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黃袍僧(二)
衝在最前麵的一眾黃袍僧,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滿心以為十餘把腰刀,齊齊砍下,那大搖大擺躺著的仇敵,一定會被砍成了肉醬,各個都伸出寬大的袍袖,生怕鮮血濺到身上,可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刀落在了一個剛硬至極的東西上,被硬生生地反彈了回來,不但震傷了虎口,手臂盡皆哢嚓骨折,甚至大半個肢體的骨頭,碎成了粉末,而且腰刀反彈到身後,從肩膀上劃了過去,在肩頭留下重重的傷口。
倚著柱子,半躺在石凳上的淩雲,半睜著眼睛,望著這些人失聲慘叫的滑稽模樣,心中頓時大為暢快,這真是自作自受,若無害人之心,這刀也不會傷到他們自己。
最慘的還是那胖僧人,與那佛係的二當家,兩人身上各自插入了六七把刀,或插在肩頭,或插在大腿,幸好衝在前麵的黃袍僧,刀法不如小黃袍僧那樣直來直去,而是斜斜地,齊齊劈落,反彈之時,也是角度各異,總之沒有傷及二人的要害。
二當家的還好,他為人本來就佛係,即使是覺得渾身痛楚,也不肯放聲大叫,隻不過眉頭微皺,甚至還關懷起旁邊鬼哭狼嚎的胖僧人。
“大哥,你沒事吧?”二當家的有些焦急道。
胖僧人捂著傷口也不是,生怕被鋒利的刀割傷,可任那傷口鮮血直流,痛苦不已,也受不了,隻能放聲大叫,聲音之淒慘,遠勝眾人,甚至已經聽不到其他人的哀嚎,隻有胖僧人的尖聲大叫。
“痛死我了,你們這群蠢貨,二當家的,你他媽也中了刀,為什麽不痛?我快痛死了!”胖僧人痛叫道。
“我當然痛,但是痛又怎麽辦,即使大叫,也不會減少這痛苦分毫,反而徒增痛苦,不如不叫,如果大哥覺得痛,叫出來會好受些,叫一叫也無妨!”二當家的平靜道,仿佛那些刀插在別人身上一樣。
衝在前麵的十來名黃袍僧,隻覺自己犯了大錯,以胖僧人的脾氣,睚眥必報,怎麽可能放過自己,一個個也不顧及身上的傷口,以及手臂甚至是肋骨的骨折,紛紛跳落石階,爭先恐後,各自搶身要上馬逃走。
“一個都不許走,劉胡子,給我監斬,誰敢逃,就砍了誰的腦袋!”胖僧人察覺到異樣,為了穩定軍心,不顧痛苦下令道。
劉胡子率領十餘人衝過來,將那些傷病殘將圍攏在一起,避免他們搶奪馬匹逃走,手中的大刀,晃來晃去,那些人本來受傷已經很重了,跳落石階更是擦傷者有,摔死者有,根本無力反抗,隻能乖乖躺在地上,聽命任為,不敢再有逃走的念頭。
“劉胡子,派人把創傷藥給我帶上來,還有今天抓住的那個老頭,自稱會醫術的家夥,一並給我帶過來!”胖僧人道。
“大哥,其實今天已經抓住了那個老頭,大家夥想吃頓飽飯,將他洗幹淨吃了不是很好?為何留著他不吃,反倒非要來抓這個年輕人,雖然他是我們的仇人,可是剛才好像並不知道他是誰,隻是想抓他來吃,現在惹出了這麽多麻煩,我覺得有點不值得啊!”二當家絮叨道,渾然好像沒受傷一樣,關心的全是瑣碎問題。
“你他媽能不能閉嘴,大家不是想吃點嫩肉嗎,那糟老頭子,老得快掉牙了,你吃啊!!!”胖僧人歇斯底裏地怒吼道,肩頭插著兩把刀,仿佛戲台上武將的雉雞翎一樣,發怒之時,搖晃不已,倒是蠻威風的,隻是傷口不停流血,嘴角泛白發青,有些虛弱模樣,怒氣越盛,血便流的越快。
“大哥,你快別生氣了,我不說了就是,你看這血越流越快啊!”二當家的嘮叨道。
“閉嘴!”胖僧人氣得幾乎將要昏厥。
……
劉胡子下了馬,牽著一個枯瘦如柴的老頭,沿著石階,拾階而上,繩索套在老頭的脖子上,蓬頭垢發,滿臉汙泥,身上也沾滿了塵土,看來是一路跟著馬匹,連滾帶爬過來,身上沾滿了血汙,可見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登上石階的時候,老頭虛弱無力,幾乎抬不起腳,劉胡子嫌惡地望了他一眼,若不是現在大哥的傷勢用到他,早就一腳將他踹飛了,無奈之下,劉胡子隻得脫下寬大的僧袍,將老頭包在了袍子裏,像貨物一樣背在身後,順著石階,拾級而上,來到了亭子裏,放出了老頭。
此時,所有的黃袍僧均已意識到,躺在那裏的家夥,不是一個好惹之人,均躲得遠遠的,連胖僧人和二當家的,因為傷勢無法從台階下去,也掙紮著躲開最遠的距離,牽動了傷口,流出更多的血。
淩雲聽他們說起,一個會醫術的老頭,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邋裏邋遢、髒臭難聞的老頭,出現在了亭子裏,心裏一樂,這群黃袍僧倒真是藝高人膽大,先不說這老頭醫術如何,就算他是神醫,這麽髒兮兮的模樣,身上攜帶的細菌足以讓傷口感染,使得這兩個黃袍僧頭頭傷口複發,無藥可救,直至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淩雲完全抱著看戲的心態,不去管他們,隻顧自己舒舒服服地躺著,斜著眼睛望著他們如何醫治傷口。
“老頭,今天抓住你的時候,你說你會醫術,所以我才饒你不死,留下你一條老命,現在幫我醫好了傷口,非但放你走,還賞你幾兩銀子,不然我一刀砍死了你,聽到沒有?”胖僧人惡狠狠道。
那老頭似乎奄奄一息,又老又聾,聽到胖僧人的吼叫,完全無動於衷,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好像癡癡傻傻了一樣。
“大哥,我一直懷疑這個人,怎麽可能是郎中呢,你看他身上生瘡發膿,別說是個郎中,就算是普通人,也會找點膏藥來擦一擦,以免瘡發喪命,可他卻完全不會自醫,又如何能夠醫人呢?”二當家的道。
“你懂個屁,死馬當做活馬醫,你不知道嗎?現在方圓百裏,荒無人煙,這座城池,又被毀成廢墟,哪裏去找郎中?連個江湖郎中都沒有,難道我們等死?”胖僧人怒道。
胖僧人與二當家的雖然所受的傷,刀插入的地方,並非要害,也不是致命傷,但一旦傷口流血過多,難免會喪命,所以此時如何拔出刀,又能夠止住血,才是保住二人性命的關鍵,這種活兒,自然隻有專業的大夫、郎中才能搞定,一群粗人隻知道打打殺殺,如何救治也隻懂得塗抹藥膏,壓根不懂得刀傷止血之術。
“臭老頭,聽到沒有,我們老大問你,你會不會醫術啊!快說!”劉胡子凶狠狠地喝問道。
那老頭嚇得一哆嗦,顫聲道:“什麽醫術?我為什麽要會醫術?”
“你玩我呢是不是,今天抓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你會治病,所以老子才留著你,現在跟我逗呢?啊?!!!”胖僧人大怒道,他一生氣,血便呲呲地向外冒,嘴唇更加發青,臉色更加慘白,身體都發起抖來,和老頭倒像是一對抖友,一個嚇得發抖,一個冷得發抖,都是不停地在顫抖著身體。
“我,我說,我會給馬治病,不會給人治病。”那老頭顫顫巍巍道。
“狗日的,這家夥敢捉弄我,敢情你就是個獸醫,還敢大言不慚會醫術,還想讓我留你性命,劉胡子,快將他給我砍死!”胖僧人大怒道,怒氣攻心之下,血流過多,他竟然昏迷了過去。
劉胡子眉頭一皺,大喊道:“大哥,你不能睡過去啊,快醒醒,我給你上金創藥!”他連忙扶起胖僧人,一時無暇顧及那老頭。
淩雲初時暗自大笑,隻覺這老者實在是有意思,連這位凶神惡煞的胖僧人都敢捉弄,那可是黃袍僧首領,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可仔細一聽他的聲音,竟發現有些熟悉,難道這老者是他?
不等淩雲起身仔細打量,從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山丘下麵的黃袍僧也警覺起來,低聲道:“有人來了!”
如今,他們大半非死即傷,身體完好者隻有十餘人,而這些人裏麵,大多是老弱之旅,精兵悍將全被淩雲重傷在地,包括兩名首領,因此他們遠比平時更加謹慎,平時壓根不會在意誰來誰往,看不順眼,便一擁而上,男的殺掉,女的留下作樂。
警覺的黃袍僧齊刷刷往身後望去,隻見一匹孤騎絕塵而來,踏著暮色,看不清馬上之人的麵容,隻能聞到風中帶來的一縷清香,難道那來者是個女子?一眾黃袍僧緊張的心情又放鬆下來,看來對麵是一個晚歸的落單女子,這下晚上可有玩得了,一個個獰笑不止,完全不擔心首領的傷勢,反正誰當首領與他們關係不大,本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誰還指望他們重情義。
那孤騎速度極快,驅馳之下,馬蹄聲已經近在耳畔,一個女子聲音傳來:“狗賊,終於找到你們了!”
這一聲音傳到了淩雲的耳中,一下子直擊他的心髒,仿佛一隻萬斤重錘,敲打在心上,跳動加速了不止一百倍,快要跳出心口了,頓時口幹舌燥,呼之欲出,又囁嚅難語,是她??!!!竟然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