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縣太爺(五)
正在淩雲走過縣衙門前之時,石獅子旁突然鑽出了一個小個子男孩,身上穿著樸素的青藍衣服,因為漿洗了太多,有些發白的顏色,到處打著補丁,衣服十分整潔,不像是乞丐,臉上稚氣未脫,竟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衝過來抱住了淩雲大聲哭泣。
淩雲對這種毫無底線,強拿硬要的乞丐十分不耐煩,剛想一腳踢開,那小乞丐自己停止了哭泣,低聲道:“大人,師爺讓我告訴您,陳世忠有詐,那一萬兩白銀不會給您的,讓您快點離開這是非凶險之地。”
淩雲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張安國派來報信的人,心中對剛才鄙夷他有些後悔,從腰間掏出了二兩黃金,扔給了這小乞丐,道:“這是打賞你的,快拿去買個餅吃吧!”
小乞丐看著金子眼睛都瞪直了,但控製著自己不敢伸手去接,嘴裏囁嚅道:“大人,師爺已經賞我銀子了,我不能再拿你的錢!”
“拿著吧,師爺給你的是他賞的,這一份算是我給你的。”淩雲道。
小乞丐雖然從未見過金子,但這金子的價值他是知道的,二兩黃金,幾乎等於二百兩銀子,那對他來說可是一筆巨資,足以一生衣食無憂,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雙手捧過金子,道:“謝謝老爺!”
看著小乞丐一步三回頭的依依不舍離去,淩雲心道,這陳世忠我早就料到他在我麵前裝作屈服的樣子,實際上心底必然不服,扭頭就會密謀詭計,隻是沒想到他叛變的這麽快,自己還沒從靖南縣離開,他已經開始準備反撲了。
“也好,本來想給他一條生路,這下自己找死可怪不到我。”淩雲自言自語道,嘴角一絲冷笑。
繼續向前走,大街之上,始終靜寂無人,可兩邊商鋪和住家的門板縫隙,有無數雙好奇的眼睛,透過微小的孔洞,偷看這在靖南縣鬧得滿城風雨的江洋大盜,到底是不是傳說中三頭六臂的神通廣大?
淩雲走到了一個高大門樓的府邸之前,門上的胡府二字牌匾早已摘去,空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跡,看來胡芍一家應該已經離開了這裏。
可是門前密集的車轍印深深地留在地麵上,馬蹄踐踏的淩亂足跡沾著濕潤的泥土,還未幹透,足可見這裏不久前剛剛有人經過,大門從裏麵關閉,顯然裏麵還有人居住並未離開,而門內的人,必定不是胡府之人,否則不會輕易摘下那胡府二字牌匾。
淩雲走到門前,剛想推門而入,漆紅大門卻從裏麵打開了,走出一高一矮兩名身穿灰衣的仆人,手持腰刀,滿臉橫肉,與其說是推開大門,不如說是撞開了門。
幸好淩雲早已聽到裏麵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已經閃身躲開,看著兩個壯漢的仆人衝出來,喝道:“你是哪裏來的狗東西,在門前鬼鬼祟祟,想要幹什麽,知不知道裏麵住的是什麽人?”
“裏麵住的是人嗎?噢,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住的是狗呢。”淩雲故作不懂道。
“這麽大的宅院,你他媽以為這裏住的是狗,這是哪裏來的傻子,今天你撞上了大爺,算你倒黴……”那惡仆怒罵道。
“住的不是狗,我怎麽聽到狗在這裏汪汪亂吠?”淩雲笑道。
那兩個仆人早已抽出了腰刀,此刻見他挑明了罵的正是他們,怒容滿麵,叱罵道:“狗東西,敢罵你爺爺我!今天不宰了你,我就跟你姓。”
“想跟我姓,可你爺爺我未必會同意,這樣的不肖子孫,我可不想有。”淩雲一邊躲開他們的刀,一邊笑著罵道,氣得二人哇哇大叫。
“門外是誰在喧嘩,難道不懂一點規矩嗎?”門內突然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兩個仆人一聽到這如古鍾一樣的聲音,連忙站住了身體,不再繼續追擊淩雲,恭恭敬敬地衝著門內施了一禮,道:“祁老,門外有一個大膽狂徒,前來鬧事,我們二人正在清理這廝……”
話音未落,兩人痛叫了一聲,身體飛了起來,狠狠地撞在了紅漆大門之上,將門撞得洞開,裏麵站著一個白發老人,險些就被門撞到,擦著鼻翼而過,懸極了。
兩人之所以飛得這麽高,撞得這麽猛,當然是淩雲在兩個仆人的身後,抬起腳在屁股上重重地加了一個作用力,促使兩人像火箭發射一樣撞到了門上。
那老人麵目清臒,要不是白發滿頭,臉上遍布深深的皺紋如溝壑般縱橫,淩雲還以為是鶴仙人本尊在此呢。
那老人伸出雙手,攔住了兩個仆人撞擊到門上又繼續前衝的身體,將他們扶正,腦袋上腫起了拳頭大小的紅包,麵有慚色,道:“祁老,那人趁我們不備,偷偷下手,所以……”
“不必多言,習武之人,本來就應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防備,這幸好是一腳踢來,若是一刀下來,你們兩個的命已經沒了,懂嗎?”祁老臉色陰沉道。
“祁老教訓的是,屬下知道了。”二人對這位尊稱祁老的老者十分恭敬,可見他地位不低,難道搶了胡府占為己有的就是他?
“這位不知該如何稱呼,你為何要在我這王府前鬧事,還對我府的下人大打出手,是何緣故,難道他們得罪了閣下?”祁老道。
“他們得罪沒得罪我,應該問他們才對,幹嘛問我,就算我說他們得罪了我,你也會說,即使得罪了我,也沒必要下這麽狠的手,然後全都變成了我的不是,我的罪過,你便可以大打出手,將我教訓一頓,名正言順,對不對?”淩雲道。
這一番伶牙俐齒地回答,讓那個祁老臉色更加陰鬱,道:“已經給了閣下解釋的機會,但你顧左右而言他,並不直麵回答,那我隻好當作閣下無端上門挑釁,別怪老夫出手無情。”
“唉,你既然都這麽說了,那也別怪我不夠尊老了。”淩雲道。
“祁老,這家夥剛才一直在門外鬼鬼祟祟,我們上前問話,他也不好好回答,反倒罵我們是狗,這才出手教訓他,實在都是他的錯。”那兩個仆人生怕祁老責怪,於是搶先道,隻是他們隻述說了有利於他們的部分,其餘都遮掩了起來並不如實相告,比如是他們一開門就破口大罵淩雲為狗東西,這一導火索他們根本沒有提。
祁老對兩人的話不置可否,淩雲心知他們是一丘之貉,這老者之所以不輕易動手,而是先裝作公正的樣子,前來問話,明著看是想弄清楚兩方的爭端,實際上隻是看到了淩雲厲害的腳法,想要摸清他的身份,以免擅自出手最後出醜,對於這種老奸巨猾的老江湖,淩雲比他們還要清楚他們的心思。
“還不動手,老先生,我怕再等下去,你耗不過去,畢竟這麽大年紀了。”淩雲道。
果然這一句話徹底激怒了那白發老者,風鼓滿了祁老的兩個寬大的袍袖,怒道:“我未曾對你有何出言不遜,你卻三番兩次對我言語不敬,閣下,太過分了吧。”
“不過分,有人搶占了別人的地盤,據為己用,還稱之為王府,和這種惡劣行徑相比,我所做的一點都不過分。”淩雲道。
祁老果然老成圓滑,他內心何嚐不想教訓眼前這個桀驁無禮的臭小子,隻是因為看到他那一腳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此刻聽到淩雲的話,才明白原來他是為了曾經的胡府主人而生氣,便道:“這府邸原來的人家姓胡,難道你是胡家的人?”
“我可不是胡家的人,路見不平而已,難道隻有胡家的人,才能為胡家打抱不平嗎?”淩雲道。
“胡家離開了靖南縣,將這個偌大的府邸作價賣給了靖南郡王,有買有賣,公平交易,你有什麽不滿的呢?”祁老平靜道。
淩雲心中充滿了狐疑,當時靖南郡王早已知道了胡家姐弟二人的身份,怎麽會來買仇人的房子,這老頭的話未必是真,很可能是扯謊騙人,於是道:“那你倒是拿買賣的房契來給我看看!”
“本來這是我們買賣兩方的事情,你既然不是胡府的人,那就沒有資格看這房契和買賣契約,但你今天存心來找茬,就算我們要教訓你,也要讓你知道個明明白白,否則你肯定心裏不服氣,那等著,我去府裏把契約給你拿過來!”祁老轉身回府,兩個仆從緊跟著進了府,將漆紅大門關閉了起來,將淩雲留在了門外。
淩雲心中犯起了嘀咕,這家夥不會趁機溜走吧,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他們全部收拾行囊從後門溜走,這個偌大的胡府,他們總無法帶走,更何況以他們的逃跑速度而言,無論放他們先走幾個時辰,壓根逃不出自己控製的範圍,隻要一個瞬息之間,便可以到達他們的麵前,哪裏逃得掉?
所以淩雲壓根不怕,在門前石獅子的寬大基座上,大搖大擺地坐下,仿佛坐在一個石頭製成的石椅之上,等待著那府裏的人出來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