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若溫良如何為王
玉笙最討厭說話說一半,做什麽事都遮遮掩掩的人了。
很不幸,姬小霸王就是這樣的人。
可是他是怎麽知道這麽隱蔽的事情的?
奸細,慕小五家妥妥的奸細。
“師姐,你別誤會,我不是奸細,是你師父恨天真人和我家老頭喝酒喝多了說出來的。”姬小霸王十分欠揍的笑道。
“嗬嗬,恨天真人還跟你老頭說什麽了……”
日了狗,日了狗。
這世間所有的八卦果真都是從男人嘴裏傳出來的。
連恨天老頭都不免脫俗。
恨天老頭都是偷看到了什麽,居然還敢亂傳謠言。
她酒醒之後就把慕小五踹下秋千,和慕小五徹徹底底的劃清界線了好不好?
酒色財氣,果然誤事,現如今想來腸子都悔青了。
“沒什麽,他就看到慕小五拿著酒進了你的青雲樓,好像大清早才從你的青雲樓出來,一臉春風得意。”
“他還說他看你倆良才女貌,郎情妾意,很想成全你們,但是你德行不好,配不上人家慕小五,所以……”
姬小霸王瞬間感覺反敗為勝,越說越起勁。
“我配不上他?”玉笙怒氣衝天。
“這是你師父說得,不是我說的,你師父說你不夠溫良。”姬小霸王繼續火上澆油。
“所以呢?”玉笙冷笑。
“所以他讓我爹給你找個老師,好好教育教育你。”姬小霸王得意洋洋笑道。
“原來那老頭是你爹找的?”玉笙冷笑。
“不是,是你師妹梨暖下山曆練的時候聽過他講的書,和恨天真人說過一句,恨天真人才托我爹幫忙請人。”姬小霸王連忙解釋道。
“是嗎?”玉笙一副冤有頭債有主的模樣看著姬小霸王。
“玉笙,你別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姬小霸王正襟危坐道。
“哼!”玉笙鼻孔出氣,又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蘭舟裏,用袖子遮住臉,不再理姬小霸王。
然後呢,然後的事情說來話長。
那一天玉笙把慕小五從青雲樓踢了出去,鳳凰城來了急迅,慕小五和慕小七便離開太上仙宗。
正當玉笙感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恨天老頭請了一個隻會講之乎者也的老頭到山上來給她講課。
講的什麽呢?
女誡,一本女人寫的書。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老頭,你知道我是誰嗎?”
之乎者也的老頭滔滔不絕的講什麽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別驚雨首先忍不住,隨手把書丟在一邊,把腳翹在書桌上,好整以暇的問。
“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不懂教化的蠻夷之輩。”花白胡子的老頭拿起教棍氣勢洶洶走來。
“女誡啊,有男誡嗎,不能隻有女誡沒有男誡啊,將來我當了王,怎麽約束我的三宮六院七十二男妃?”玉笙隨手把書丟在梨暖書桌上,嚴肅認真的問道。
“你知道你是誰嗎?你一個女人竟然敢說這話?”花白胡子老頭拿著教棍從別驚雨處轉向她,氣急敗壞。
“天機老人說,我是天下共主,我自然有資格說這話。”玉笙雲淡風輕的說道。
“你家燕北落呢?有他在,你好意思?”別驚雨挑眉問。
“這不是天機老人說的嘛,你們不是都信那個老而不死是為賊的老不死嘛。”玉笙冷笑。
“老而不死是為賊?”花白胡子老頭的教棍打了下來,玉笙用手一捏,直接把教棍捏了個粉碎,施施然站起來:“我又沒說你,你幹嘛上趕著對號入座?”
“畜牲,孽障,欺師滅祖……”花白胡子老頭氣的渾身發抖。
“有些人不咬人,不叮人,就是像蒼蠅一樣嗡嗡嗡的惡心人,我可從來沒說要拜你為師,你捫心自問,你有那個資格嗎?”玉笙一腳踢開大門,抬腿就走。
“幹得漂亮,不過我受這份罪都是因為你,你要請我喝酒。”
別驚雨攔著玉笙的肩膀,一同走了出來,隻剩下梨暖慌裏慌張的安撫那個嚇懵了的老頭。
“不請,這老頭是你爹請來的,你最好把他弄走,否則,別怪我分分鍾滅了他。”玉笙對著別驚雨恐嚇道。
“阿衡,聽哥一句勸,那個老頭是老師,是師父請來的老師,你捏碎他的教棍,一點麵子都不留,往輕了說是離經叛道,往嚴重了說就是欺師滅祖。”
玉笙不喜歡女誡,很不喜歡,自然不會再去聽什麽教化,給自己找不痛快,雲湛哥哥當初都沒教她這些。
第二天,別驚風登門來勸她。
“我沒拜師也算欺師滅祖?別老四,你當我是嚇大的?”玉笙冷哼一聲,堅決不肯離開青雲樓半步。
“老頭讓我請你,他說你若不肯跟著學,他就……”別驚風剛說了一句話,別驚雨就登上門來。
“他就怎樣?他堂堂一個師父居然還想要挾我,好不好意思?”
那一天慕小五一大清早離開青雲樓的時候,好像被恨天真人看到了,該不會是要拿這件事情要挾她吧?
玉笙暴跳起來,生無可戀的走出青雲樓。
“阿衡你不是一向英雄得很嗎?老頭說請家法懲治你,你就怕了?”別驚雨翻了個白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跟著。
“我是怕他,我怕他再弄出點什麽幺蛾子來惡心我,你說他一大把年紀了,怎麽就不幹點正經事?”
走到那間書房,玉笙唉聲歎氣,說什麽也不願意推門。
受罪啊,沒想到她英雄一世,因為一時喝多了酒,就要受這份罪?
別恨天該不會因為慕小五才這麽作妖的吧?
“六師姐,阿衡你們來了,我給老師做了一些點心,就當我們給老師賠罪好不好?”
玉笙不想推門,別驚雨自然也不會推門,梨暖端著一盤點心,乖乖巧巧的問她們。
“我說不好成嗎?”玉笙頭疼,還要賠罪?賠哪門子罪?
“阿衡,跟老師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不就是背一背書嗎?能難得倒你?放心,梨暖不會介意的。”
別驚風從梨暖手裏拿過點心,強行塞給玉笙,一把將她推進門裏。
“你個小丫頭片子,你還敢來見我,跪下。”那花白胡子老頭一見玉笙,恨恨的拍著桌子,暴跳如雷。
“嗬嗬,你不怕我下毒,你就嚐嚐吧,我不招你,我先走了。”玉笙把點心往桌子上一放,轉身離開了。
花白胡子老頭比恨天老頭還不講道理,玉笙也懶得理他,一個人自回了青雲樓,拿著一本書,修身養性。
“師父要殺你,你趕快跑吧。”書還沒翻一頁,梨暖忽然衝進她的青雲樓,慌裏慌張的說道。
“我是殺人放火了,還是逼良為娼了,他為什麽要殺我,給個理由先。”玉笙依舊看著書,淡定的冷笑。
“你個狼心狗肺,欺師滅祖的小九,我問你,是不是你下毒要毒死你老師?”
一根捆龍索忽然從梨暖的耳邊飛過,直接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
“我想殺人何須用這等齷齪的手段?”
太上仙宗地牢裏麵,恨天真人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她,抽的她鮮血淋漓,玉笙冷笑。
“你個小孽障還敢狡辯?老師說了,那盤點心分明是你拿去的,老師本來已經原諒你了,可是你居然敢下毒,毒害老師,小九,你欺師滅祖……”
“如此誤人子弟的老師,沒毒死他,算便宜了他。”
“你個欺師滅祖的東西,你個無法無天的孽障,你個狼心狗肺的逆子,我打死你,省得你出去禍害蒼生……”
恨天老頭每罵一句話便是一鞭子抽來,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你們黑白不分,善惡不辨,也要我跟著忠奸不明?老頭,你想打就打,不過是我欠你一份師恩,我讓你打,從今往後我也就不欠你的了,恩義兩清。”
“我方才受了九九八十一鞭,該還的也應還完了,從現在開始,我是燕國公主沉衡,不是太上仙宗小九,你們再敢動我一下,我定要滅你滿門,以雪此恥。”
她渾身上下不知道被抽了多少鞭子,疼的咬牙切齒,卻不肯再為自己爭辯。
之後事情就是玉笙在春風樓想起來的那些事情。
她被捆龍索捆住丟進了狼窩裏,她被妖狼咬了一口,如別驚雨所言,她確實自作自受。
何必呢,何必說出那般絕情絕義的話,怎麽就不知道虛以委蛇,兩麵三刀?
她若低下頭,糊弄糊弄恨天老頭,這事是不是就過去了?
可惜,她沒有退路,她必須和慕小五斷幹淨,和太上仙宗斷幹淨。
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何必還假惺惺的騙人。
騙人她不屑的。
既然是她喝酒誤事,犯下了錯誤,那麽也應她用這一身的傷痛,來斷絕慕小五,斷絕了恨天真人不切實際的心思。
那一天她從狼群中掙脫出來,成了太上仙宗名垂青史的棄徒。
她依紅怡翠,日日昏醉。
她恣意妄為,放浪形骸。
她離經叛道,欺師滅祖。
那個時候,春風樓裏沒有紅鸞,青鸞,沒有藍玉,紫釵。
那個時候春風樓裏最漂亮,最貼心的姑娘是綿綿,柳柳,依依,菲菲,紅素。
她在春風樓裏呆了七天,讓姑娘們忙裏忙外了七天,身上的傷好了大半,慕小七來了。
慕小七一步一步走進春風樓,孤絕清冷的臉上分明寫了四個字:生人勿近。
“你們可別招惹他,他可是個正經人。”玉笙喝著酒,斜倚在綿綿腿上,埋汰道。
“正經人能來咱這裏,來咱這都是尋開心的。”綿綿笑眯眯的說道。
“姐姐說錯了,咱這裏都是正經人,都是不正經的正經人。”柳柳給玉笙剝了顆葡萄,笑道。
麵對美人們的奚落,慕小七麵無表情坐在玉笙對麵,那幽冷的眼神看得人遍體生寒。
“都下去吧,給人家個麵子。”玉笙揮了揮手,春風樓瞬間安靜下來。
“查出來了,是老師自己下的毒,他說他看到你就鬼使神差的想服毒自盡。”慕小七望著玉笙蒼白的臉,一雙眸子靜冷如雪。
“就為了陷害我?”玉笙以手撫額,嗤笑道:“這就是為人師表,這就是仁義道德?這就是恨天老頭要我跟他學的東西?恨天老頭對我可真好。”
“師父隻是希望你溫良。”慕小七說道。
“他恐怕搞錯對象了,我若溫良,如何為王?這天下誰是善與的,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玉笙慘笑。
“師父說攬心劍給你。”慕小七拿出一把晶瑩剔透的劍。
攬天劍,攬月劍,攬心劍,天上白玉劍,太上仙宗三把絕世神劍,無窮威力,讓人聞風喪膽。
攬天劍為慕雲昱所有,攬月劍給了慕雲澈,攬心劍一直在慕傾城身邊,自從玉笙揭穿了一些秘密,攬心劍被收回了太上仙宗封印起來。
沒想到這一次竟然給了她?
“信我者不許多言,不信我者不必多言,沒什麽好說的,你走吧。”
那一天玉笙蒼白的臉上是破敗的笑,隨手一揮,攬心劍飛出窗外,飛向太上仙宗清風殿。
她竟將那絕世名劍棄之如敝履。
“也好,師父讓我帶的話我已帶到,我走了。”慕小七似乎鬆了一口氣,涼薄的嘴角難得的微微勾起一絲微笑。
她拒絕了攬心劍,拒絕的不隻是太上仙宗,更是拒絕他們慕家,拒絕慕小五。
否則何必來這一出?
她承認慕小七拿出攬心劍的時候,她的心兵荒馬亂。
但是她必須拒絕。
她不是她自己的,她的身後有沉墨,有北落,有燕國千千萬萬人。
那些人都在等著她回去,不是她說放棄就放棄的。
而慕小五的選擇很多,他可以選擇思解語,也可以選擇其他的女人,他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她要成為其中的一員,和那些女人鬥智鬥勇?
可笑,可笑至極。
“公子,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留在這裏,公子,隻要你能救我,我給你當牛做馬?”
春風樓裏又來了幾個丫頭,黃毛丫頭。
有個丫頭一身襤褸的從綿綿手中跑出來,撲通一聲跪在玉笙身前,拉住她的衣衫求救。
“給誰當牛做馬都一樣,何必給我,跟著我你死的更慘,莫要煩我,我救不了你。”
玉笙神情萎頓,抬腿就要走,卻被那個黃毛丫頭一把抱住。
“小翠,你怎麽那麽不懂事?公子的大腿是你能抱的,我都沒抱過,拉走拉走,好好調教。”綿綿指揮著身後幾個大漢,一臉慌張。
“公子,他們打我,他們用鞭子打我,我不要跟他們走……”小翠嗷啕大哭,就是不肯鬆手。
“你聽話不就好了,你聽話,誰還用鞭子抽你,抽壞了這身細皮嫩肉也就不值錢了,乖,聽話。”綿綿蹲下來,衝著小翠教育道。
“不要,我不要在這種肮髒的地方。”
小翠死抱著玉笙的腿不鬆手。
“肮髒嗎?我也在這個地方,那我也肮髒,你為什麽要跟著我?”玉笙低頭笑問。
“公子是好人,談何肮髒?”小翠仰著頭,淚眼朦朧,可憐巴巴的說道。
“感情男人在這裏玩樂就是好人,女人在這裏就是肮髒?”玉笙用兩根手指捏住小翠纖細瑩白的手腕,把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掰開,麵無表情的笑問。
“你個小蹄子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話,惹惱了公子,我讓你知道知道老娘的厲害。”
綿綿乘機讓大漢抓住小翠,啪啪兩耳光抽了過去。
“不,我不要留在這肮髒汙穢之地,求公子救我出去……”小翠在大漢手裏死命掙紮。
“春風樓的女人一不靠父母,二不靠兄長,三不看人臉色,她們靠的是自己,她們在這世間堂堂正正的做人,堂堂正正的活著,你憑什麽看不起她們?”
“難道女人生下來應該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操持家務,等你人老珠黃變糟糠之妻的時候,再給那個男人納幾個良妾,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親親我我,然後照應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美其名曰為他家開枝散葉,多子多福,才算是好女人嗎?”
“難道就算男人死了,女人也要一輩子為他守活寡,甚至殉葬,立牌坊,才算是個好女人嗎?”
玉笙坐下來,靜靜的看著死命掙紮的小翠問。
“這樣的男人多像趴在你屍體上吃你血肉的蛆蟲?你養著他們,你縱容著他們,到最後你會發現你任他們予取予求,也不過是養了一群惡心的蒼蠅而已。”
玉笙話音一落,整個熱鬧的春風樓針落可聞,隻有小翠依舊泣不成聲。
“這是哪家小子在胡言亂語,小心天打雷劈了你個跳梁小醜……”
這麽離經叛道,這麽直戳人心的話,真是讓人一時之間經受不了,於是有人激憤難當,拍桌子站起來,漲紅著臉大聲嚷嚷道。
這話說的多像他啊。
“綿綿,送客,春風樓的姑娘今日我全包了。”玉笙隨手撒出一把金葉子,漫不經心的看了那人一眼。
“小子,你別囂張,你等著,有你哭的時候……”
就那麽漫不經心的一眼,那人忽然覺得後背發涼,忙不連跌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