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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行人

  是夜,風緊,後院竹林,蕭聲簌簌,庭院裏寒氣漸重。


  青樓的廂房裏,耳背的年老仆人,敲了敲門,無人應答,便推門送進來一爐炭火,紅炭火火燃燒,帶來一陣暖意。


  伏桌而睡的女子被寒意驚醒,看到仆人送來的炭火,拉著椅子靠近火爐,身體頓時被熱火溫暖。


  床上,淩雲緊閉著雙眼,厚重寬闊的胸膛起伏,鼾聲大作。


  女子不由皺起了眉頭,心道:“這臭男人倒不是那種色欲熏心之人,隻是一樣可厭可惡,死到臨頭還這麽酣睡。”


  門外出現一陣打鬥聲,桌椅砸斷,痛苦的呻-吟之聲不絕於耳,靜夜忽地嘈雜如戰場。


  女子雙眉舒展,眼含笑意,一邊烤著火,一邊端起一碗茶,輕抿幾口,幹涸蒼白的唇,頓時紅潤起來。


  客房外,老鴇子的聲音尖叫起來:“大爺別殺我,那個官妓……不,大姐就在這間房裏。”


  門猛地推開,一個劍眉的俊朗少年衝進房間,手提利劍,滿臉殺氣。


  女子眉眼未抬,神情自若,仿佛衝進來隻是一陣風,一股空氣。


  少年關切地道:“紫若,你沒事吧?”隨即看到床上酣睡的男人,怒不可遏,聲音顫抖幾欲噴火:“他是誰?難道你已被他……”


  利劍揚起,劃破空氣,發出嘶嘶長聲,瞬時已刺向那床上男子的胸膛。


  “住手!”紫若攔住了他,怒道,“你若殺了他,我便死給你看!”她舉起破碎碗片,勒在喉嚨處。


  長劍已然刺出,少年連忙收手,用勁過猛,金屬愴然作響,怒道:“此人辱你,我不將他碎屍萬段,還留他不成!”


  身後已有一對中年男女衝進房間,老鴇子被兩把明晃晃利劍夾住脖頸,動彈不得,雙腿戰栗不止。


  紫若一臉慍色,道:“現在知道我被人辱了,為何昨日不來救我,晚了一日,我早已心許此人,你遲了,便是遲了。”


  少年有口不出,胸中幾欲吐出幾口鮮血,一臉冤枉神色道:“昨日我們被朝廷大隊人馬埋伏,差點全軍覆沒,黃大叔都死在狗官的手下,今日我們三人冒險來救你,已是危險至極……”


  紫若見他神色衝動,對自己任性之為微感懊悔,隻是不流於臉色,道:“哼,那我是不是要感謝你了?我現在已被別人所辱,你又何必冒險來救?不來豈不是就不用冒險了。”


  少年心碎欲裂,手中劍斷成數節,沒入地麵半尺之深,雙膝跪地,木板猝然崩裂,大吼道:“我堂堂七尺男兒,心愛的女人卻不能好好保護,為人所辱,與蟲豸何異,不如今日殺了這禽獸,你我地府共赴,來世再清白做夫婦!”


  殺氣騰然而起,少年空掌拔起斷劍,不顧刀刃割破手掌,鮮血滲出,衝過去便要刺殺床上仇人。


  淩雲朦朧中,聽到房內吵鬧起來,頭昏欲裂,隻想清靜地大睡一場,實在是困倦至極,意識模糊,始終不願從美夢中醒來。


  斷劍刺來之時,一聲“不要!”,尖銳的女聲驚醒了他,寒氣逼人的劍光已到眼前。


  淩雲吃了一驚,電光火石間,眼中的世界靜止了。


  刹那之間,他躲避開來,利劍劃過錦被,無數白色的棉花飛舞開來,迷住了少年的雙眼。


  而淩雲,早已迅疾如閃電般,來到其身後,一腳踹過去,少年撲倒在床,吃了一嘴鬆軟的新棉花。


  老鴇子忍俊不禁,竟不顧危險,哈哈大笑起來。


  紫若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稀鬆平常的男子,居然身擁世間頂級的功夫。

  一堆中年男女更是大驚失色,三人乃一主二仆,如今主人受襲,兩個忠誠的仆人壓根不及思索,揮劍刺來。


  淩雲看待這種突然襲擊,仿佛兩幅畫卷一層層疊進襲來,每一張均可任意撕毀,隻是他不願看到肢體分解的慘狀,血迸濺四周,腥氣何其難聞,於是輕鬆躲開,仿佛戲弄老鼠的貓兒。


  兩人刺殺撲了個空,還是從背後發起的偷襲,大為駭異。


  那中年男人,自幼練習劍法,曾一劍刺瞎八名江湖第一高手的眼睛,從此名震江湖,成名後更是苦練神技,劍法出神入化,出劍悄無聲息,當麵對陣劍法從未擺陣,背後偷襲更是無人可破。


  旁邊的中年女子是他妻子,也是首席弟子,兩人配合劍陣已有二十餘年,彼此毫無間隙,雙劍陣可敵萬人,可破者當世無幾,世人稱為“雙劍宗主”。


  不料這年輕人輕巧破開無敵劍陣,躲避的如此笨拙,仿佛自己的劍慢如蒼狗,神色絲毫無變。


  雙劍陣的秘訣在於一劍封住死路,另一劍封住生路,無論你動或不動,如何逃生,所有去路均被劍光所封死,非棄生求饒,無從求生。


  昨日,雙劍宗主跟隨少主,帶著十餘名一流高手,路過商山峽穀,意圖抄近路營救被押往邊境的紫若。


  不料,深入峽穀腹地後,前後出現數以萬計的大隊朝廷兵馬,當首乃虎符大將孫遜,一炳玉迫劍,重達百斤,雙目通紅,素來嗜血好殺。


  “朱氏餘孽,哪裏逃!”孫遜大吼,頗有喝斷長阪坡之勢。


  雙劍宗主勒馬擋在少主身前,道:“憑你,擋得住我們嗎?”


  孫遜嘿嘿笑道:“趙尉鬆,你劍術素稱下第一,不知比你老婆如何?”


  身旁副將邪笑道:“孫將軍,依我看,趙老頭劍術還是比他老婆強,隻是論床技,他老婆肯定要更勝一籌了。”


  趙尉鬆知道他二人言語挑釁,不為所動,反而是他老婆,杏眼圓睜,怒不可遏,倉啷啷抽出寶劍,怒視二人。


  趙尉鬆按住他夫人的馬兒韁頭,低聲道:“心陷阱,不可衝動。”


  年少時,趙尉鬆心氣甚高,不願帶著俊俏的新媳婦闖蕩江湖,而他媳婦,也是桀驁不馴的性格,非要跟著他東奔西走,江湖之上,魯莽漢子甚多,出言不遜者,尤其是麵對俊俏的娘子,被割了舌頭結仇結怨者多不可數。


  趙尉鬆何嚐不歎然道:“誰會帶著老婆闖江湖呢?”


  夫人橫眉冷豎道:“帶著老婆怎麽不能闖江湖?”


  此刻,夫人被趙尉鬆提醒,想起過去因為言語挑釁,犯下錯誤諸多,現在這種危機時刻,不宜橫生枝節,於是按捺住脾氣收起了寶劍。


  “大人,我們少主早已改姓,與朱氏無關,連朝廷也承認,凡朱氏遺子年不過十四者,發配邊疆永不回京,我們如今去往邊疆服苦役,何必苦苦追殺?”趙尉鬆放下下第一的架子,低聲下氣道。


  “未滿十四,可據我所知,朱少公子生日是二月十七,今早已滿了十四,理應格殺勿論,餘黨非朱姓者,可自行離去,本官寬宏大量不予追究。”孫遜笑道。


  “何必與狗官多言,殺光便是。”一黃姓高手自幼陪伴朱少主,情感極深,護主心切,抽出馬鞍上數百斤雙銅錘,策馬奔去敵陣。


  趙尉鬆意欲阻攔,已然不及,隻得下令三人守護少主,其餘人向前衝殺。


  “將軍且退壁上觀,待屬下殺光賊子。”副將道。


  少主憂心道:“黃大叔,速速殺敵,休要戀戰,紫若此刻恐怕已落入奸人之手。”他一心關心所愛女人的安危,特別是一旦清白被辱,自己死活何異!

  他不由痛恨起大哥,趁著自己不在家,為了救大姐一命,玩起了偷換日的手段,隻是被送去做官妓的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啊!


  大哥在京城的菜市口被淩遲處死,慘狀不堪,大姐裝扮成婢女,逃往邊疆,生死未知,短短一月,家破人亡,紫若此刻不僅是他心頭最愛的女人,更是活下去的所有寄托。


  “殺!”少主怒目充血,殺向敵陣,三名高手隻顧著防範敵人暗箭,攔阻不及,隻得拍馬跟上。


  埋伏的官兵騎兵步兵參半,因為山穀地形狹窄,不便展開陣型,衝殺圍困,隻得一排排輪班衝陣,十餘高手,如同砍瓜切菜,一排排砍殺。


  官兵見敵人隻十餘人,料想寡不敵眾,士氣絲毫不泄,聽到一個人頭萬兩白銀的巨賞,更是猛衝過來。


  高手固然劍術無敵,砍刺過多,寶劍卷刃,臂力不支,敵人猶自如潮水般不盡地湧上來,後方還有督戰隊,畏死逃跑的士兵都被砍了腦袋。


  趙尉鬆吼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擒敵擒王,大家拿住孫狗賊!”


  此刻,孫遜端坐在山頭幔帳下,兩旁侍女,伺候著他吃水果,觀看著山穀裏的大戰,如同看一出大戲。


  黃姓高手聽到後,深以為然,揮錘猛輪,碰到的腦袋綻開了腦漿,官兵忌憚不敢近身,空出一個圈子,他翻身下馬,飛身向山頭衝去。


  看他身形巨大,肥壯如牛,此刻在山坡穿梭,竟如同一個野兔,迅疾如閃電。


  孫遜臉色淡然,捋了一把滿臉絡腮胡須,道:“退下。”


  兩旁侍女尚未及退下,兩把重錘已經飛到山頂,一名侍女當場被砸開腦袋,腦花迸濺,帶著血水,驚嚇的另一侍女哭喊衝,昏厥在地。


  孫遜擦了擦臉上迸濺的白色腦花,怪裏怪氣地道:“莽夫,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


  黃姓高手躍然來到山頂,黃錘飛回其手中,原來這錘子有細繩連接在其手掌,可飛出收回,這細繩極細卻韌度極強,割斷了幔帳,蓋住了孫遜的臥榻。


  黃姓高手舉起雙錘,口中怒吼:“受死吧狗賊!”


  不料,幔帳被猛地撕開,一隻巨獅咆哮而出,這獅子足有半座山大,渾身墨黑,如同鋼鐵打造的身軀,一雙利爪鋒利過下任何一把利劍,一根巨齒足有半人之高,揮舞著的尾巴甩開山石,石頭碎成無數片。


  黃姓高手大驚失色,口中喃喃罵道:“真他媽見了鬼了!”


  雙錘舉在麵前,擋住紛飛的石子。


  巨獅掄起爪子,一掌將他拍下山去,胸口被利爪割開三道深及脾髒的傷口。


  眾高手正與官兵僵持,已死二人,此刻見黃姓高手從山上跌落,均驚異不已。


  少主瞪大眼睛,翻身下馬,撲了過來,抱住黃姓高手的屍體,大哭道:“黃大叔,你不能死啊!……”


  巨獅一躍而下,身體幾乎塞滿整個峽穀,尾巴輕搖,碰到兩旁萬仞石壁,簌簌地掉落無數碎石,每行進一步,爪下無數士兵屍體踐踏為肉泥,將士們見到巨獅,悚然驚懼,一個個丟盔卸甲,落荒而逃,督戰隊早已逃的沒影了。


  眾高手行走江湖多則幾十載,少者也有十餘年,從未見過如此情形,不由目瞪口呆,當場怔然。。


  趙尉鬆皺了皺眉頭,道:“大家上馬,快點逃離此地,這獅子非凡間之物,我等之力不堪禦敵,快逃!”


  眾人收拾劍兵,背起亡者,置於馬背,朝著相反方向策馬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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