好喝,外帶請幾個風月女子招待招待,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可這夥總瓢把子們在十大掌櫃的招待下,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嘻嘻哈哈的嘻嘻哈哈,各打各的機鋒,就是不說所來何事,反正人隻要在錦繡山莊,他們也不著急。
不著急你們一柱香之內,能往門口看個幾百遍?
老奸巨猾的錦之舟一頭霧水,十分令人寒心,這世間竟有他套不出來的秘密?
也罷,他們是商麵上的,總歸正經人家,跟這些當悍匪的總瓢把子們彼此賣個麵子,少些瓜葛也好,免得知道的太多,被滅了口。
但官家四大金剛是請進門,還是請進門?
總瓢把子們都請進門了,官麵上的人物不請進門說不過去啊。
可是請進門,人家是官麵上的鼎鼎有名的人物,不貪汙不受賄,自然也不喝茶,也不吃酒,一聽自己要找的人在少爺書房,個個直奔了過去,憑誰也擋不住。
錦淩風在書房開始磨墨,鋪紙,提筆作畫。
人家作畫呢?別那麽沒眼色的打擾人家好不好?
號稱四大金剛的神捕們也沒說硬闖,就站在書房前看錦淩風畫畫。
呃,這畫畫有什麽好看的?
還站的跟堵牆似的,大煞風景。
小書童抓心撓肝,看看吧,總瓢把子好搞定,這怒目金剛怎麽辦?
他們錦繡山莊總不能用錢砸人家吧?
你說這乞丐到底得罪多少人?
該不會是個逃犯吧?
要不然怎麽會出動四大金剛?
抓心撓肝,抓心撓肝……
你該不會是來錦繡山莊避禍的吧?
還拿他們家公子做擋箭牌?
終於沒等到第二天天亮,而是天剛剛黑,那個乞丐,不對,是那個少俠就醒了。
少俠伸了個懶腰,一腳邁出書房,四大金剛外帶一陣風似的圍了上來。
“早啊……”那個少俠隨手整了整鬆散的發髻,雲淡風輕的跟四大金剛打招呼。
“不早了,祖宗,我喊你一聲祖宗,你再多睡一會我就交不了差了……”
四大金剛一人拿出一個袋,露出裏麵明晃晃的金葉子,點頭哈腰道。
“放心,誤不了你們的事。”
那少俠接過四袋金葉子,從一個小口袋裏麵掏出一隻雞,一隻鴨,一隻兔子還有一個玉髓丟給四大金剛。
“多謝公子了,還是公子你手到擒來,以後錦繡山莊的事我們能照應自然照應。”
那四大金剛接過東西,衝著錦淩風拱手,轉頭走了,看的小書童一臉懵,一臉懵。
一袋金葉子就買他一隻雞,一隻鴨,一隻兔子,那破玉髓也不值那麽金子啊?
典型強買強賣,還外帶拐了一個人情?
四大金剛的人情可不是那麽容易牽扯上的,人家實在鐵麵無私,多少錢都砸不下來,他們錦繡山莊規規矩矩,當然也不齒做那麽違法的事。
所以我們跟他沒關係,真沒關係,你以後找麻煩可千萬別找我們家來。
小書童頓時憂心,這騙子以後會不會連累他們錦繡山莊,他竟然連四大金剛都騙?
這要放他們錦繡山莊,必須剁手跺腳,讓你手腳不幹淨。
四大金剛走後,一個滿臉橫肉的總瓢把子躡手躡腳走來,那位少俠,不對,那位公子,呃,如果不看他穿的那一身破爛衣裳,單看這個人倒是清清爽爽,眉清目秀,雖然沒他們公子英氣,沒他們公子俊秀,但也是還有幾分清貴公子的模樣。
那位公子看著總瓢把子了然於胸的一笑,又在他小袋子裏一番搗鼓,搗鼓出一尾魚,一尾青黑色中帶著金光的魚,直接遞給總瓢把子。
“臥槽,那小白臉就長這德行,看我不把他燉了,以解我心頭之恨……”總瓢把子連忙拿出一袋金葉子,換了一尾魚,咬牙切齒的憤憤不平道。
“燉了補補,別跟你家……”那位公子拍著一臉橫肉,猙獰可怖的總瓢把子肩膀,給了他一個你明白我也明白的眼神。
“不會,不會,我不是酸腐書生,不在意那些,她也是被騙了不是?那個公子,我們的事你可千萬別說出去……”總瓢把子連忙紅著臉壓低聲音說道。
“守口如瓶,守口如瓶……”那位公子保證道。
“錦繡山莊是公子的兄弟對吧?放心,以後錦公子的貨隻要有我在,沒人敢動。”總瓢把子衝著錦淩風拱了拱手,提著魚高高興興的走了。
哎呦我去,這是怎麽忽悠的,一尾魚賣了一袋金葉子都不夠,還外帶讓他們錦繡山莊都沾了光?
那個總瓢把子大哥,你要是發現被騙了,可別找我們家來要錢。
小書童更加憂心忡忡。
“放心,都放心,我的名聲在外,絕對守口如瓶……”那位公子跟後麵總瓢把子們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總瓢把子們一個接一個的留下一袋金葉子,提著貓一樣大的老鼠,提著狗一樣的黃鼠狼,提著蟒蛇一樣長的蜈蚣,提著碗口那麽粗的白蛇,提著呲牙咧嘴的白貂,衝著錦淩風一一拱手,興高采烈的走了。
“公子?”
他們書房前終於安靜了,小書童小心翼翼的走到玉笙身邊,一臉茫然的笑問:“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玉笙沒有回答小書童的問題,慢悠悠走到他家牆根下,一道清湛如水的刃光劃過,她手裏多了一隻白毛狐狸。
“狐狸精,送你家的,不收錢,拿去燉了吃吧,記得要多放花椒,大料,足足燉上它十二個時辰,要不然會騷。”
玉笙把個油光水滑的白毛狐狸遞給小書童,好心好意的囑咐,施施然看向書房外一群看熱鬧的丫鬟道。
“啊……”一個丫鬟目光在白狐狸身上掃光,立馬哭哭啼啼起來。
“她哭啥?”小書童不明所以的問。
“你手裏的是她老公,老公死了,能不哭嗎?”
玉笙隨手把一顆丹藥丟進哭哭啼啼丫鬟口中,丫鬟暈過去,被錦之舟揮手抬了下去。
“那我不吃了。”
尷尬,太尷尬了,小書童瞬間明白了什麽,甩手把白狐狸又還給了玉笙。
他們家這是招了妖精啊,妖精還跟丫鬟勾三搭四?
這分明是吸人精氣的妖精。
再想想四大金剛和總瓢把子們一個個先是憂心忡忡,再是歡天喜地的模樣,定家裏也是招了作亂的妖精。
如今這世道,妖精怎麽就這麽多?
都敢在他們錦繡山莊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了。
不過,高人,真是遇到高人了啊。
傳說隱世高人一般都不拘一格,也就是不在乎吃穿住行,看他這一身破爛衣裳,像,很像……
我們家少爺有救了……
“吃了延年益壽,身體康健,健步如飛,你確定不吃?”
小書童的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黑,由黑轉紅,五顏六色,煞是令人費解,玉笙捏著白狐狸問。
“我家少爺能吃嗎?”小書童興衝衝的問。
“此狐狸味道不好,你家少爺大概不喜歡。”玉笙回答。
“那我也不吃。”小書童垂頭喪氣道。
“那就便宜我小老兒了?”老奸巨猾錦之舟順手接過白毛狐狸,點頭哈腰笑道。
“皮子錢賞他吧。”
不識貨也沒辦法,玉笙處理手中的狐狸,轉頭走向錦淩風的書房。
“我來了。”錦淩風的山水畫落下最後一筆,玉笙站在他麵前,笑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錦淩風一隻手有些乏力的撐在桌子上,微微一笑,如同多年前那道陽光般,明媚溫謙,暖人心脾。
“多謝公子為我們錦繡山莊除害,公子請喝茶……敢問公子貴姓,在哪裏高就?”錦之舟奉上一盞茶,殷勤的跟在玉笙後麵一個勁的打聽。
“我也就一獵人,打獵為生,性命都不重要,姓名又有什麽重要的?”
玉笙看著那好一張濃墨重彩的山水畫,渾不在意的笑道。
“在下錦繡山莊錦淩風,字懷鄞。”錦淩風端端正正的站著,拱手揖禮道。
“我有很多名字,你想知道哪一個?你沒騙過我,我不也想騙你……”
所以莫問了。
玉笙無動於衷的歪坐在椅子上,隨手拿過錦淩風的茶杯,一飲而盡杯中茶,放浪不羈道。
“公子,那是我家少爺茶杯……”小書童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所以才沒毒啊。”
玉笙抬眼看著小書童笑,笑得小書童心裏發毛,果不其然,玉笙第二句話就是:“以後,你來替我試毒。”
啊呸,這是得罪了多少人,才整日家疑心別人會害他?難不成有被迫害妄想症?
試毒?那是太監幹得活好不好?
“以後我來替你試吧。”
錦淩風端過錦之舟奉上的茶,略略喝了一口,送到玉笙麵前,看的小書童目瞪口呆。
呸呸呸,他家少爺人真好……
“茶,太寡淡無味了,我們去喝酒。”玉笙站起身,看著錦淩風,笑眼眯眯道。
“我家少爺不能喝酒。”小書童立馬說道。
“八年未見,自當舍命陪君子。”
錦淩風唇角含笑,起身走出書房。
“我家少爺真的不能喝酒……”
小書童跟在身後,著急忙慌的想攔著。
“平生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君子,難得,難得,放心,有我在,可以喝。”
玉笙一把推開礙事的小書童,帶著錦淩風去了青樓。
天水閣,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踏進燈火輝煌的天水閣,就好像一腳踏進了萬丈紅塵。
而那個青衣公子在萬丈紅塵中如魚得水。
她隨手一袋金子丟出去,就包了整座青樓。
一個個美人瞬間如狂蜂浪蝶般湧了過來,團團將他們圍住。
她左擁右抱,揮金如土,她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琴聲,簫聲,笛聲,琵琶聲聲聲入耳,明豔動人的歌女唱著哀婉纏綿的小調,美豔無雙的少女赤著潔白如玉的雙足,跳著妖嬈的舞姿。
“公子,你想喝酒何必來這種肮……昂貴的地方?我們家少爺不能跟你比,我們家少爺要清心寡欲……”
小書童第一次來青樓,左瞅瞅右看看,頓時又憂心忡忡起來。
這一個個白花花的美人實在不利於他家少爺身體。
“你家少爺以後不用清心寡欲了,咱想怎麽轟轟烈烈,就怎麽轟轟烈烈的活。”
玉笙衝著錦淩風舉杯,笑得胸有成竹。
“那您倒是開個藥方,我們也好準備準備啊。”小書童終於忍不住叨叨起來。
你說這有些靈藥真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比如那綠玉藤,人家燕國說不給就不給,請神仙來了都不給。
偷?敢偷就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時候未到,天機不可泄露。”玉笙笑得神秘。
“那我該做點什麽?”
你們這些世外高人能不能不要賣關子?能不能給句痛快話?
小書童抓心撓肝,錦淩風端起一杯酒慢慢的飲下,臉上現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潤。
“看花吧,錦公子,你覺得山野間的花好看還是庭院裏的花好看?”玉笙眯眯笑眼看著鶯歌燕舞的美人們問。
“錦淩風,字懷鄞。”
錦淩風望著玉笙,再一次說道。
“懷鄞……”玉笙輕歎一聲。
“帝王家禦花園都沒有山野爛漫的花好看。”錦淩風回答。
“典型的家花沒有野花香。”
玉笙那雙明亮眸子瑩瑩如玉,然後沉沉閉上了眼睛。
“那個公子,我們回家吧,夜深了不安全。”小書童看玉笙有些困倦,又好心提醒道。
“怎麽不安全?有我在的地方都安全,爺今天把天水閣包了,怎麽能走?童兒你要不要在這裏挑個美人過夜?”玉笙睜開眼睛看著書童,挑釁似的道。
“不要不要,我們少爺清心寡欲……”小書童立刻拒絕道。
“你們少爺清心寡欲,你也清心寡欲?”玉笙問。
“公子,難道你沒聽說最近有個殺人狂魔,專掏男人的心肝……”小書童臉色變得很難看,轉頭看了一眼自家少爺,又小心翼翼的說道:“聽說是個魅惑人心的女妖精,那女妖精被一個男人無情拋棄了,所以她晚上喜歡出沒在大街上,遇到一個男人就會迷惑他,然後挖他們心肝吃……”
“妖精被人無情拋棄了?妖精怎麽會被人無情拋棄?你確定是個會迷惑人的妖精?”玉笙打起精神問。
“那妖精若是迷惑不了人心,那些男人死的時候怎麽會好像還在笑?”小書童說道。
“既然會迷惑人心,為什麽不迷惑自己喜歡的人,反而迷惑別人挖人心肝?沒什麽道理啊。”玉笙問。
“妖精的心裏哪裏可以用常人心態度之?”小書童嘀咕道。
“以我多年的經驗,男人離開一個女人一定是因為移情別戀,因為女人離開男人時,男人總是會問你喜歡上了誰,他哪點比我強,我哪點不如他?然後要打要殺的非找一個人決個生死不罷休……以己度人也從來如此。”玉笙身邊妖嬈的女子一邊倒酒一邊說道。
“還是你聰明,男人就喜歡以己度人,尤其是毛都沒長齊的男娃,女人的手都沒摸過,知道什麽叫因愛生恨?妖精會因愛生恨?”玉笙輕輕搖晃著杯中酒,笑道。
“哎呦,這個童兒生的倒也還好,要不姐姐的手借你摸摸?”那個妖嬈的女子湊到小書童身邊,凝脂般的柔荑捏住書童小臉道。
“妖精不會因愛生恨嗎?”小書童嚇得連連後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