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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邋遢老道

  從此以後,胡芍再也沒有穿過白衣,再也沒有摘下過麵紗,甚至很少踏出胡府的大院,看到陌生人都感覺到害怕。


  次年,胡府來了一位貴客,北境雲遊而來的道人。


  正在佃戶羊圈裏打獵的胡魁,騎著一匹四蹄粗壯的矮馬,瞄準羊,練習自己的箭術,一旁的佃戶叫苦不迭,誰又敢招惹這位公子哥?

  馬蹄聲響,一壯漢騎著駿馬飛奔而來,遠遠大喊道:“少爺,老爺叫你回去拜見貴客!”


  胡魁眼皮也懶得抬,繼續瞄準羊。


  羊圈本來就不大,羊群被侵入者打擾,受驚擠做一團,無論他瞄不瞄準,箭矢都很難虛發,目標是一團羊,實在太大。


  不出所望的是,箭依舊射歪了,釘進羊圈的木柵欄上。佃戶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沒射中羊。


  胡魁惱怒起來,拔劍便要砍殺羊群。


  壯漢已到近前,勒住了馬,大聲道:“少爺請速速回府,老爺急命!”


  胡魁可以不把這個壯漢放在眼中,可是對他爹不得不怕,隻得放棄了打獵,翻身騎上仆從牽來的高頭大馬,策馬回府。


  “哼,我爹就是喜歡這些旁門左道,什麽貴客,都是一些江湖騙子!”胡魁忿忿不平道,畢竟上次來了一名得道高僧,被他用萬仙樓的幾個花魁騙了色,失了身,半世修行化為烏有,自己則被父親好一頓教訓。


  “這次又是哪裏來的江湖騙子?”胡魁馬上問道。


  “人不知,據是北境來的雲遊道人。”壯漢答道。


  胡魁心道:“老道?嗬嗬,還不是難過美人關的江湖老騙子,這次我看看有什麽新花樣在他身上試驗一把。”


  之所以對這些貴客如此痛恨,源自於年幼時上門的一位貴客,那是一位有真才實學的私塾老師,據聞曾教過王公貴胄,所以地位甚高,對胡魁這位公子可是毫不手下留情,動則戒尺伺候,因此他恨之入骨。


  一進會客廳,胡魁便聞到一股餿米飯淋上臭魚汁的味道,難聞至極,他抬頭一看,與父親並排坐著一位衣著邋遢、不修邊幅的老道士,氣味正是由此而來,泛白的頭發長久不打理居然都打綹了,衣服破破爛爛,從破洞中望進去,下麵的皮膚更是一層烏黑的泥垢,不知多少年沒洗過澡了。


  胡胤山滿臉笑容,坐在椅子上,高聲道:“臭子又去哪裏野了,還不快來拜見仙師!”


  礙於父親在,胡魁不敢造次,乖乖地聽話,向老道士施了一禮,低下頭時,氣味更加衝鼻,幾欲嘔出。


  強忍著在離道士較遠的右邊椅子坐下,挨在父親身旁。


  胡胤山恍若未聞,道:“仙師請繼續講。”


  老道士口才甚佳,高談闊論起來,大多是講自己雲遊經曆,偶爾提及一些關於修道之事。


  胡胤山對修道之事深感興趣,問道:“仙師,這個修道之事是否可以詳細?”


  老道士的長篇大論被他打斷,很不高興,閉上了眼睛,道:“胡兄這麽關心修道,不如丟下凡心,舍家棄業,與我一同雲遊四方,共修大道!”


  胡魁心道:“你這老道,我爹是仙門府的首富,跟著你個窮酸貨到處浪蕩,澡都不得洗,真是癡人夢!”


  沒想到胡胤山一口答應道:“我正有此意啊,仙師,我半輩子打拚,掙來這些家業,到頭來一死,豈不是一場空,修道成仙,方是人間大道,我願意跟隨大師修行。隻不過,我一介凡夫俗子,畢竟俗事纏身,容我數月打理好一切,便跟隨仙師出遊。”

  胡魁大驚,道:“爹,你不能舍下我們不管啊!”


  胡胤山怒瞪了他一眼,嗬斥道:“臭子你懂什麽!”


  老道士有些吃驚,道:“胡兄真是獨具靈根,正是我修道之輩也。”


  兩人約定,老道士屈尊在府上住上數月,等胡胤山安排好家業,兩人一同出遊。


  老道士從此在西廂客房住下,偌大的胡府,偏偏是這間客房,胡魁每日進出均需從此經過,讓他頗為頭痛。


  正在他研究捉弄老道士的手段之時,聽聞姐姐去後院挑馬,刺傷了自己的牽馬仆從春,他連忙趕去馬廄。


  之所以趕過去,他倒不是關心春,而是靈機一動,想到了揭穿老道士的方法。


  胡魁抱著春尚有餘溫的屍體,嚎啕大哭,隻是不見眼淚,哭聲驚動了西廂客房的客人。


  老道士經過在胡府休整的幾日,早已換上一身幹淨的青色道服,蓬亂的頭發也梳理的有幾分整齊,逐漸顯露出一個仙風道骨的真人模樣來。


  來到馬廄之後,老道士有心在胡公子麵前露幾手,於是請開嚎啕哭喪的胡公子,從頭到腳查看了一遍,僅後背上一處傷口,漸漸成竹在胸。


  胡魁哭喊道:“仙師,你一定要救了春啊,萬一救不了他,你這仙師的名聲豈不是臭了!我倒是可以不對外講,但難保沒有人嘴碎到外麵亂,仙師連個死人都救不活,還自稱什麽仙師,不如叫‘死師’算了!”


  他語帶譏諷,隻是老道士全心研究如何救治,以為他傷心過度胡言亂語,並沒有放在心上。


  忽然,一個丫鬟急匆匆地跑過來,道:“少爺,大姐吩咐了,這個人必須死,不能救他!”


  胡魁怒道:“我的仆人要她吩咐救不救?”


  丫鬟怯生生地:“姐還了,你們就算救活了他,以後還會殺了他。”


  胡魁眉開眼笑道:“以後殺再嘛,現在必須救活,不然我也不活了!”忽然想到他應表現悲傷一些,又嚎啕起來。


  老道士一直對外界聞若未聞,起身道:“胡公子,這位夥計命算保住了,能不能痊愈要看他運氣了,運氣不好也許以後就是個殘廢!”


  胡魁剛才一直在插科打諢,想要幹擾老道士救人,此刻來了丫鬟,隻顧對丫鬟大呼叫,沒想到老道士已經把人救活了。


  他難以置信,蹲下來,伸手探了探鼻息,果然有呼吸了。


  老道士飄然離去。


  胡魁憤恨地踢了一腳春的腦袋,怒道:“死也不死透氣了,沒用的東西。”


  第二,胡魁起床撒尿,看到生龍活虎的春正在後院割草喂馬。


  春卑微地躬身,向胡魁打招呼道:“少爺早!”


  胡魁一泡黃尿,流到了腳上也不自知,呆愣愣的看著,仿佛看到了鬼一樣。


  胡魁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衝過去扒開春的衣服。


  春大驚,又不敢反抗,任由胡魁扒掉了上衣,深秋季節的清晨,寒冷剌剌地穿過肌膚,凍得瑟瑟發抖。


  胡魁望著他的後背,微笑著,自言自語道:“果然如此!”


  扔下春的衣服,胡魁衝向了東廂後院,這是女眷們居住的地方,他穿過一片脂粉堆,平日裏被他占盡便宜的丫鬟們連忙閃躲,留下尖叫聲一片。

  他這次倒是無心占便宜,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了姐姐的房間外,恭敬地整理了下衣服,道:“姐,我有個大發現!”


  原來胡魁發現春傷愈後,後背上的傷口竟然沒留下傷疤,完好如未曾受過刀傷的肌膚。


  他暗自覺得這老道有些真本事,萬一能消除姐姐臉上的青色胎記,哄姐姐一開心,不定就能將她身邊那名美婢賞給自己了。


  想起那名美婢,他不由咽了幾下口水。


  姐姐自成年後,一直深居簡出,獨守閨房,胡魁都不記得姐姐長什麽樣子了。一次宴會之上,聚集了仙門的豪門子弟和大家千金,胡魁作為宴會主人,一心想請姐姐露麵賞光,姐姐不肯,隻命令貼身婢女代替自己赴宴,反正無人知道她的真正長相。


  當婢女從姐姐閨房走出,穿著姐姐華麗的衣服時,胡魁驚呆了,從未見過如此美人,曾經頗具姿色的情婦相比之下都成了庸脂俗粉。


  那一次盛大的宴會,男女分席而坐,中間薄簾相隔,闊氣的公子哥為了一睹胡魁假姐姐的絕世容顏,紛紛塞了許多銀子給倒酒的婢女,讓她裝作無意掀起簾子。


  畢竟美婢是以胡魁的姐姐之名出席,所以宴會上胡魁甚是本分,不敢做出任何舉動,隻是口水流滿了一張桌子,讓人以為胡大少爺饞極了滿桌的山珍海味。


  從此以後,想起那名美婢,胡魁便忍不住條件反射一般流下口水。


  “進來吧!”胡芍道。


  胡魁咽下口水,連忙衝進閨房,向帶著麵紗的姐姐述了整件事情。


  胡芍皺起了眉頭,她雖然希望老道士能治好自己,可萬一治不好,醜陋的臉也被他看到了,又不能殺他滅口,到了外麵亂,豈不是顏麵盡失!


  胡魁不明白姐姐的憂慮,問道:“你要是想試一下,我跟老道約個時間。”


  胡芍道:“從見過我長相的人都被爹爹殺光了,現在連我身邊的侍女都不一定知道我的真正長相,萬一被這老道看到,出去亂……”


  胡魁笑道:“姐姐勿慮!咱們隻要不告訴你的身份,就給老道,你是我們家一個親戚,這樣他出去怎麽亂?”


  胡芍沉吟了半響,終於還是同意了。


  當晚,胡魁背著老爹,偷偷把老道帶到了自己房間,給姐姐治病。


  老道本領倒真不一般,從囊袋中拿了些藥,碾成粉末,敷在胡芍的左頰上,沒過一個時辰,胎記便淺了許多。


  老道給胡芍留了些藥,告誡道:“每一個月敷一次,胎記半年可徹底消除。這些量隻夠三次,剩下的三次用藥,待老道兩月後奉送到姐手中。”


  胡芍驚喜萬分,那一夜照了無數次鏡子,心中的戾氣頓時消散,充滿了少女般的憧憬。


  胡魁叫苦不迭,臭老道,這半年之期實在太久,看來一親美婢的芳澤還要等上一段時間。


  半月後,老道士不辭而別,從此人間蒸發一般,音訊全無。


  胡芍如墜冰窟,用完了所有的藥,老道依舊不見登門。


  她性情越來越古怪,整日閉門不出。。


  青色的胎記,顏色雖已淺了一半,仍舊十分紮眼。


  所有的銅鏡,再一次打碎,扔入一潭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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