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 榮華
《我若溫良,如何為王》第二卷引子
小娃撐小艇,偷菜白蓮回。
不解藏蹤跡,浮萍一道開。
一朵一朵的蓮花在碧綠的蓮葉間盛開,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最是好看。
一個虎頭虎腦,特別招人喜歡的小娃撐著小艇偷采一朵白蓮而回。
小娃叫小石頭,采回來的白蓮花自然是給自己的母親。
人人都說他的母親跟這白蓮花一般的清豔美麗,可是他覺得母親比白蓮花還要美,他母親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
小石頭的母親名叫水蓮,那一年婆婆從滿是蓮花的水裏撈起來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不記得自己是誰,婆婆便給她取名字叫水蓮,留她住在家中。
婆婆是個孤苦無依的婆婆,從水裏撈到了水蓮便把她當成親閨女看待。
沒過幾天,婆婆發現水蓮肚子越來越大,對外隻說是自己遠房親戚,家鄉招了大災,全家都死了,隻活下了她來此投奔,因為新寡,所以肚子裏有遺腹子。
那些年不是天災就是人禍,誰會在意誰的來路。
有一個孩子總歸有了希望,要不然讓這孤寡的娘兩怎麽活?
小石頭是個好孩子,三歲能撿豆,四歲會撿柴,五歲就調皮的撐船去偷采蓮花,結果屁股被打開花。
水蓮也是個好母親,小石頭生下來時體弱多病,好多人都說他養不活的,讓她把孩子丟了,再嫁個人吧。
可是水蓮誰的話都不聽,日夜抱著哼哼唧唧的小石頭,給小石頭唱歌,跟小石頭講笑話,終於將這個孩子好好養活下來。
那一年是大周慧賢帝當家做主,慧賢帝殘暴無道,陰毒狠辣,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揭竿起義,伐無道,誅暴君。
於是剛安穩幾年的天下又招了兵災。
大兵進城如蝗蟲過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無辜百姓們自然是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於是小石頭一家三口從城中搬出,越搬越遠,一直搬到渺無人煙的山上。
城中有城中的好,山上有山上的好,山上有山泉水,有野蘑菇,時常還有兔子野雞,當然也會有虎豹豺狼,山精野怪,可是為了活命,總是要賭一把運氣的。
運氣好了便能活下來,運氣不好也就是被妖精吃了。
其實死也沒什麽可怕的,總比被人糟蹋個不成樣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
那一天,天清似水,月涼如玉。水蓮在山上的小溪邊撿到一個俊俏的書生。
書生受傷很嚴重,流了很多很多血,昏在溪水裏,一動不動。
水蓮把書生藏在一個山洞裏,藏的嚴嚴實實,誰都沒說。
因為書生長得很漂亮,和她見過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仿佛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謫仙,亦或是山間那思凡的精怪。
水蓮每天都偷偷的去看書生,看他眉目如畫,看他唇紅齒白,看他芝蘭玉樹。
那一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圓很亮,水蓮依舊偷偷跑出來給書生擦傷口換藥。
書生猛然間睜開了眼睛,然後一把把她壓在身下,卻一句話不說,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水蓮恍惚覺得,那雙眼睛裏仿佛有星光閃爍。
書生醒了之後,傷口恢複的極快,不過幾天就活蹦亂跳了。
白日裏水蓮不方便來山洞的時候,他也會消失,但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在山洞裏,好像等水蓮等了一天一樣,焦急而歡喜。
他喜歡拿著一把小刀刻水蓮的模樣。
一刀一刀,刻畫出她眉眼,她的模樣,還有她的心。
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愛慕,這和把那麽弱小的一個孩子捧在手心裏,全心全意去嗬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她歡喜他,很歡喜,很喜歡。
她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明亮的眼睛,關鍵那雙眼睛倒映的影子全是她。
她知道他也歡喜她的,一定是的。
娘親經常深更半夜的時候不見了,小石頭如何不知。
婆婆老了,睡的熟,小石頭偷偷跟過娘親幾次,每次跟著跟著就跟丟了。
他在黑幽幽,陰森森的山裏打轉轉,又冷又怕,越發覺得娘親是不是被山裏的妖精給迷了心智。
於是晚上小石頭總是死死的抱著娘親入睡,可是睜眼醒來的時候,娘親總是從外麵悄悄的走進來。乖巧的石頭依舊抱著住娘親的胳膊假裝睡著。
書生很漂亮,很溫柔,也很深情。
他深情地望著她,溫柔的親吻她,輕輕的的撫摸她,寬衣解帶。
光潔的皮膚,姣好的身材,他的手指拂過之處,好像挑起她靈魂之中最深的欲望。
夜深深地,靜靜地,有清風徐徐,有明月彎彎,有醉人花香,有輕輕蟲鳴。
那一夜,她情不自禁陷入他的溫柔,哪怕他是山間的妖精,要吸盡她精血骨髓,徒留下這張皮囊,都無所謂,人生隻要有這片刻歡愉,她死而無憾。
“娘親,娘親,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夜晚,小石頭抱著娘親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說道。
娘親的手被針紮了一下,手指冒出殷紅的血。
小石頭慌忙把手指含在嘴裏為娘親止血。
那個書生也曾經把她的手指放在嘴裏,輕輕的咬,咬的她意亂情迷,心潮澎湃。
他說她的手指不應該那麽粗糙,她不應該吃那麽多苦,受那麽多罪。
他說他將來一定給她最尊貴的地位,最榮華的人生。
他說他感謝上天讓他遇到她,他感謝上天讓他有這樣一份情緣。
他說他愛她入骨,恨不得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裏……
又到了下雨的時候,山上的水流越來越大,聽說山下的兵災快鬧完了。
書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了。
水蓮發現她的魂都丟。
夜深人靜,她還是會偷偷跑去山洞。
山洞裏沒有他,卻全是他的影子。
她就那麽靜靜的坐著,靜靜的想他。
她忽然明白了,他說的相思入骨。
她日漸消瘦,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致。
她拿著樹枝一遍一遍在地上寫著三個字,他說那三個字是她的名字。
小石頭憂心忡忡,好像無論他撿多少豆,拾多少柴,采多少蘑菇,摘多少果子也換不來娘親的笑臉。
娘親,娘親,我想認字,你教我寫字吧。
小石頭覺得隻要他讀書寫字,母親就會高興起來。
就像以前城裏那些大孩子,他隻要早早完成先生留下的功課,他們的母親就會很高興,很高興。
荒山野嶺,我去哪裏給你請西席先生?
你知道請先生需要多少錢嗎?
一個月十兩銀子,我們一年也掙不來這麽多錢啊。
娘親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
娘親,我不讀書了,隻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麽都聽你的。
小石頭緊緊抱著娘親,娘親卻一把將他推開。
她很生氣,她的生氣漸漸變成了悲傷,很悲傷。
她從來不敢奢想過自己喜歡的東西,有時候她連看都不敢看。
別人有珠釵,她連枝銀簪都沒有,別人綾羅綢緞,她粗布麻衣,連帶顏色的花布都不敢打聽價格,別人買魚買肉,她連肉攤都不敢靠近……
她在田裏麵埋頭種瓜種豆,收成好的時候,用那可憐的餘糧換幾個銅板,可那幾個銅板還沒捂熱,小石頭病了,婆婆病了,她渾身上下又沒有一文錢了。
她時常感覺她喘不上氣來,她時常感覺悲傷絕望,她時常想要痛哭一場,卻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
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終於,終於有人送信給她,信裏麵說,他很快就會回來,他回來便會迎娶她。
隨信而來的是一套大紅嫁衣和一副奢華得鳳冠。
鳳冠上鑲嵌著珍珠,顆顆飽滿圓潤,華光溢彩。
大紅嫁衣輕柔奢華,在陽光下泛著水紋的五彩波瀾,比她見過那些大家小姐身上穿的布料還要好。
平生第一次見這紅衣,她粗糙的手連摸都不敢摸。
大紅色的嫁衣啊,是正妻,是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結發夫妻。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原來他給她的承諾都是真的。
她開始不停的洗手,她想把手上的老繭全部洗掉,她依稀記得,她被婆婆從水裏救出來的時候,她的十指也曾經如春蔥般嫩白。
那幾天,一直在下雨,不停的下雨。
小石頭不見了,婆婆也不見了,他們去打水,隨著山洪爆發,沒了。
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沒的。
終於,沒有牽掛了。
她哭,她笑,她狀若瘋癲,想要就這麽跟著山洪去了也罷。
他來了。
他從那波濤洶湧的山洪裏抱住了她。
她靠在他的懷裏,他的氣味清新溫暖。
那溫暖氣息平息了她所有的痛苦與恐懼。
她收拾好自己,穿上了大紅嫁衣。
終於,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飛舞在她的身上。
那衣裳很合身,她很美。
他說過,她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穿上嫁衣得她一定更美。
終於不用再過那種居無定所,四處逃亡的日子了。
終於不用再過那種過完今天愁明天,一輩子摳摳索索,緊緊巴巴,受盡白眼,受盡欺淩的日子了……
那一天,他酩酊大醉。他告訴她,他叫李惠文,他把他殘暴無道的哥哥慧賢帝打敗了,他是惠文帝,而她就是一國之後。
那一天,他告訴她,他教她寫的那三個字是她的名字——鳳天羽。
那一天,他還說,你看沒有他,你真的愛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