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失憶的怪異女人

  我是一個失憶的人。我不隻一次向周圍的每一個人詢問我是誰，誰是我。可是沒有人知道。我不知道我從什麽地方來，我不知道要到什麽地方去。我更不知道，我這樣活著是為了什麽。


  周圍的人都有固定的工作要做。而我也嚐試過那樣的工作，結果發現我什麽也不會。耕種播種的技術我不懂，吃飯的禮儀我不習慣。我不隻一次迷失在尋找我是誰的道路中，我要知道誰能告訴我我是誰？村子裏所有的人都用同情、憐憫的眼光看著我。我看得懂那些意思，分明是可憐這麽標致的姑娘居然是一個傻子。她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懂，真是可惜。


  我很想反駁的，卻知道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我，也許村民還會把我當成一個瘋子對待。我隻能裝著很乖巧、很聽話，至少救我的阿公、阿婆會很高興我這樣做。於是，我也把自己當成很乖巧、很聽話的樣子，卻在黑夜中尋找我是誰這樣的答案。


  我相信也許找到了，我就會知道了，我不是一個傻子，也不是一個瘋子。我一直知道，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盡管我不記得我是誰，盡管我看起來很呆、很愚蠢。我的心不是這樣的，它湧動著陌生的激情，希望在某一天的時候釋放出來。


  我隱隱記得似乎和誰有個約定沒有完成。這個人是誰，我卻忘記了，正如把我自己也一並忘了一樣。但我不慌張，我相信我一定會想起來的，我的約定會帶著我一塊到我要去的地方。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安靜地等待，慢慢地等待。所以我一直看著那條進村的小路，期冀有人帶我尋找我的約定。但是這樣我的行為卻讓更多的村民誤以為我是一個不正常的人，腦子和神經都很有問題，我也不辯解。因為我清楚地知道，辯解根本無濟於事。


  因為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又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阿公、阿婆他們告訴我他們姓花，我就也跟他們姓一樣的姓，也姓花。而我又不是真的是姓花，於是，我的名字就叫花非花。我幾乎是沒有考慮一下，就給自己這樣一個名字。似乎很熟悉這樣的一個名字，尤其是中間的非字。


  這裏的山很美很美，這裏的水很清很清。我似乎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能另人感覺放鬆的地方。我穿著很樸素很樸素的粗布衣服，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舒適。也許與我失去的記憶有關，有那麽一絲印象，美麗的貼身黑裙子旋轉、旋轉、飛舞飛舞。沒有記憶的時候，我可以自己創造一些記憶。所以我向村子裏心靈手巧的姑娘們借來了黑色的布料，又在她們的幫助下照著黑裙子依稀的模樣做出了一件我認為很漂亮的裙子。


  可是我卻沒有穿上它，沒有用到它。因為阿公、阿婆還有村民們都說女孩子不能穿那樣暴露的衣服，那會遭人非議。姑娘家怎麽可以露出腿、胳膊和後背呢？於是，我在他們的警告下把做好的黑裙子剪成一條條、一片片的樣子。看著阿婆又把碎片收集起來燒掉，我不禁有些想笑。似乎那是什麽很不幸的東西，很不祥的東西。卻見阿婆正兒八經苦口婆心的對著我碎念，我又笑不出來，隻好暗暗地憋著，一直到阿婆口渴自己找水喝。這樣關心的教誨會讓我的心很溫暖，很溫暖。似乎從來沒有人這樣子苦口婆心地對待我。


  我拉著阿婆的手，高高興興地說：“阿婆，我好愛你呢。”


  阿婆一張臉笑成菊花，略微紅了一些，說：“死妮子，就會說好聽的。啥時候嫁人了就不這樣說了。”


  我咯咯笑著，說：“非非才不要嫁人呢。非非要一直一直陪著阿婆。”


  阿婆靜靜地看著我，歎了一口氣，說：“非非，你不用這樣哄我老婆子了。老婆子心裏明白，你總有一天要離開這裏的。”


  “老婆子一直都知道，你的心很遠。小池塘裏生存不了你這樣的大魚的。阿婆隻是希望今後走得遠了，要記得曾經有個老婆子給你端過魚湯就好。”


  我低了一下頭，又抬起來看著阿婆，抱著阿婆說：“阿婆，你放心，非非的心飛不遠的，非非永遠記得照顧我的阿公還有阿婆。”


  我的世界和生活開始平凡、穩定了起來。我學會了刺繡之後，村民們也就沒再說我傻了。偶兒提起之前的話，也是半開玩笑半是抱歉。對此，我僅僅是淡淡一笑，不與置評。


  我發現我居然都有好長的時間沒有猜想我是誰了。果然記憶是可以創造的，用新的記憶來掩埋掉過去的記憶也是一件很好的辦法。我開始更加適應這樣的生活，至少有平凡的幸福。


  村裏的鐵牛每次見到我都會莫名其妙地臉紅起來。我敏感地知道這個憨厚樸實的男人喜歡我，我並不嘲笑他喜歡我，也不嘲笑他見到我臉紅。隻是我卻嘲笑愛情。我相信我以前也一定不會相信愛情，就像我現在的心情一樣，莫名其妙對那些試圖接近我的男人感到厭煩。但是比起那些幸福來說，這算不了什麽。所以我很珍惜他們對我的好，但我卻從不許下承諾。沒有誓言的愛情就和白開水一樣，淡之無味也難以長久。


  這樣子一直一直生活得久了，以至於我竟然遺忘了我是一條大魚，終究有一天會遊啊遊啊遊地回到以前屬於我的世界裏去的，以至於那條通著村子的小路上過來人的時候，我沒有興奮、沒有期待。竟然有一些遺憾、有一些失落。這些來到村子的人說他們是要替他們的王子挑選天下的美女的。


  我們平民的身份按理是不能那樣字匹配身份高貴的王子的，可這些人解釋說王室這次為了平息平民們對階級的不讚成，是王室與平民的關係友好起來，所以想到了讓王子迎娶平民家的女兒這樣的辦法。他們也就這樣通知各地那些平民家裏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女子。希望能在其中選中賢德美貌的女子，借以匹配王子。於是，就來到了我們這個村子。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我可以走出這個村子了，它已經很大程度上阻礙了我的成長。我期待幸福卻沒有資格擁有幸福。像我這樣的人注定是要漫無目的地漂泊的，就像浮萍一樣，浮浮沉沉地拋卻往事，起起伏伏無家可歸。


  雖然成為王子妃的機會不是很大，但我的最終要求不過僅僅是離開村子而已。隻有離開這裏我才能有機會記起我的從前，找回被我遺失的記憶。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別人會的我卻不會，而我會的卻不能被他們接受。就像剪碎後被燒掉的黑裙子一樣，我的本性似乎也在一步步地被磨平。於是，我參加了王子妃的挑選，站進了村子裏姑娘們的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