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嘩變
清晨時分,萬仙樓裏,尚未開門迎客,到處一片靜悄悄。
一人馳馬而來,飛腳踏破門板,揪起趴在前台案板上昏睡的夥計,道:“孫將軍何在?”
夥計被門板倒地之聲驚醒,睡眼惺忪,見是軍爺,忙道:“四樓,字號房。”
那人衝上了四樓,敲門道:“大人,大事不好!”
孫遜躺在女子的懷中,睡得正香,聽到聲音,翻身下床,打開了門,來者正是今夜值守的副官張瑞軍。
孫遜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張瑞軍跪地行禮,道:“大人,今早我部有三名士兵被人虐殺在軍營外空地之上,慘狀實不忍睹,眾兵丁有與其私交甚好的,便煽動士兵情緒,加上餉銀已數月未發,糧草緊缺,很多兵丁每日夥食不能裹腹,因此糾結了數百人,浩浩蕩蕩朝著縣城而來,想要劫掠靖南縣城!”
孫遜大吃一驚,若是士兵結成隊伍,劫掠燒殺縣城,自己作為領軍之將,罪責不輕,連忙披上甲胄,提起玉迫寶劍,喝令道:“速去縣衙請王知縣!與我等南城門集合!”
張瑞軍領命,奔向縣衙。
“各位,起床了!”眾高手在房間裏,被孫遜一聲獅吼驚醒,飛速地穿衣,來到了樓下大堂。
孫遜簡略了士兵嘩變之事,急催眾人上馬,一同奔去南城,擺平此次嘩變。
路上,孫遜問道:“白蒼翁,你劍法超神,可以用劍刺殺挑頭鬧事者。”
又道:“高公公,三位將士,還有阿依娜姑娘,你們但憑幾力,務必讓聚眾的士兵散去,一旦兵散,則嘩變不可成勢也。”
靖南縣固然與南緬接壤,中間還隔著數座大山,因此邊防重軍都設置在山中高地,就算馳援來此,靖南縣怕是早已被攻占。
沒多時,來到南城門,隻見城門緊閉,城外人喧馬嘶,無數士兵吼叫怒罵,聚眾的暴戾情緒一觸即發。
孫遜帶著眾高手登上城門,隻見城下烏壓壓聚集著近千人,看來軍營之中大部分士兵都極度不滿,或主動或被裹挾著參加了此次嘩變。
眾兵丁見到主帥立於城門之上,聲浪更漲,叫聲不止。
孫遜吼道:“此次何人指使?”瞪著虎目,威嚴無比。
眾兵丁竟一時無人再敢言語,生怕事後問罪。本來他們想要一鼓作氣攻入城中,後來因為頗得人心、體恤下屬的張瑞軍副官決定出麵,滿足他們的要求,於是除了幾個亡命之徒,沒人敢做這叛逆之事,隻在城門外聚眾叫囂。
一個滿臉胡髯的大漢衝了出來,抱著一具屍體,放聲大哭,道:“請孫將軍看看劉達他們三人如何慘死的,我們眾將士不辭辛勞,跟著您征戰南北,可是要餉沒餉,要糧沒糧,餓著肚子都沒什麽,大可食虜肉、飲虜血,可是還要為奸人如此虐殺,凶手躲入城中,我們心寒呐!”
孫遜對這名壯漢印象頗深,本是落草為寇之人,後來招安入了軍營,上陣殺敵,勇猛異常,為人剛正,絕非擅長煽動的人之輩,今日怎麽會出頭幹這種嘩變之事?
他從城門上一躍而下,走到眾人之前,皺著眉頭察看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忽然,劉達的死屍動彈了一下,眼睛瞪大,微微張開的嘴似乎要話,卻不出來,居然還沒死,掙紮的時候牽動傷口,劉達痛哼不止。
胡髯大漢黯然落淚,道:“好兄弟,今大哥非要為你報仇不可,哪怕被砍了腦袋!”
孫遜怒道:“這是誰幹的?”
一個全身捆綁鼻青臉腫的看守士兵被推了出來,撲通跪地,哭著哀求道:“將軍,別殺我!”
孫遜道:“人是你殺的?”
看守士兵連忙搖頭,道:“將軍,今早上有人要闖軍營,被我攔下,他自稱是城裏布商,認識劉達三人,還要酬謝他們,我哪知道是來尋仇的,便帶他去見了這三人,結果,兩方有仇,非要在軍營外決鬥,我想著,三個打一個,應該不會落下風,沒想到……”
孫遜大怒,抬起腳飛踹他前胸,踢開四五丈遠,看守士兵吐了一口鮮血,倒在地上痛叫不止。
孫遜舉起玉迫,喝令道:“胡子,你讓開!”
胡髯大漢淚流道:“大人,不可!”
孫遜平靜地道:“他救不活了,你這樣隻會讓他徒增痛苦,不如給他一個了斷!”
劉達雖然舌頭被割掉,渾身筋脈盡斷,不得動彈,眼睛還能看,意識尚且清醒,渾身長達數個時辰的折磨煎熬,早已讓他痛不欲生,見孫遜舉起利劍,心裏竟恨不得快點結果自己,給一個痛快!
孫遜一劍刺中劉達的心髒,瞬間結束了這罪惡的生命。
胡髯大漢淚流不止,恨恨道:“我定要殺光城中的布商!”
孫遜道:“你怎知是布商?哪裏有凶手會主動出自己真實身份的?”
張瑞軍在縣衙前擊鼓之時,淩雲以為來了案子,忙不迭穿上官服,一聽是士兵嘩變,臉上卻異常鎮定,毫不慌張。
張瑞軍從軍已久,閱人無數,心中暗暗佩服:“這位年輕的縣太爺若不是紈絝,不知嘩變的厲害,這種淡定自若的定力倒真是成大事之材!”
兩人並頭騎馬至南城門,守門人見縣太爺來了,聽令打開了城門。
孫遜對淩雲怒目而視,心道:“這幾個士兵我是知道的,匪氣極重,之前便奸辱民女,被我重打百鞭,因為急缺用人,沒有杖斃。昨夜你與我那兵匪之事,恐怕便是這三人所為,但你擅做主張,下手太狠,為了一個老相好,害我士兵嘩變,值得嗎?”
淩雲不理會孫遜的凶狠目光,拱手道:“孫將軍,大早上練兵呢?這麽多士兵集結在我城門外,害得我手下連城門都不敢開了。”
孫遜怒道:“你城中有人,害了我的三個兵,這事怎麽算?”
倒在地上的看守士兵看到了淩雲的臉,大為吃驚,道:“是你!”
孫遜哼了一聲,衝過去揪起看守士兵的腦袋,怒道:“就是這廝,看守不嚴,害死我的兵,罪該杖斃!”他一掌擊在士兵的腦後,倒地昏死過去。
淩雲微感意外,心知這人會揭發自己,沒想到孫遜主動幫自己掩飾。
淩雲哈哈大笑,道:“殺你這三個兵的不是別人,是我!”
孫遜心道:“真是不識好歹!縱然我能護著你,你也不怕這群虎狼之兵生吞活剝了你!”
淩雲渾不在意,騎在馬上,一臉平靜自得神色。
眾士兵嘩然大驚,他們大多本想渾水摸魚,少數也有見到出生入死的同儕慘死,決心複仇,於是喊殺聲一片。
胡髯大漢跪在地上,眼球瞪得幾欲迸出,怒吼道:“我殺了你!”提著鐵柄長矛,便要衝上來。
孫遜大喝攔住了他,怒道:“你們沒有腦子嗎?知縣大人見你們借口尋凶,實際上想要屠城,塗炭百姓,為了救濟蒼生,王大人把一切罪攬在自己身上,你們今日枉殺了他,若是沒有證據,必然今後死罪難逃,誰敢來!”
眾人被孫遜的話喝住,心中疑惑,無人敢貿然衝殺。
胡髯大漢悲吼道:“那難道就任由真凶逃之夭夭了嗎?”
孫遜沉吟不語。
淩雲從懷中掏出大把大把的銀子,不斷從懷裏掉落在地上,竟然足足淹沒了馬蹄,出現了一堆白花花的銀山。
眾兵丁的眼睛都瞪直了,這些銀子足有上萬兩!
淩雲道:“人是我殺的,若是想複仇,便站到左邊,若是不想複仇,就站到右邊,等著發餉銀。”
眾兵丁本就是為錢賣命之徒,此刻雙眼看到大把大把的銀山,聽到這些銀子是分給自己的,哪裏還管的上劉達慘死,就算主帥慘死也無心報仇,紛紛站到了左邊,留在右邊的零丁數人,也遲疑著走去了左邊。
唯獨胡髯大漢鐵心複仇,原地不動地站在右邊最前,回身慘笑,道:“丁猴子,你也要錢不要兄弟了嗎?”
另一個士兵笑道:“是啊,丁猴子,叫囂屠城最厲害的不是你嗎?怎麽見錢眼開,忘了你慘死的三個兄弟了?”
瘦弱佝僂著的丁猴子尷尬至極,他口才極好,本來便是煽動這次兵變的主謀,此刻見形勢不對,便立即調轉方向,由胡髯大漢獨自撐起大旗。
眾兵丁均見不慣丁猴子如此見風使舵,身後數人將他踹了出來,踉蹌著站到胡髯大漢的身後,雙腿顫抖著,嘴唇嚇得發青。
淩雲笑道:“這位大胡子,你倒是耿直!可你是否知道這三人奸殺民女,手段之殘忍,罪孽之深重,罄竹難書!你真要為這種渣滓報仇?”
胡髯大漢怒道:“一命抵一命!這三人已抵了那民女之命,更何況他們的死難道不夠慘嗎?”
淩雲道:“不夠!民女被殺之時,以一敵三,求助無門,絕望至極,任他們為所欲為,最終還是慘死,這才是虐殺!而這三人死前,以三敵一,恃強淩弱,隻是武功太差勁,被我所殺,公平至極,更何況三人毫無懺悔之意,該殺!”
胡髯大漢沉默不語。
當初與這三人同為山賊土匪,打家劫舍,幹了不少壞事。但胡髯大漢秉性良直,從不幹滅絕人性之事,反觀三個兄弟,無惡不作,所以到了軍營,與三人逐漸疏離,隻是兄弟之義尚在,他極重義氣,視關雲長為楷模,兄弟慘死,大哥怎能不出頭?
但淩雲的話,讓他無法辯駁,作惡被殺,難道還要為他們報仇嗎?
胡髯大漢恨恨地將鐵矛插入地中,仰長嘯,悲鳴不已。
他撕裂身上鎧甲,跪倒在地,對著孫遜三叩首,道:“將軍扶植之恩,沒齒難忘,但我一個草莽之身,終究無法容於軍伍,今日辭別,望將軍成全!”
脫下碎裂的鎧甲,胡髯大漢拔起地上的鐵矛,大步離去。
孫遜心知此人乃虎將一員,甚是可惜,但並未挽留,強扭之瓜並不會有好結果,隻得隨它去了。
眾兵丁排著隊,逐一領走十兩銀子,這可是平時五個月的餉銀,無不欣喜若狂。
一個瘦弱的身影混在人群中,也想要領銀子。
孫遜冷笑幾聲,道:“來人呐,把這煽動人心的丁猴子拉出去砍了!”
丁猴子轉身想逃,被兩旁兵丁拿住,大叫“冤枉”,早已看不順眼的眾兵丁上前一通亂拳,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孫遜對三軍高聲道:“煽動兵變元凶已除,餘者乃脅從,不再追究,不過如有下次,必嚴懲不貸!”虎目掃視三軍,眾人聽到不再追究,心裏稍安。。
頓了頓,孫遜繼續道:“今日王知縣攜帶了這麽多銀兩犒賞三軍,我也買三十隻羊,三十壇酒,今晚犒勞大家,不醉不歸!”
眾士兵額手相慶,歡呼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