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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殉道與刀

  本文正式改名為《今夜閑潭夢落花》


  最近有一把刀,一把斷刀橫空出世。


  那是一個少年,一個沒有人知道來曆的少年。


  三個月前那個少年提著一把斷刀,闖進了錦繡山莊,給名滿天下的錦淩風送了一張戰貼。


  錦淩風收到戰帖,隻是笑了笑,根本未當做一回事,這世間想踩著他的名頭往上爬的人太多了。


  再者說他很快就要迎娶姬紅袖,怎麽可能有時間與人決一死戰?


  對月把酒時看劍,紅袖添香夜讀書。


  試問誰會在自己即將大婚之時,和一個不知名的人決戰?


  所以他派人很客氣的將戰帖送回,並且對少年說如果願意可以來喝杯喜酒。


  隻是沒想到那個少年一句話也沒有說,隨手將戰帖丟出。


  錦繡山莊的老管家錦之舟,隻覺得一股令人寒到骨子裏的冷風吹過。


  那封戰帖卻是插在了房梁上,入木三分。


  每一個天才的崛起都是需要踩著別人的鮮血成就自己人生。


  錦淩風不收戰貼,少年便一直站在錦繡山莊門前。


  從日出站到日落,站到流言紛紛而起。


  然後這個少年也接到了一封戰貼。


  發戰貼的人是錦繡山莊十大掌櫃之一的曾平。


  錦繡山莊有十大掌櫃,每一個掌櫃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尖子。


  曾平就是十大掌櫃的十掌櫃。


  曾平善使雙刀,那兩把光可照人的雙刀,不知道比少年手中那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刀,要鋒利多少倍。


  可是他敗了,少年隻用了三招便擊敗了雙刀曾平。


  他可以說根本看到少年如何的出招,隻覺得眼前一道刀光如流星般劃過,鮮血從刀尖流過,他便躺在了地上。


  少年沒有殺他,隻是傷了他的右手,但是大夫說,那一刀又快又準,隻怕曾平的右手此生再也無法提起刀。


  從那一天起,那個無名的少年好像明白了什麽,他又主動送給錦繡山莊九掌櫃景山一封戰貼。


  謹慎的九掌櫃拿到戰貼就知道曾平捅了婁子,捅了大簍子。


  這個少年現在要拿他們十大掌櫃當踏腳石,告訴錦淩風,告訴天下人,他有資格與九州令主一戰。


  同樣如飛火流星般的刀光劃過,景山的劍出鞘,隻堪堪擋住了五招,少年的刀便劃破了他的胳膊,不過幸運地是他的胳膊沒有廢掉。


  錦繡山莊八掌櫃龐橫則直接在景山與少年比試完之後,與少年直接過了七招。


  七招之後他也敗了,敗的心服口服。


  錦繡山莊十個掌櫃以去其三,剩下七個掌櫃開始痛恨那個惹麻煩的曾平。


  本來無名無姓的少年,現在敗了他們錦繡山莊三個掌櫃,可謂到了名滿天下的地步。


  而天下人的眼睛,也開始緊盯著他們錦繡山莊剩下的七個掌櫃。


  這七個掌櫃都是長眼睛的,他們應戰也是輸,不應戰就是直接認輸。


  丟人,很丟人。


  等他們丟完人,他們的九州令主不出手也得出手。

  現在已經有人開始質疑,他們錦繡山莊十大掌櫃,是不是浪得虛名了。


  而那少年卻吸引了越來越多眼球。


  越來越多熱血澎湃的年輕人隨著少年輾轉各處,就是為了目睹剩下七大掌櫃如何敗的。


  騎虎難下,這戰貼不接也得接。


  七場比試,七大掌櫃,全部敗在了他的那把根本不起眼的斷刀之下。


  有很多人開始好奇,少年的那一把斷刀是不是什麽神兵利器,竟然能把錦繡山莊第一大掌櫃瀟湘子的那把瀟湘劍,生生砍斷。


  隨著錦繡山莊十大掌櫃的戰敗,平靜已久的江湖,不斷掀起軒然大波,也越來越多的人對他越來越感興趣。


  當然這也包括錦繡山莊的錦淩風,錦淩風聽到他贏了曾平隻是笑了笑,隨即依舊忙碌著他與姬紅袖的婚禮,直到他三十招打敗了瀟湘子。


  那一天錦淩風取下了房梁上的戰帖,緊緊地握著,整整一個晚上沒有睡覺。


  還有三天他就與姬紅袖成親了,可是他忽然想試一試。


  試一試那少年的斷刀。


  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那少年有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子,變成名滿天下的武者。


  可是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少年的來曆,也沒有人看得出來他的刀法出自何門何派?


  他好像就是那憑空冒出來的一般。


  他不與任何人接觸,也沒有過一句說話,隻吃山上打來的獵物,累了便隨便找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廟住下,過著極其清心寡欲的生活。


  按道理,無論他能不能打敗錦繡山莊的錦淩風,用手中僅有的一把斷刀在江湖中風生水起的他,都可以開山立派,不但不用再過這樣與世隔絕的生活,更能成為人人敬仰的一代宗師。


  可是令人驚奇的是他沒有,有人捧著重金,跪在那破廟前麵拜他為師,一跪就是三天,而他依舊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卻是第二天消失的無影無蹤,愣是讓那些人自動離開,他才又出現。


  後來隻要有人偷偷地來看他,他便會消失一段時間,直到那個破廟再也沒有人光顧,他才安心的住著。


  這個人倒是奇特,他的眼睛裏好像什麽都沒有,沒有名,沒有利,沒有七情六欲,隻有刀。


  這是錦淩風在看了那個無名少年與瀟湘子對決的時候得出的結論,他的眼裏隻有刀。


  他的刀可以不染血,可是他絕對是一個虔誠的信奉刀的人。


  他沒有感情,沒有欲望,沒有煩惱,殉道與刀。


  他是一個武癡,不出意外,他將與深入骨髓的寂寞永生相隨。


  這樣的人物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了,曾幾何時他錦淩風也是這樣的一個人,所以他收下了戰貼。


  決戰的時間是他與姬紅袖成親的前一天。


  那一天,錦淩風請了靈音寺無塵大師作為公證人,以保證這場決戰的公平公正。


  鉛雲如墨,林風瑟瑟,一襲藍衣的錦淩風是個蒼白孱弱,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而黑衣少年是一把鋒利的刀,冷漠如鐵,鋒芒外露。


  “錦淩風。”

  “無心。”


  少年清淡的聲音仿佛幻覺一般飄散在林間,卻是清清楚楚的回蕩在人的心間。


  無心,人如其名,他就像一個無心的木偶一般守著他的刀,活在這個世界上。


  十場比試,所有的人都問過這個問題,然而他卻從未說過一個字,以至於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啞巴。


  可是他現在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這是不是在說有之前那些人根本不配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嗬嗬,多麽狂妄自大的小子。


  “多謝。”錦淩風抽出手中的淩風劍。


  少年出手了,少年的刀很快了,快到沒有人可以篤定在自己的劍刺傷他之前,還可以有命活下來。


  所以他們的劍隻能以最快的速度回擋,再回擋,然後被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劍意優雅,刀意瀟灑,萬千華光如九天銀河傾瀉而下的星辰一般,美麗不可方物,絢爛不可方物的綻放在黑夜中。


  沒有人敢說話,沒有人敢眨眼,甚至沒有人敢呼吸,生怕自己錯過了最精彩的地方,但是好像上天白給了他們一雙明亮的眼睛,因為誰沒有真正的看到,他們如何出招,又是如何還招。


  劍光傾瀉如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激起千堆雪,斷刀飄泊淩亂,無聲無形,林間的落葉翻滾如濤,翩飛如蝶,卻是片片碎裂在兩人的刀光劍影之下。


  雷聲起,雨落,劍停,刀頓。


  一襲藍衣與一襲黑衣好像從未出過手一般,彼此站在原來的地方,沒有人知道誰輸誰贏。


  因為他們隻看到他們的刀與劍有多快。


  寂靜的林間唯有雨打落葉的聲音。


  “我輸了。”良久,依舊沒有點表情的無心淡淡的說道,幹淨利落的轉身離去。


  “你贏了。”一道閃電無聲劃破天空,照亮漆黑的叢林,就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錦淩風輕輕一笑,唇角流出一縷鮮血。


  雨越下越大,錦淩風嘴角的鮮血也好像這一場雨一樣,永無止境的從口中不斷的流出。


  不過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錦淩風就死在了那林間。


  錦氏家族有一個魔咒,那就是錦氏子弟無論再怎麽驚才絕豔,也活不過二十五歲。


  而錦淩風的父輩包括他的哥哥,都是在二十二歲那一年就走了。


  要不然九州令主這個權勢滔天的位置,怎麽就讓一個毛頭小子掌了權?


  現如今錦淩風多大了?

  二十五歲。


  沒錯,他死的時候是三更天,就是他剛剛好二十五歲那一天。


  錦繡山莊一夜之中紅事變白事,卻沒有想象的那麽慌亂,顯然錦淩風已經將所有的後事安排好了。


  錦繡山莊辦完錦淩風的喪事之後,按照他的遺願,將錦繡山莊一半的財產全部捐給了奉城受旱災最嚴重的地方,一半留給了那還未成親的妻子姬紅袖。


  而直到現在,人們才發現姬家姬紅袖不知所蹤。


  陰雨連綿的天,無心回到四麵漏風的破廟,卻聽到廟裏麵有微弱而均勻的呼吸聲,他可以肯定裏麵有一個睡著了的人。

  沒有像以前一樣的避開,他推開那扇破舊的廟門,卻見那神像旁邊像嬰兒般畏縮著身子的一個女子。


  女子顯然被聲音吵醒,一雙如小鹿般的眼睛驚恐的望著渾身濕透了的無心,又縮了縮身子,不住的瑟瑟發抖。


  無心退出破廟,輕輕地掩上門,在屋簷下站了一個晚上。


  他當然知道,這個廟他可以住,別人也可以住,不過今天他來晚了而已。


  天蒙蒙亮,雨還在下,那個似乎比無心更加狼狽的女子輕輕打開廟門,一雙驚惶的眼睛迎上無心冷漠的臉,又不由的後退幾步。


  一聲仿佛聽不到的歎息聲之後,無心提著手中的斷刀轉身離去,漸漸消失在山野間。


  打敗了錦淩風,他的任務完成了,他不是應該走的嗎?可是卻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或者還能去哪裏?


  他漫無目的,轉而從山下走下來,腳步就那樣不受控製的停在了,那曾經是他棲身的破廟前。


  “救命,救命……”一聲聲淒厲的女子呼喚聲隱隱約約的傳來,無心隻覺得自己的心亂了,不由自主的以最快速度衝進破廟。


  女子衣衫零落,露出那瘦弱的臂膀以及玉白的後背,幾個流氓混混哈哈大笑,垂涎三尺的扯著瘦弱女子的衣衫。


  “你是誰,別攪了老子的好事,滾。”一個混混似乎看到了提著刀的少年,囂張的在廟前大聲地呼喝。


  無心沒有說話,卻是手起刀落,那個混混根本沒有看到他怎麽出的手,便死在了他的刀下。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那雙怒目圓睜,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經死了的眼睛,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這就是死亡的眼睛嗎?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剩下的幾個混混知道遇到了江湖中厲害的人物,嚇得瑟瑟發抖,直接跪了下來,哭著求他饒他們性命。


  就在他猶疑的時候,那個衣不遮體的女子從他麵前哭著跑過。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跟了過去。


  他不知道女子失節的下場就是死。


  可是他看到了那雙絕望的眼睛。


  那雙絕望的眼睛似乎比死亡的眼睛更加令人不安,扯得他的心微微的痛,令他不得不追了出去。


  雨下了好幾天,濤濤江水,奔騰如海。


  那個瘦弱的女子毫不猶豫縱身躍下。


  然而當她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她並沒有下地府,而是依舊躺在破廟的神像旁邊,那個地方是破廟唯一不漏雨的地方。


  神像旁邊一個溫暖的火堆劈裏啪啦的響著,上麵還烤著一隻誘人的野兔。


  她不記得有多久沒吃過肉了,她隻知道她很餓,很餓,餓的能吃下一隻老虎。


  那個瘦弱的女子毫不猶豫的抓過野兔,好像根本不知道那肉有多燙的的往嘴裏塞,無心隻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她終於吃飽了,她才發現有一個人一直坐在火堆旁。


  她蒼白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血色,尷尬的看著身上好像是男子的衣服,不由的縮了縮身子。

  “我家是奉城的,我叫紅兒,我家那裏發生了旱災,沒有一點吃的,我是逃荒過來的找親戚的,可是沒找到,連一個棲身的地方也沒有.……”那個女子捏著隻剩下骨架的兔子,不知所措的小聲地說道。


  女子的聲音溫婉而柔軟,他似乎從來不知世間竟有這麽好聽的聲音,比那山間最好聽的鳥兒唱歌的聲音,比那泉水碰撞石塊的聲音都還要好聽。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是靜靜地聽著,便覺得一切都足夠了。


  “我家那裏已經開始人吃人了,他們把人殺了,像豬像牛一樣的賣,我家沒有糧食了,我不想吃人,也不想被人吃掉,隻能逃了出來,我們吃過樹皮,吃過草根,還吃過觀音土,可是隻有我自己活了下來,我爹,我娘,還有我妹妹都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個自稱紅兒的女子開始小聲的哭泣。


  無心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多話,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事。


  無心覺得自己很苦,可沒有想到世間有比他更苦的人,便不由的挪到她的身邊。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一個人,他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是看著她像那嬰兒一般,身子縮卷成一團的嚶嚶哭泣。


  吃人的事情就算是他躲在這破廟裏也聽說了。


  九州赤地,析骸而炊,易子而食,這是書上才有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人的身上?


  “你不要趕我走好嗎?我會洗衣服,我會做飯,我吃得很少,我隻是餓壞了才把兔子吃完的,我保證我再也不會吃那麽多了,讓我留下來好嗎?”紅兒一雙淌著眼淚的眼睛帶著期冀的目光望著無心,淒楚的說道。


  雖然她知道住在廟裏的人都是沒有家的人,可是最起碼他會打獵,跟著他,不會餓死。


  對於挨過餓的人來說,這就足夠了,她要的不是吃飽,隻是不被餓死。


  “.……”無心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因為他還不知道該如何的和人說話。


  除了和錦淩風說的那五個字,他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以至於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會說話。


  “我真的可以留下來.……留在你身邊嗎?”紅兒激動地淚水再一次淚流滿麵,不知所措的問道。


  無心靜靜地望著她再一次點了點頭。


  紅兒此時才發現,原來眼前這個少年的眼睛是那麽的純粹,純粹的好像那沒有半點雲彩的天空。


  那樣真誠而幹淨,不帶任何一點塵埃的眼睛望著她,不由得令她的臉紅成了蘋果。


  紅兒不由得又哭又笑,哭是因為她的命運,笑也是因為她的命運,她終於可以活下來了。


  許是哭累了,許是由於過於放鬆,紅兒又倒在了那幹草堆上沉沉的睡去,一張臉紅彤彤的,好像天邊最美的晚霞。


  他的母親曾經說過,這天下唯有女子的話不能信,信了你就輸了,可是他還是信了,無條件的相信。


  這麽多年來,除了母親,這是第一個與他說這麽多話的人,也是他第一個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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