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家國天下，哪一樣輕巧
既然已經有那麽多人選，何苦再招惹她？
讓她心神不寧，不得自由？
“你走不了的，你就算長了翅膀飛不出去鳳凰城。”
高高的屋脊之上，那一襲紅衣是那樣的鮮豔奪目。
清冷絕豔的思清歡靜靜的看著她，仿佛看著一隻待宰羔羊一般淡淡的說道：“當你離開鳳凰城，一個人落單的時候，我就殺了你。”
嗬，看看吧，鳳凰城裏每一個人都是那麽明目張膽的欺負她。
叔可忍嬸不可忍。
“拔出你的劍吧，你既然想殺，就在這裏殺，我還怕你不成？”思清歡氣息十分強大，玉笙站在屋脊之上，身後的長劍已然出鞘。
她妹妹是誰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把賬記在了她的頭上。
思相國什麽人？
四方八麵透玲瓏的一個人。
慕明灝重傷不愈，不理朝政，慕雲昱為了躲思解語，一直躲在太上仙宗修行，於是他把持著楚國全部的力量。
思家若是想要她死，恐怕找個由頭，她也便死了，可是現在思清歡竟然跟她說她離開鳳凰城才會殺她？
為什麽？是要給九五至尊慕雲昱麵子？還是給太上仙宗麵子？
打一架，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再說吧，她也想知道此刻她身後到底有多少條尾巴。
“我說過鳳凰城內我不動手。”思清歡唇角勾起一絲冷笑，高傲如一隻孔雀。
“不動手你又何苦跟著我，給自己找不痛快。”
玉笙氣，居然連打架都不敢打，那還跟她說什麽二話。
“有些事情不是你忘記了，就能當做沒發生過，我此刻不殺你不是因為我不想殺你，是因為你不能死在鳳凰城內。”思清歡輕蔑的說道。
“想把我一輩子困在鳳凰城嗎？好一個慕家狗腿。”
思家擺明是想要她的命，那麽彼此何必還留麵子？
“我父親對楚國忠心耿耿，為天下盡心竭力，我們思家對得起慕家，對得起天下，天下人也都記得到底是誰為他們開創了太平盛世。”思清歡臉色十分難看的說道。
“所以呢，你們不是慕家狗腿？如果不是慕家在前麵擋著，你們思家應該是天下之主對不對？”玉笙嗤笑一聲。
“我妹妹心思單純，果然不是你的對手，我們思家為國為民，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你莫要信口雌黃，中傷我思家。”思清歡終於閃現出幽幽恨意。
“你妹妹怎麽死的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們思家把這個天下當做自己的後花園，有礙眼的雜草就拔掉，不喜歡桃花就該種梨花，你們想要假山就把池塘填了造一座假山，從來不管水裏魚兒的死活。”
“沒有人說思相國壞話，是因為說思相國壞話的人都死了，你們殺一城的人，救一城的人，活下來的自然會說你們千好萬好，可是死了的人呢？”
“那一城的人就像野地裏的雜草被你父親拔掉了，把人命當做雜草，也是你思家一脈相傳吧？思相國，思屠城。”
“虛偽的麵具戴久了，難道還真以為自己大公無私，救苦救難了？”玉笙冷笑。
玉笙記得水瑤記憶中，傅紅顏曾經說過，治國就好像種莊稼，田裏有雜草就要除掉，莊稼才能長得好。
所以思屠城一直以來用鐵血手段治理天下。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大權在握，生殺予奪。
“那如果是你，你該怎麽辦？”思清歡把千古難題像皮球一樣踢了回去。
當年這個問題朝野上下已經討論的清清白白。
殺一人是殺人，殺十萬人救三百萬人是功德，是大功德。
“你大概不知道這世間有個成語叫做未雨綢繆，還有個成語叫做防微杜漸。”
“如果你們做得好，百姓安居樂業，這世間便不會有怨恨，沒有怨恨，忘川河內也便沒有妖魔，就算有了妖魔，也不應該拿人命去填。”
“不可否認，你們是開創了太平盛世，可是你捫心自問，你們把人當做人看了？你們屠戮了一座城，是為救人嗎？”
“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你們自己，為了慕家江山穩固，為了你們自己榮華富貴，你們心安理得的拿人命當草芥。”
“天下百姓跪你，拜你，敬你一聲相國，是因為他們相信你們能夠拯救他們，能夠拯救蒼生，而不是給你們權力，無分別的濫殺無辜。”
“你，憑什麽拿天下人給你的權利，決定天下人的生死？”
自從知道水瑤的事情，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有一段時間她夜夜失眠，總覺得哪裏錯了，後來她去了靈音寺，見了無覺大師，終於想明白了。
鳳天羽為什麽嫁給妖王，假意逢迎的哄騙了妖王的妖丹，她明明可以一走了之，誰也攔不住她的。
無覺大師為什麽甘願抽出自己一身的佛骨，他明明可以涅槃成佛，超脫生死。
李慧文為什麽剜了自己父親的心，斷送皇位，奉獻出自己的生命，與天魔做交易？
身居高位，為國為民，舍身成仁，殺身取義，否則同樣是人，別人為什麽跪你，拜你，捧著你高高在上？
“說的真是輕巧。”思清歡臉色很難看，嗤笑一聲，一根細如毫發的針毫無防備的刺出。
玉笙條件反射用劍擋在自己身前，那根針帶著絲絲縷縷的元氣刺在劍心，長劍淒厲嘯鳴而斷。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擋在了玉笙身前，如流虹般的精鋼劍劍尖，與那根細如牛毛的針對上。
那根針所散發出來的強大元氣，如同戰鼓一般，震得玉笙心神混亂。
不過一瞬間而已，精鋼劍便敗了，敗的很徹底。
思清歡手中的針一寸一寸前進，把柄精鋼劍一寸一寸碎裂開來，擋在玉笙身前的翠微神色大變。
精鋼劍碎裂的同時，玉笙一把拉開翠微，兩根手指夾住針尖，針尖停留在玉笙眼睛前。
仿佛玉笙的眼睛隻要眨一眨，那根針就會劃破她的眼簾。
“我不會讓別人為我擋刀擋槍，那是你們的做法，不是我的，所以不需要試探。”玉笙說道。
“我沒有試探，父親說你不能死在鳳凰城內，可是沒有說你不能瞎了，殘了。”思清歡笑了笑：“就憑你剛才的那些話，我大可現在就殺了你。”
玉笙沉聲一歎，閉上眼睛，微微歪頭，那根針從玉笙耳畔飛過，沒入黑夜，消失不見。
“你們終究不懂，這世間本就沒有輕巧的事，家國天下，哪一樣輕巧，既然身居高位，便要承擔重任，別總想輕巧的過活，也別總想拉別人給你們擋刀擋槍。”
玉笙不再給思清歡說話的機會，轉身離開。
她終究不明白，如果開國功臣思屠城是一個把天下權貴人都得罪了個遍的孤臣，慕明灝死後，慕雲昱說不定還給一條活路，當然在給他活路之前，必定要納他女兒為妃，然後慢慢削減他思家的權利。
可是思屠城不是一個孤臣，他鐵血手腕的同時，沒有得罪其他皇親貴胄，前朝遺老，反而和光同塵，利用手中的權利極力的拉攏，維護各種關係平衡。
楚國到底姓慕還是姓思，恐怕百姓也說不清楚了。
這樣的人如何留？
但是慕雲昱為什麽第一步先殺了思解語？
他不是應該先娶她為太子妃，哪怕當個擺設，也比現在與思家勢同水火的境地好吧？
問世間誰人無憂，唯神仙逍遙無憂。大羅金仙居於大羅天，不老不死，永不輪回、永生不滅，仙境極樂無所憂愁。紅塵凡人居於地界，順生應死繁衍不息，得失苦樂情欲交熾。
道法永恒，若能研習透徹，就能上為天皇，若能深入理解，就能下為君王，若能修真合道，就能超越生死。
君王又怎樣？超脫不了生死之前，他們依舊需要在紅塵中打幾次滾，哪怕滾到釘板上，傷得鮮血淋淋也是活該。
暗深的夜是那樣漫長，玉笙慢慢沉定下來。
她明白思屠城不會在鳳凰城內對她動手，也就放下心來。
思屠城不殺她，鳳凰城內誰敢動手？
“玉笙，你罵人的時候真好看。”妖狐狸忽然出現在她身邊，笑眼眯眯的翹起大拇指。
“那是他們不占理。”玉笙真心不想理妖狐狸。
這個妖狐狸整日家的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亂。
“玉笙，你去雲澈家住吧，要不然傾城會氣我辦事不利的。”妖狐狸在寂靜的大街上，肆無忌憚的搖著尾巴道。
“狐狸，是不是你們想要我怎樣我就得怎樣？我是提線木偶，還是欠了你很多錢？”玉笙剛剛沉定下來的心再一次泛起了漣漪。
“雲澈不能沒有你，他為你死過一次了。”妖狐狸又道。
“狐狸，我也死過一次了，我不想再死一次，所以我不要他們任何一個人了。”
“不行啊，玉笙，傾城會怪我的。”
“狐狸，不要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是妖皇，妖族中領袖，你把妖丹當做定情信物也就罷了，你還事事聽一個女人的，你有沒有認真想過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是當慕傾城最忠心耿耿的狗腿嗎？”
妖狐狸太拎不清了，玉笙決定罵醒他。
“我想傾城開心，傾城開心我就開心，其餘的我都不想。”妖狐狸尾巴搖啊搖，桃花眼眨啊眨的說道。
“你們妖族呢？整個妖族都可以為慕傾城陪葬？你們狐狸是不是傻啊，鳳天羽要集腋成裘，你哥那個傻狐狸就殺了那麽多狐子狐孫，鳳天羽要你滾出妖族，你就把妖皇的權力拱手相讓？”
五年前慕傾城帶領妖族攻擊楚國，半年前，慕傾城又帶領妖族圍攻雲禪山，不得不說，慕傾城在傾盡全力為妖族拉仇恨。
“玉笙，你不要總跟我講道理，傾城不會害妖族滅族的，我離開也是要救妖族，但是現在你要救一救雲澈。”妖狐狸挾製住她，縱身一躍，飛進了一座大宅院。
“妖狐狸你做什麽？”這宅院不是慕雲澈府邸又是哪個？
“玉笙，你知道嗎？當年慕明雋就是中了我們狐族的魅心，才和沉霜有了慕雲湛，現在雲澈也中了我們狐族的魅心，沒有你他可怎麽辦？”妖狐狸一把將玉笙推進一個房間，隨手結出一道結界。
“妖狐狸，你放我出去……”玉笙從乾坤袋中拿出劍，橫批豎砍，無論怎麽砍，都逃不出去。
陰險的狐狸，狡詐的妖精！
“玉笙……”
濃重的黑暗有一股頹廢的酒氣蔓延。
玉笙什麽也看不到，可是她卻能感覺到慕雲澈就在她眼前。
他的聲音透著清冷，頹廢，憂傷，他呼吸急促淩亂，完全沒有了修行之人應該有的從容。
“七師兄，你冷靜一點，一定要冷靜一點……”
玉笙忽然之間不知所措。
他喝了酒，他中了妖狐狸的魅心，他很有可能強硬的讓他們彼此陷入萬劫不複。
“玉笙，我很冷靜。”
玉笙可以感覺到他淩亂炙熱的呼吸聲就在她耳邊，她嚇得一動不敢動。
“玉笙，我想好了，以後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其餘的我都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我隻要你，隻要你在我身邊……”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你想想你哥是皇帝，你就是王爺，一方霸主，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給不了你……”
好像有一隻手在撫摸她的頭發，一下一下，亂了她的心。
“我想好了，玉笙，他舍不得的我舍得，你去哪，我就去哪，隻要你讓我跟著你，什麽都無所謂。”
他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身體渾身炙熱，他的呼吸急促滾燙。
妖狐狸的魅心竟然連慕雲澈這種道行都控製不住，還是他根本不想控製？
“七師兄，不要這樣，我……”玉笙渾身發抖，她想起來那朵彼岸花曾經說過，當你吻他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是誰了。
不可以，這是在玩火，玉笙始終堅持著自己的底線。
“你從來不叫我七師兄，你不是她，她還沒有回來，她為什麽還不回來……”
他將頭埋進她的發間，低低的呢喃悲傷絕望。
“七師兄，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了。”
原來他喜歡的不是現在的她……
“過不去的，玉笙，過不去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三生石的光輝流轉。
玉笙看到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在紛紛而落的桃花樹下舞劍，劍勢如虹，氣勢如風。
一個明媚恣意的白衣少女，忽然從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腰，她握住那少年的手。
仿佛有一根線將她和他綁在一起，少年的身形隨著那一襲白衣舞動而舞動，少年的腳步跟隨著少女的腳步走動而走動，他們的黑發隨風飛揚。
他眼眸如水，倒映著全部都是她的容顏。他們衣袂飄飛，似清風纏著絮絮的白雲。
“小九，你放開我。”
“小七，你的心還是不夠堅定，六根不淨如何修行？”
“你莫來煩我，我自會六根清淨。”
“小七，你臉紅什麽？我煮了桃花羹你吃不吃？特意給你煮的，慕小五可沒有。”
“不吃。”
“那我跟慕小五去春風樓你去不去？”
“不去。”
“真是師父的乖寶寶。”
千傾碧水，萬迭煙波，白蘋香細任依依。
“小七你怕水嗎？這可不行，修行之人應該無所畏懼，我幫你練練膽子。”
少年被少女一掌打落懸崖，掉進深水裏，周圍一邊渺渺茫茫，三千青絲在清泠泠的水中飄搖，映襯著如月一般的臉龐。
不能動彈，也不能呼吸，少年閉著眼睛，任憑自己不斷的墜落，墜落到無底深淵。
一絲空氣忽而遊走在心間，霎那間浸潤了他的生命，他的靈魂仿佛又回來了，身體漸漸有了知覺，隻是眼睛還是睜不開，他隻感到唇邊有一絲溫暖，暖的就像五月的陽光，直抵心間。
微微動了下僵硬的手指，艱難的睜開眼睛，驀然發現麵前竟有一個人，而且離得那麽近，一陣寒意襲來，那一絲暖意原來竟是少女的唇.……
夜色朦朧，星辰隱約，少女靜臥在那棵桃花樹下沉沉睡去，桃花落在她的發間，落在她的眉心，美的驚心動魄。
那個少年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她，仿佛隻有她睡著的時候，才敢那麽肆無忌憚的看著她。
“小七，六根不淨怎麽修行啊？”少女閉著眼睛，微微一笑，比桃花更加清豔。
“你來做什麽？”少年滿臉慍怒，起身就走。
“小七，別生氣了，我在這裏等了你好久了，別生氣了……”少女拉住少年的衣袖，歪著腦袋，眨巴著眼睛說道。
“你以後不許再那般戲耍我，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救。”
“小七，你別臉紅，我已經放下了，你為什麽還放不下，我若不為你渡氣，你就死了……看來你不在紅塵中打幾個滾是斷不了凡心，過不了心魔劫的。”
少女說道。
“小九，你不要離我這麽近，我……”
“為什麽？你心動了嗎？”
“你……離我遠一點。”
“小七，要不我娶了你吧，以後你跟著我，我去哪兒，你就去哪兒，保證不讓你受委屈怎麽樣？”
少女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