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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仙家

  辛逸珂繼續念道:


  “前夜下江者屍骨無存,寸縷難覓,夾岸百姓無不悚懼。


  待日過中天,江底蛇盡而霧起,但見霧中有影九數,似人非人,或跪地,或張臂,或望天,漸次飛升。時人謂之仙家渡劫。


  朗朗乾坤,此情此景世間絕無,餘驚奇悵然,久難忘懷,記述於此,後人有緣觀之。”


  辛逸珂笑著看向男友:“這一篇結束,後麵是張複在蛇過江邊偶遇友人的碎碎念,紙頁殘缺,隻有前麵幾行字了,要看嗎?”


  路白直在女友鬢角親了一口:“看看唄。”


  於是辛逸珂滾動掃描頁麵,繼續念道:“‘早聞知正任翰林院提調,編撰四庫全書有功,赴千叟宴得聖人賞賜頗豐,今日見他身側兵卒拱衛,腰攜西洋千裏眼,真乃羨煞……’後麵沒有了。”


  念完,姑娘笑眯眯地瞧著男友。


  路白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開始分析:“有影九數這個‘九’,一般不是指九人,而是表明人數多——我忽然在想,楊競新找的水老虎,會不會和大霧裏飛升的‘仙人’有關?這也可以解釋他甘願冒下生命危險,就為找一隻傳說生物的不合理處。”


  “還有還有。”辛逸珂順著男友的思路“水老虎,飛升的仙人,以及侯智康所說會害死全村人的東西,都在蛇過江,那三者是否有內在的聯係?”


  “角度很刁鑽嘛逸珂!”路白直笑著誇她。


  “那是。”辛逸珂得意的小表情又萌又可愛“鄭老師說,民間故事經常有提及,近海這片地方如果發生百年一遇的大旱,江水斷流的時候,對岸落仙峰下的沼澤裏就會湧出數以百萬計的蛇蟲,鑽入江底淤泥中不見蹤影。”


  路白直點點頭:“村裏人也提到了這點,蛇過江裏蛇很多這個情況,不是空穴來風。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吸引了這些爬行動物。”


  辛逸珂補充道:“史書記載的通常是人物和事件,對地名的來曆往往惜字如金,不會過多考究,至於地方誌,因為幾十年前那場浩劫,大部分都毀佚了。”


  正說著,辛逸珂媽媽趙怡在房間外敲門,說是切了果盤。


  路白直連忙起身,辛逸珂卻搶先一步,赤著腳丫跑去開門接果盤,嘻嘻一笑:“謝謝媽。有正事呢。”


  趙怡白了女兒一眼,轉身去了。


  辛逸珂把果盤放在床沿,遞了一隻草莓給男友。


  路白直咬住草莓小頭,捧著女友臉頰把草莓大頭嘴對嘴喂了過去。


  辛逸珂咯咯嬌笑:“別鬧。”一麵吃,一麵接著先前的話說“我在現存的古文資料庫中檢索了一下,張複的這篇遊記是描述蛇過江文


  字最多的一篇了,而且有這個‘翰林院提調知正’佐證,年代也對得上,可信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路白直指了指電腦屏幕上的幾個字:“‘西洋千裏眼’不會是望遠鏡吧?”


  “聰明。”辛逸珂笑著抽了兩張餐巾紙“黎文都,字知正,任翰林院提調官,參與過四庫全書的編撰,乾隆五十年辦了一次千叟宴,他六十五歲被選舉赴宴,得了很多金銀賞賜,包括銅錯銀望遠鏡一支。”


  “張複看到蛇過江奇景是乾隆五十一年,時間對得上,隻是這黎文都這麽牛逼,為什麽會和一個落榜的張複成為朋友?”


  “兩人是同鄉好友,就是咱們現在說的發小,閨蜜。”辛逸珂笑著,轉了話題“黎文都這人參加了兩次千叟宴,還能到禦前喝酒,這就很有意思了。”


  “怎麽說?”路白直給女友剝了一個獼猴桃。


  辛逸珂邊吃邊解釋:“不管是康熙朝還是乾隆朝,千叟宴都規定九十歲以上的老人才可以到禦座前喝酒。但奇怪的是,乾隆五十年,黎文都六十五歲,乾隆六十年,也就是嘉慶元年,黎文都七十五歲,兩次都到禦前受賞,他一不是皇親,二不是大儒,三沒到九十歲,何德何能?”


  “也許這個黎文都立了什麽大功吧?”路白直說到這裏,伸出雙手握住了女友的雙手,深深凝望她臉蛋,情意真切“這些細枝末節的陳年舊事,你一定翻閱了海量的資料吧?”


  “是啊。”辛逸珂撅起小嘴,忍不住撒嬌“這些繁體古文看得我眼睛裏都是血絲。”


  路白直忍不住親她雙眼和額頭,又跪在女友背後,小心翼翼地給她按摩肩膀。


  辛逸珂幸福無比,愜意地說:“可能是因為蛇過江裏出現過神跡,最終張複終老在江頭村,他的後人自然也在村裏繁衍生息。十幾年前江頭村張姓大族修訂族譜,出錢請本地的民俗和曆史專家梳理張氏祖先的事跡,鄭老師也參與了,所以比較有印象。”


  “你說張雨華會不會是張複的後人?”


  “有可能啊。”辛逸珂收攏了筆記本電腦“對了,還有件事,鄭老師親身經曆的。”


  “說說看。”路白直不願錯過任何細節。


  “我怕複述的不好,已經錄下視頻了。”辛逸珂摸出手機,點開了相冊中的視頻。


  隻見略微抖動的視頻畫麵上,鄭鳴教授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沒了頭發和眉毛的整張臉孔看上去白得嚇人,好在精神不錯,隻聽他緩緩道:

  “六十多年前,上山下鄉運動,我和北京來的羅青合,還有其他知識青年被一起下放到農村體驗勞動人民的生活,也就是在江頭村這個地方插隊。


  我倒沒

  什麽,因為我本來就是農村出來的,農活家務難不倒我,羅青合就不一樣了,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吃的用的都是軍隊專供,父親又是帶銜的軍官,在家裏沒吃過苦。”


  視頻中的鄭鳴教授說到這裏,似乎陷入了回憶,過了一會兒才說:


  “羅青合很帥,擱現在也是小鮮肉級別的人物,皮箱裏放著十幾套潔白襯衫,每天都要換洗——嗯……有點扯遠了……


  我們去江頭村的第二年,發生了曆史上著名的自然災害,說是三年,其實前後延續了五年多,當時餓死了很多人。好在蛇過江裏盛產魚蝦,對麵落仙峰下一百五十多平方公裏的沼澤裏更有數不盡的鳥類。”


  鄭鳴教授說著笑了起來:“我記得那個時候數量最多,最好捉的東西是蛇,有毒沒毒的,大的小的……”


  辛逸珂在視頻中忍不住插話:“蛇肉吃起來會不會很惡心呐鄭老師……”


  “人要是餓起來草根樹皮都得吃,蛇肉好歹也是肉,吃起來的味道……嗯……就和鴨脖子差不多。”鄭鳴教授皺著眉頭回憶:“受災的幾年時間裏,主要就是雨水銳減,連近海這種江南水鄉也不例外,一年比一年幹,糧食收成一年比一年少,沒飯吃啊。”


  說到這裏,鄭鳴教授搖了搖頭,調轉話頭:“不過奇怪的是,雨越少,地越幹,蛇過江越淺,落仙峰下沼澤裏的蛇就越多,終於有一天,蛇過江的水就剩下不到一米的徑流,岸邊到江心的落差竟然有三十多米,相當於十層樓那麽高。


  在那個連化肥都用不起,掏煙囪刮草木灰作鉀肥,能把人家牆壁捅穿的年代,見了底的蛇過江中,放眼望去全是肥沃的淤泥,我們當然不能放過。


  加上沼澤裏的蛇總是往江裏來,淤泥裏麵隨便撿撿就是幾麻袋,知識青年和村裏的勞動力當時都去撿蛇,再騎著自行車到市裏賣錢賺工分。”


  鄭鳴教授忽然歎了口氣,視頻中的辛逸珂將手機放在床頭,給老師倒了熱水,回來重新錄像。


  就聽鄭鳴道:“然後有一天終於就出事了……”


  “有人被蛇咬了嗎?”辛逸珂緊張地問。


  “這倒沒有。”鄭鳴捧著茶杯搖頭“那是五九年的夏天,驕陽似火,我和羅青合早上出班時約好,晚上去偷村長家種的西瓜,結果……”


  路白直注意到,時不時晃動的視頻畫麵到這裏變得異常穩定,辛逸珂在他耳邊說:“鄭老師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路白直點點頭,就見視頻中的鄭鳴在長久的沉默後繼續道:“結果那天晚上,羅青合沒有回知青大院。不僅是羅青合,江頭村裏還有兩個人也失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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