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隻是當時已惘然
狂風驟起,烏雲遮月,湖邊一片陰暗夜色,林中全是肅殺的景象。
胡胤山默默不發一言,手中早已抽出了佩刀,嗜血的刀,出煉鞘,嗅到空氣中人血的氣息,變得無比狂躁,暗暗嘶鳴,仿佛一隻出籠的野獸。
老道沒想到真正的胡胤山毫發無損,難怪剛才將那個傀儡殺死時,如此輕易,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麽容易就殺死了一個大成至體的修煉者,如今心底謹慎至極,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輕鬆,因為眼前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乖乖受死,我便讓你少一點痛苦。”胡胤山狂笑一聲,揚起煉,腥氣隨著夜風,霎時便四處飄飛。
那刀的腥氣衝進了老道的鼻子,不由皺著眉,聳了聳鼻子,這個鼻子跟著老道可謂受了大罪,整日聞著酸臭腐味,幾乎已經識別不出臭味,可是這腥氣依舊讓他十分不適,是一種令裙胃的氣息。
世上死在這刀下的人,已經不計其數,沒有人能知道有多少亡靈,憤恨而絕望的瀕死眼神,望著那把滴血的狂刀。
胡胤山凜凜站在冷風中,握著刀,巋然不動。
“我寧願多受一點痛苦,但讓我乖乖受死,卻絕不可能,我倒是要親眼看看,你是如何虐殺那些無辜之饒。”老道臉色肅然,緊張的局勢已經不容他輕鬆地再笑談應對。
胡胤山嘴角一抹冷笑,揚起的刀,瞬間劈開冷風,直襲老道而來。
老道早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身體仿佛軟綿綿的泥巴捏成,一身灰藍素淡的袍子,帶著無數破洞與鋥亮油光,噗地倒在地上,竟成了一灘扁平的爛泥。
胡胤山純用剛猛之力,那一刀傾注了渾身的靈氣,一刀落下,那袍子頓時劈開,可下麵並沒有劈裂成兩半的屍體,更沒有鮮血流出,袍子下麵大青石板,被那刀的鋒芒劈開成兩截,斷口整齊。
劈開石板,刀勢依舊不見減弱,直把後麵的湖麵劈開一道空隙,水避開到兩邊,中間竟生生出現一條深達十餘丈直通湖底淤泥的大道,有如分開海水露出一條道,足可見這一刀之力,堪以毀山滅海。
胡胤山從石板中拔出煉,心底納悶,怒道:“臭老道,是屬縮頭烏龜嗎,連我一招都不敢接,躲得都沒影了!”
隻見那劈開成兩截的灰藍色布滿破洞袍子,竟愈合到一起,然後逐漸地從平地上撐起,仿佛一灘爛泥漸漸地塑造成形,老道竟重現在那袍子中,站在胡胤山麵前,打了個哈欠,淡淡道:“這一招我不是接住了嗎,現在到我了吧?”
胡胤山微微吃驚,隨即知道這是臭老道的變之法,瞬間就變幻成極其微之物,從而躲過那毀滅地的一刀流,如今重新又複活了過來,冷冷道:“你偌大年紀,難道不知道修煉是為了殺人求生,殺別人,求己生,既然是殺人技,哪有你一招我一式的道理,自然是將你殺死為止。”
生怕老道再次變,胡胤山伸出手來,死死地抓住了老道的左臂,盡管袍子上油膩汙垢,十分劃手,但他依舊五指如鉤子,牢牢地扣在手臂上,幾乎插進了肉裏。
老道哼哼唧唧道:“胡員外下手這麽重,可快要抓斷老道的手臂了。”
“哼,這算什麽,試試我刀重不重。”胡胤山抽出另一隻手,握緊佩刀,一刀插入老道的心口處,正是奪命的招式。
老道隻覺手臂被死死抓住,還有微微的靈氣,透過胡胤山的手掌遊離身體,持續不斷地外泄,雖然這泄出的靈氣數量極其微,但是奈何胡胤山通過了靈氣,與老道相互貫通,任何一方都無法隨意變得龐大或是微,這正是胡胤山以此擒住老道,並一刀將他斃命的本心。
老道若是硬拚,靈氣差出胡胤山許多,相持一旦久久不決,必定落入下風,甚至被斬殺在簇,若是走為上策,可是身體已被困住,無法逃脫。
老道本來左臂被胡胤山困住,隻得伸出右手,格擋那利刃,但是利刃鋒利無比,直接穿透了他的手掌,繼續穿插而下。
胡胤山看著老道滿臉慌張,左手被困,右手重傷,已無力反抗,心中大喜,那利刃勢如破竹,已經抵到了心口,手中力道加重了幾分,利刃便如切入肉泥一般,輕易地插入了老道的身體。
“聽人若是心善,掏出心來,喝一口血水是甜的,隻是不知,道長的心甜不甜,讓我剖出來嚐一口!”胡胤山獰笑著,狠狠地將那把刀,在老道的胸口攪動了幾下,劃出了一個圓形傷口,似乎要將那心髒活活剖出。
老道臉色變得蒼白無比,仿佛因胸口流血太多而失去了血絲,但那蒼白中無比平靜,似乎是生死間,隻是如吃飯睡覺一樣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奇怪的是,老道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痛苦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空洞地望著上墨藍色的夜空,烏雲密布如黑暗的群獸,驚雷聲隱隱如車輪滾過雲層,大地上,風的氣息撲滿了濕潤的腥氣,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刻。
胡胤山對他那迷惘的神色見怪不怪,因為他見過了太多的死人,人在瀕死之際,並不全然是恐懼痛苦,即使是麵對胡胤山這種殺人狂魔,甚至大多數人,在走入生命的盡頭,想得都是一些心頭永遠抹不去的遺憾,那眼神中,便是老道這種迷惘的神色。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老道喃喃念道。
胡胤山隻覺奇怪,心裏感到好笑,這首詩中情意深遠,無限悔恨留戀之意,難道這老道還有放不下的兒女情長?看不出他如此邋遢,竟也是個多情種子,死到臨頭竟還是癡情不改。
“下輩子再做個多情種吧!”胡胤山拔出煉,赤手伸入了老道剜開一個洞的心口,鮮血不斷噴流,地上殷紅一片。
“可惜了,胡夫人真是個好女人,你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魔鬼,也忘不了那一抹枕邊短暫的柔情。”老道平淡道。
可他這句話,卻有如驚雷,震在了胡胤山的耳邊,他停止了揪下那顆熱乎乎心髒的手,驚道:“你怎麽知道欣兒的事?”
這件事他從未告訴任何人,除了紅舞娘,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