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紫陽真人
鯉魚一點一點變大,變成龍首魚身的怪物,張牙舞爪的怒視著從天而降的畢方。
“阿衡……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
九頭怪鳥風馳電掣而來,慕雲昱怒氣衝天的看著她問道。
“慕雲昱,我們站在同樣的位置,平心而論,我若讓你跟我離開,你會不會跟我走?”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麽要我犧牲……”
“慕雲昱,你覺得我們有資格談感情嗎?我們活著不能隻為我們自己,我們身後都是千千萬萬的人,千千萬萬雙期待的眼睛……”
“北落死了,我已斷情絕愛,此生我與你慕家隻有生死瓜葛。”
她一身白衣,白衣上鮮血點點,如同白茫茫一片純淨雪中,有一樹梅花淩霜傲雪的盛開出決烈淒豔的顏色。
她臨風而立,靜止萬端,仿佛一觸手就消失的不染塵埃、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像這樣的女子也隻能綻放在那冰冷的冬季吧?
也隻有那風雪肆虐、萬物不生的季節,才能襯得出她這般傲然於世的冰魄玉骨。
不,她不是冰魄玉骨,她是仙骨,天生仙骨。
那個女人是千萬人豔羨的天生仙骨,可就算是天生仙骨,被天天灌下散靈草,被天天十二根銀針封穴,也不可能打敗慕家兩個不輸與她的天之驕子。
“喵……”一聲空靈的貓叫,八尾靈貓搖著優雅的尾巴,以極快的速度一口咬住九嬰的腦袋。
與此同時,三道恐怖磅礴,毀天滅地的靈力散逸開來,怒江掀起的波浪高聳如山。
那一天,那三道身影如鏡中之花,水中之月一般虛實不定,幻化無常。
樓心月定定的睜著眼睛,如同死不瞑目一樣不肯閉眼。
她看不清巨浪之中的那三道身影到底誰是誰,到底誰刺出的劍,又是誰撒下了鮮血。
滔天駭浪之下的她猶如螻蟻一樣渺小,也如同螻蟻一樣被鋪天蓋地的江水打暈過去。
鳳凰城是楚國帝都,是慕家小兒的老巢,可以說是步步陷阱,處處機關,她獨自一個人想逃出鳳凰城談何容易?
就好像他們兄妹倆就是慕家小子給她設下逃不開的陷阱,嚴格來說,是用他們兩個人的生死來拖住她的後腿。
人隻要有了牽絆,想要離開,談何容易?
那一天樓心月被人救到了胭脂海,卻沒有了記憶。
沒有記憶的五年,她活得渾渾噩噩,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回來了,她的記憶也跟著她靠近的腳步回來了。
噩夢,這是她做的一場噩夢嗎?
樓心月每天都活得痛不欲生。
那個她出賣了的人救了她,救了她的孩子,救了他們樓家。
那一天如果不是她出手幫他們除掉慕雲澈布下那些尾巴,她如何安全的生下孩子,如何安全的將孩子順利轉移?
如果不是她出手斷樓心痕靈脈,斷了他們樓家封侯拜相的念想,也斷了他們樓家帶給慕雲昱莫須有的危險,他們恐怕早就被慕雲澈帶回去,一百種大刑伺候一遍。
一百種酷刑熬不過就死,就通敵叛國,九族連坐。
這樣的罪孽如何承擔的起?
索性今天一並還了吧。
劍來風起,風中是細細的雨。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過了年便是春天,春雨無聲,劍雨無聲。
其實那不是雨落無聲,而是那一顆顆雨滴被樓心月的劍氣切割成了無數點點的碎雨。
碎雨之中隱含劍氣,所過之處,處處都是碎裂一切的殺意。
騰騰殺意逼近玉笙,毫無靈力的她麵對這樣的劍,隻能逃。
食人草已經被大火焚燒的落了幕,隻剩下點點的火星在淒冷的殘冬散發著些許餘溫。
通往火麒麟洞口的路已經暢通無阻,似乎沒有必要再停留下去。
玉笙抬腿就往洞裏麵走,好似滿不在乎她身後的劍。
雖然樓心月的劍指向了她,雖然樓心月承認了她出賣了北落,出賣了她,可是她還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就好像她不相信樓心痕的話一樣。
他們都是海月的親人,為了海月也不可能出賣她。
她討厭這種拐彎抹角的幫忙,討厭去猜,去想,去賭一個人的好壞,貌似以前的她就是這麽令人討厭。
現如今也該受一受這樣的報應。
那道要置她於死地的劍氣來自另外一個人,亦或者說是思解語身後之人。
思解語既然在五年前能夠令一百多好手臣服與她,現在又怎麽可能不留後手,就敢獨自一人來殺她?
可是思解語被王尊帶走,這個人居然可以無動於衷,可見思解語請來的這個絕頂殺手,是隻為殺她而準備的。
想她之前將思解語梟首這般的深仇大恨,思解語怎麽可能輕易放過她?
樓心月的劍果然和她身後之人的劍對上了。
風雨淒淒,玉笙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的身後是生死對決,可是什麽都做不了的她根本插不上手,留下來隻會拖累別人。
她討厭現在的自己,特別討厭。
她的七魄在哪裏?為什麽總是找不到,慕小五說過,鳳凰城內有她想要的答案,這答案半遮半掩的找到了,可是她卻不敢明白。
沒有人告訴她的靈魄有沒有在鳳凰城內,也沒有人可以告訴她,她應不應該知道她所有的故事,如果那隻是一個故事,她應該不至於太崩潰,可是她崩潰了怎麽辦?
人無七魄會瘋會傻會死,可是她為什麽還活著,活的那麽清醒而痛苦?
忽然特別痛恨與眾不同,她的與眾不同是不是代表她要承擔更多的責任,而這個責任重到她要放棄一切,包括她自己?
麒麟踏祥雲,人間百難消。
麒麟是鎮守鳳凰城的瑞獸,姬小霸王居然要她取點麒麟血,這豈不是壞了鳳凰城的風水?
如此作為,不知道會不會被慕小五懷疑成奸細,然後淪落到樓心痕的下場?
火麒麟,渾身火焰騰騰,在玉笙出現洞口的時候就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聲。
這世間無論是人還是獸,亦或者神獸,都有一條界線,隻要你不踏過它所設定的界線,你在外麵就是打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麒麟獸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倘若你踏過界線,踏入它的地盤,廝殺也就開始了。
玉笙不可能和火麒麟硬碰硬,樓心月也擋不住頂尖劍客的劍。
那個劍客比她們想象的更加強大,更加恐怖,甚至強大恐怖到了難以想象的境界。
玉笙從起身到走進麒麟洞口不過是十幾步的路,而樓心月的身上已經有了十幾道傷口,一身斑斕的鮮血。
而那個頂尖的劍客根本未曾掩飾自己的出身,他揮出一劍便是一道詭異的曲線,曲線的盡頭劃在樓心月的身上,才正式開始爆發出強大的威力。
那道沾染著冬風的冰冷劍氣遇到鮮血,開始滾燙,開始燃燒,然後變成一隻紫色的火鳥。
紫色的火鳥沾染了樓心月的血氣,便如跗骨之蛆一般,撕纏著樓心月,直到將她燒成灰燼。
紫陽劍法,紫陽真人,思清歡的師父,亦或者說是思解語的師父。
作為一個師父居然可以看著自己的徒弟靈根盡斷,受盡侮辱也無動於衷,這樣的人物豈是樓心月能對付得了的?
更何況一向光風霽月,灑脫磊落,從不沾染凡塵俗世因果半分的紫陽道長使出看家本領,就是為了取她們性命而來。
她何德何能竟勞煩這麽一個渡劫期修士來殺她?
不過想想也對,他可以為思屠城養一個替身那麽多年,又可以為了思屠城不成器的閨女害死他名正言順的徒弟,哪裏是什麽光風霽月的世外高人?
分明是個歪門邪道。
如今他們的秘密大白於天下,思解語自有思屠城救,而他就要除掉這兩個知道他們秘密的人才是正理。
“你放了她,我便踏進這個洞口受死怎麽樣?”
玉笙回頭時,已經有十幾隻火鳥攻擊樓心月,樓心月苦苦支撐,也終究是回天乏術。
她是將門虎女,但不是天之驕子,她就算心無旁騖再修行十幾二十年也不可能鬥得過這些冷血的老狐狸。
“我的目的是拿你項上人頭,然後將你魂魄擊碎,讓你灰飛煙滅,永不複生。”
紫陽道長手中的劍光耀萬丈,隨意的揮舞之中,無數紫色的火鳥撲棱著帶火的翅膀飛了出來。
雨天暗色的天空被照亮,迎麵而來是一股灼熱的火氣,那一道道火氣似乎要把這殘冬的淒風苦雨也灼燒殆盡。
玉笙搖頭苦笑,什麽仇什麽怨啊?竟然這麽狠毒,連投胎做人的機會都不給,那就是沒得商量了。
思解語用自己引走王尊,就是為了留下這個萬無一失的殺招吧。
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誰身後有什麽人,誰又中了誰的算計,看來是說不清了。
玉笙念了個咒法,讓她的貓帶著海月進了乾坤袋。
乾坤袋中有很多東西吃,也有她收羅來的各種秘籍。
如果她不幸身死了的話,海月可以在乾坤袋中有吃有喝,外加修行幾個月應該不成問題。
等過個一段時間,那隻貓會將海月帶出來,找個地方活下去。
她的貓雖然很高傲很冷漠,還不吃小魚幹,但是它生存能力之強大世所罕見,相信它能照應好一個孩子。
“玉笙,你走吧,莫要管我。”麵對那無數的紫色火鳥,樓心月的眼睛開始恐懼,恐懼中又帶著一絲解脫的笑道。
“我若想走,何苦等到現在?”
玉笙的眼神從容,淡然,平靜,然後變得鋒利,冷定,無情,殺意衝天。
現如今她要動用她最後保命的靈力了。
那道靈力就是養在那個世界的那道靈泉。
她第一次動用那道靈泉是在靈音寺,那道靈泉斬妖除魔救天下英雄,她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今天,她本想動用這道靈泉擋住火麒麟,衝出麒麟洞,為自己爭出一線生機。
可是她能眼睜睜的看著樓心月為她身先士卒嗎?
靈音寺一戰,她以一己之力救了很多人,也可以說是很多名門正派的修道者。
那些名門正派的修道者在靈音寺一戰之後,對她又恭敬又佩服又熱乎。
她初到鳳凰城,幾乎天天有各路半仙堵著水靈心家的門口,想請她喝喝酒,聊聊八卦,當然都被水靈心一概推辭了,甚至都沒通知她一聲。
直到後來她到了胭脂海,才聽綠玉歌說了那麽一耳朵。
那個時候她早已經變成了人人唾棄,人人喊打喊殺的太上仙宗小九,那些想和她套近乎的名門正派自然個個消失不見,隻有一個靈音寺無所顧忌的在她身份曝光之後,送來了些靈草和一個承諾。
那個承諾玉笙不打算動用,她讓一群和尚與皇室為敵,與整個楚國為敵,豈不是太不仁義?
鳳凰城,天子腳下,皇家重地,代表著皇家的尊嚴,一國的臉麵,豈容他人肆意踐踏?
那被滅了滿門的鬼門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至今是各大門派的最好的反麵教材,那就是與太上仙宗小九一定要保持最遠的距離才最安全。
所以無論鳳凰城有多少艱難險阻,有多少陰謀詭計,無論她再活一次或者再死一次,她都必須孤身闖關。
同樣孤身闖關,上一世她走的時候刀光劍影,血雨腥風,血流成河,這一次她要走的悄無聲息,要走的不著痕跡,不動聲色。
她不想再有任何一個人因為她拋家舍業,拋頭灑血,滿門皆滅了。
她救別人,別人救她,多沒意思。
所以心冷一點,與別人的關係遠一點,也就走的灑脫一點。
可終究還是有一個人不管不顧的替她擋刀擋槍。
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天上碎裂的雨開始凝結,凝結成一顆水珠。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變成一片片飛舞的雪花。
雪花漫漫,飄在長天,隨著玉笙的手指舞動而舞動。
雪花無情刀,天上有多少雨,便可凝結成多少刀。
雪花一片一片疊在一起,又變成一把把鋒利細刃的刀。
點水成冰,萬刃齊發。
刀光劍影再一次點燃那曾經的萬丈雄心,無數的晶瑩剔透的劍刃衝出煙塵,直衝向紫色的火鳥。
冰冷的寒刃與灼熱的火鳥對上,爆發出無數的煙塵,煙塵喧囂在山間,整座山彌漫起了騰騰霧靄。
紫色的騰騰霧靄,就算天上下再大的雨,也一時間衝刷不去。
他們隱藏在霧靄之間,誰也看不見誰,可是紫陽真人知道,她隻有一擊之力,再無後招。
根據思相國和思解語他們掌握的消息,這個女人在靈音寺一戰之後,躲在慕小五的宮殿之內安分守己了很長時間。
很久很久以前,她受傷嚴重,沒有反擊之力的時候就會在慕小五的地方住上幾天,所以才會傳出那麽多不堪入耳的謠言。
謠言而已總比送了性命好,其實她也是很怕死的。
這一次她在慕小五的地方修養了百天,一出宮門就又囂張的搶回來胭脂海,跟樓家小兒上演了一出好戲,昭示著她太上仙宗小九依舊沒有變得性格。
可是像她這種三魂缺少七魄之人如何能夠修行?
就算她天生仙骨,天縱英才,她大概也隻有靈音寺那般水平的一擊之力。
而那一擊之力裏麵又有多少幸運在裏麵,更何況還有一隻妖狐狸始終為她保駕護航。
紫陽真人再揮一劍,綿延不絕的火鳥紛紛飛出,散發出無數光與熱,瞬間燃盡了騰騰霧靄,而玉笙和樓心月早已經消失不見。
洞裏麵是火麒麟驚天動地的咆哮聲。
嗬嗬,想要逃也應該逃到別處去,偏偏要兵行險招,一意孤行逃出鳳凰城做什麽?
紫陽真人的目的很明確,要她的項上人頭,要她灰飛煙滅,要她死的不能再死才肯罷手,所以他一定要親手殺了她,而不是感覺她走不出麒麟洞就會輕巧的離開。
麒麟洞,洞中有乾坤。
而且乾坤很大。
麒麟洞是個巨大的洞,洞裏麵處處都是熔岩衝出來的一道道溝壑。
赤橙色的岩漿在她們腳下的溝壑中慢慢的流淌,時而翻滾著一個個沸騰的氣泡。
如果說在外麵和紫陽真人對打,她們兩個是九死一生,那一生就是她們跪下來舉雙手投降,然後痛哭流涕的哀求人家放她們一馬,說不定紫陽真人良心發現,也就將她們打成個廢人,饒她們一命。
當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也是有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但是進了這個洞,她們是連跪下來求生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個洞裏麵先不說有一隻對她們虎視眈眈的火麒麟,就說洞裏麵的那千百道溝壑。
那千萬道溝壑裏麵全部都是可以把人的骨頭都化沒了的岩漿,而她們落腳的地方是一塊一塊隨時都會掉下去的岩石。
一個一個間隔數丈遠的巨大的岩石,星羅密布在山洞間,卻也不是每個人隨隨便便一躍就能躍過去的,最起碼靈力全無的玉笙是躍不過去。
其實想想也對,也隻有這種的地方才能孕育出火麒麟這樣的神獸,也隻有這種的地方才能讓火麒麟這樣的神獸不至於被人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