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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遲來的悔意

  她低眸向下一看,驀地瞳孔微凝。隻因映入她眼前的竟是一張與吊在半空男子一模一樣的臉,他亦用著一雙柔情似水又驚喜萬分的眸光,深深地凝視著她。


  ??她眼前,竟然出現了兩個花公公!靳長恭就像陷入了某一種桃色迷障,怔忡不已。“陛下……”懸吊在半空的“花公公”,鳳眸妖嬈蕱紅,唇如朱點,嬌嫩誘人,那瞅著靳長恭的小眼神兒水盈盈般透著瑩光,十足勾人心弦。


  ??“陛下,奴才好想您~”


  ??尾聲異樣柔魅地顫音,勾出萬般柔情,千般嫵媚,他膚若凝玉,骨架均勻,腰肢柔韌,已經**的肩臂更是晶瑩剔透,引人垂漣。


  ??眼眉細挑,他清音淺吐,媚色在水色動蕩中,蕩漾開一圈圈的漣漪,散發著別具**的誘人氣息。


  ??一上一下,他們用著同樣柔情似水的聲音,同樣的一張令人目眩神迷的絕世容顏,同樣的神情那般深情不悔地凝視著她,難以分辨。


  ??迷惑著她的心,蠱惑著她的眼睛,混亂著她思想……


  ??“你們……誰是假的?”靳長恭緩緩闔上眼睛,薄涼的嘴唇歎息似地蠕動著。


  ??“陛下,您真的認不出奴才了嗎?”像是被她的話刺痛一般,眼底泛起了點點妖冶的霧意,掙紮著串串鐵鎖鏈嘩啦啦做響的“花公公”,看著她痛心疾首地喊著。


  ??靳長恭抬眸,看著他的眼睛審視一瞬,不言一語。


  ??“他是假的!陛下您能感覺得到不是嗎?”被困在水中的“花公公”,使勁晃動著纖細的手臂,墨發如絲絲纏繞,那一身紅色裏襟微微被掙敞著,將肌膚襯得更加勾魂奪魄,狹長的鳳眸中透露著自信。


  ??“誰才假的,想必他心底自然明白。”柔媚地眯起鳳眸,半空中的“花公公”陰聲陰聲地冷嗤了一句。


  ??“畫皮畫虎難畫骨,就像偽裝得再像,就像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那屬於骨子裏的東西,你能夠竊取得去嗎?”側眸瞥上,那細挑的眼眉冷厲尖諷,那赤泠泠的似山澗雪峰的冷泉,刺人滲骨。


  ??懸於空中的“花公公”表情微變,卻又在下一秒,掀起殷紅的薄唇,肆意而愉悅地笑了起來,在刹那間,容顏若罌粟般紛華綻開,芳姿妖妍,靡麗動人。


  ??“嗬嗬~可笑,你這是這說你自己吧,我的真與假,不是在你的口的,而是在陛下的心中,哼。”


  ??他睨向水中的“花公公”眼底的笑意越來越冷。


  ??“陛下,您認出奴才了是嗎”


  ??“陛下,您認出奴才了是嗎?”


  ??兩人異口同聲,齊齊地看著靳長恭,神色凝重地等待著她的決擇。


  ??靳長恭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辨,表情亦由先前驟然的聳然,微微動容變成如今的沉靜一片。


  ??“你們一人被懸掛在空中,一個被縛於水中央,我就算想知道誰是假的,亦會忌諱著暗處可能存在的陷阱不敢輕易靠近,無法揭穿你們其中誰和是戴著那一層假麵,欺騙的人。”靳長恭冷靜地緩緩道。


  ??兩位“花公公”一愣,他們凝視著她平靜的麵容。


  ??“那我問你們,你們最後一次見我,是在哪裏,又是在什麽情況下?”靳長恭漫步移到水池邊緣,蹲於水中,直視著那一潭幽幽碧綠的池水,伸手撩了撩水。


  ??兩人這一次再次異口同聲道。


  ??“在水中,當時我們被鯊魚圍襲,為掩護陛下離開,奴才便隻身去引開它們……”


  ??“是在海水內,奴才終於尋到了陛下,但當時情況危險,逼不得已奴才為了陛下的安危,便取了一具屍體,獨身引開那一群包圍我們的鯊魚……”


  ??兩人一前一後說完,一個說得快,一個描述得詳細。


  ??“既然如此,我相信那麽危險的境地,就算是武功再高的人,亦不可能毫發無傷地安然無恙離開,那麽脫掉衣服,讓我看看你們的身子留了哪些‘證據’。”


  ??兩位“花公公”略一沉吟,水中那一位動作倒是沒有遲疑,原本便鬆垮的係著的腰帶被他扯掉,緋紅色的袍子從**的肩膀滑落,上半身子呈露在他們眼前……


  ??隻見,那玉白的身子在腰間有一道似被利齒硬生啃噬的一塊肉凹陷……


  ??而懸掛在空中的“花公公”表情有些怔愣,卻久久沒有動彈。


  ??“你呢?是想放棄了嗎?”靳長恭緩緩移向他的目光,冰涼滲骨,冥火閃爍。


  ??“花公公”瞳仁一顫,然後竟運勁一掙,那看似堅硬無比的粗壯鐵鏈竟被他如數掙脫開來,他身影矯捷憑空一躍,卻在半空被一掌截擊掉下。


  ??噗——!他猛然吐了一口血,重重摔倒地地。


  ??他腦子模糊一瞬,感覺到一層死亡了陰影慢慢籠罩在他的頭頂,便不顧一切再次落跑,此時他就像被折斷羽翼的蝴蝶,越是掙紮逃離,越是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跑啊,怎麽不跑了——我可是很喜歡,看你用著這一張臉露出那垂死掙紮,扭曲,慘叫,痛的模樣。”靳長恭一腳踩在他的手撐上,低眸笑得很是殘忍,那陰森的眸光就像是要將他挫骨揚灰般凜厲。


  ??“啊!”


  ??而水中那位花公公,聽著前方一聲比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聲傳來,雙肩垂落,睜著寒潭幽深的雙瞳直盯著前麵的空氣。


  ??最後,地上已經不存在一個人了,它隻剩下一攤血跡,與一團分不清原模的肉泥。


  ??回到水池邊,靳長恭看到水中的那位花公公,一雙已恢複眼睛清澈似水,她唇含柔意,與方才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她道:“花公公,我這便來帶你離開。”


  ??轉頭,看著水底那些冰蠶般細的韌的細線,一看便知道不是簡單能夠掙斷的,她有些頭痛地躊躇不已。


  ??“我記得在那石柱邊有一盞鶴形燭台,我就是被那個機關鎖在水池中的。”花公公看她關注著他身上的束縛眼中了然,便出聲提醒著。


  ??靳長恭動作頓了一瞬,然後便笑道:“那就太好了,我立即放你出來。”


  ??找到那一盞鶴形燭台後,靳長恭研究一會兒,便解開了花公公身上的困綁。


  ??然後她走到水池邊,朝水池內的花公公伸出手。


  ??“上來。”


  ??花公公表情一怔,他朝著她靠近,眸光一瞬不移地盯著她,似夢境一般伸出手。


  ??這隻手掌紋路細致手指修長,即使沒握上它,仍能感覺到靳長恭手心的堅定與掌中的冰涼,花公公盯著它,微微動容。


  ??花公公就像害怕她會後悔般,他毫不猶豫地握緊了它,再借力從水中站了起來。


  ??兩隻一大一小的手掌終於握在了一起。


  ??花公公凝視著她沉靜的臉龐,忍不住細細摩挲那雙與他交握稍顯秀氣的手掌,一時之間沒有開口。


  ??他的目光清澈得無一絲雜質,如同雪峰山澗化下的清泉,脈脈無聲地流淌。


  ??靳長恭看著他的眼睛,一瞬不眨,半晌,方彎唇微微一笑,道:“倒不似你了,這般……”


  ??“唔!”


  ??花公公小心的支撐起身子,跨身壓在靳長恭腰側,一低下頭,便吻上靳長恭那微涼的唇。


  ??急切地吻上靳長恭的唇,他似顫了一下,然後便伸出濕潤的舌尖,一點點的深入著,最後便瘋狂地吐噬著。


  ??由於動作太激烈,嘴裏略感腥鹹味兒卻順著他的唇角,劃入她的口腔,更加觸動了他心底隱藏的瘋狂。


  ??靳長恭被吻上那一刻便僵硬著,她蹙眉,眸底飛快地劃過一道森冷嗜血,但很快又神思了一下,便又被隱忍地湮沒下來,帶著一些道不清,辨不明的幽暗情緒。


  ??他吻得很入神,她長腿一跨,反手便將猝不及防的他翻身推倒在地上,那一刻他詫然抬起的雙瞳冰雪般,目光多了幾分警惕防備。


  ??靳長恭勾唇一笑,緩緩低下頭,那屬於她身上的香氣迷惑著花公公一種晃神,她吻著他的眉眼、鬢發、脖頸,卻偏偏不觸及他渴望的嘴唇。


  ??“你是怎麽被抓進來的?”靳長恭呼著熱氣在他耳畔,柔聲問道。


  ??“我、我沒有看清……陛下……”


  ??嗬出一口香氣,靳長恭掩住他炙熱的黑眸,緩緩低吟道:“是嗎?那我們如今被困於此,又該如何離開呢?”


  ??他悶哼一聲,似壓抑著一口氣,道:“出路——隻有一條,就是到達這座宮殿的最頂端才能離開……”


  ??“哦,那你被抓期間,可有看到別的人什麽人也被抓來嗎?”


  ??“……輕點,呃……好像……有吧,”**泛上他漂亮的眼睛裏,一個低吼他便翻身壓在了比他單薄幾分的靳長恭身上,伸手急切地想撕扯著她的衣服。


  ??“他們在什麽地方?”靳長恭微微垂睫,靡靡的長睫恰好遮掩住她眼底那越織越盛的殺意。


  ??“……我不知道……”他朦朧的眼底似清醒了一下。冷冷地看著身上的花公公,靳長恭嘴角仍是掛著一抹嘲諷的微笑,可惜膝上之人正閉著眼瞼享受,無法看到她的神情。


  ??“既然不說……那就表示亦無利用價值了。”


  ??靳長恭眼底瞬間凝聚成針,花公公一怔,呼呼兩掌她朝他空門大開的兩肋交叉拍去。隻聽見一聲低沉悶哼之聲,他反應後竟是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這兩擊。


  ??她再一個頂膝壓於他的腹部,居高臨下,一雙束起他的雙臂按於頭頂,一掌壓在他的左心房上。


  ??“你……”嘴角溢出的血,填滿了他的口腔,一時竟無語言語。


  ??“花、公、公?”像是從唇齒裏咀嚼著吐出三個字,靳長恭譏笑地睨著他的臉。


  ??花公公聽著她的話,動作一滯,這才恍然地想起自己的臉,表情頓顯一片怪異之色。


  ??“咳咳……你一開始便不相信我就是花公公?”他待口腔不再吐血,方眸光微凝,沉聲問道。


  ??“你說呢?就算你的臉,與神情裝得再像,可是總不能將整個身體都一並偽裝成了。”


  ??“剛才——你是為了檢查我的身體?”他微微瞠著眼睛,語氣夾帶著失望。


  ??“不然你以為我還真看上你了?你是誰?不,或者我該問你,在幕後策劃這一切的人究竟是誰?真正的花公公又在哪裏?”她黑眸冷聚成針,冰雪般的氣息簇簇流轉。


  ??“……”


  ??“不說?那就隨那個冒牌貨一塊兒死吧!”靳長恭冷酷地眯起眼,緩緩舉起右掌。


  ??他被她壓製在地,卻沒有反抗,僅像一頭負傷的獸類般咆哮道:“既然你能夠一眼分辨出他,為何偏偏就認不出我!”


  ??他的聲音嘶啞著粗糲與痛苦。


  ??看著她的眼睛裏充滿深情繾綣,熱切,與陰晦閃爍的悔悟,堅韌。


  ??“你?!”靳長恭一震,她蹙起眉頭,眸露疑惑地看著他。


  ??“長恭!”他似壓抑著激動喚了一聲,想伸手想靠近她,卻隻能無措地僵在半空:“長恭,我很慶幸,你能夠活著,我一直祈求著……你知道我有多慶幸這一刻嗎?”


  ??“……”


  ??靳長恭愣然,蹙然間,伸手揭開了他偽裝的麵具,然後她沒有一絲遺漏地將麵具底下那一張令她熟悉,卻震撼不已的臉盡收眼底。


  ??“靳、微、遙?!”


  ??竟是他!他竟還活著!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一張臉。


  ??“長恭……”


  ??一身難以言喻的狼狽色彩,靳長恭瞰俯著他,此時的靳微遙與她腦中記憶的他不徑相同,他頭發淩亂,衣衫鬆軟,眼底一片青然疲憊,那一抹愁苦蒼桑竟不知不覺熏染上他的眉梢,眼角,與唇畔。


  ??那一刻,靳長恭心底不知道泛起何種情緒,既不喜,亦無悲,隻覺眼前似正在上演一場荒誕可笑的鬧劇。


  ??她掀袍翻地而起,眸底一片冷凝無波。


  ??“太上皇不是一向示寡人如毒物蛇蠍的嗎?為何如今竟不惜偽裝成他人,跑來向寡人投懷送抱呢?”那嘲弄薄綃的言語,令一向自尊甚強的靳微遙,身形簇簇晃動了一下。


  ??他站了起來,微微垂著臉龐。


  ??“長恭,我錯了……”


  ??許久,他方沙啞著沉重的嗓子,低低地,似喉嚨裏擠出了那仿佛擊垮他一切的一句。


  ??靳長恭微微錯愕一瞬,隨即心底不知道從何而來躥出一股子邪火。


  ??“錯了?嗬~你沒有錯,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你有權利選擇你想要的,和你不想要的,是永樂帝之前自己有眼無珠,明珠暗投,試問你又何錯之有?”靳長恭慵懶抱胸,勾唇嘲譏一笑。


  ??“長恭,你——你就不能原諒我?”他抬起似雪般蒼白,俊美冰峰的臉龐,受重擊般蹌踉退了幾步。


  ??靳長恭冷漠地垂下眼睫,淡淡掀起嘴角:“記得寡人曾經說過的話嗎?想要寡人原諒可以啊,那你就去地獄給‘我’賠罪吧。”


  ??他欠的人從來就不是她,而是那已經香消玉隕的前身,如果真是想要賠罪,便追隨她而去道歉吧。


  ??你就是這頭蠢豬!你已經蠢了三年了,沒想到現在的你更蠢了!過去你被憤怒蒙蔽了眼睛,一廂情願地就讓寡人背負了全部的罪與責任,現在你卻更加無知得可笑!這種女人,你就當個寶好好地護著吧,希望將來她能給你輝煌的人生,抹上一筆更愚蠢的傳話!

  ??靳微遙想起她曾經嘲弄譏諷他的話,佇立在靳長恭麵前三尺開外,眸色深沉而複雜地注視著她。


  ??“吾懂,先前吾被汙穢遮了眼,不辨是非真偽,傷你至深……你怨吾,恨吾,吾都可以無怨無悔地承受下來,吾曾傷你的一分,在今後吾便還你一丈……”他撫著悶痛的胸前,一字一沉道:“願,能在吾有生之年,盡數……償還清你曾賦予的一片深情。”


  ??誰想,那曾經高傲無視一切的他,如今竟在她麵前,卑微地乞求她那一點的施舍呢?

  ??靳長恭目視著他那充斥著滿是悔恨、頓悟的冰雪麵龐,一時既覺好笑又好氣,嘴露便初綻冰綃之笑,一語雙關道:“靳微遙,有些債是你已經還不了的了,有些情——亦是你注定要愧疚一輩子去背負著的!寡人說過,你要想還就去地獄還吧!”


  ??“你當真恨我如此之深?噗——!”他冰瞳微瞠,心裏一時大慟,便氣息翻滾,終於悶哼一聲又嘔出大口鮮血。


  ??“寡人不恨你,你亦並不值得寡人去恨。”靳長恭看著那一地紅猩,吐納一口氣,神情薄涼道。


  ??他發絲糾結,衣衫飛舞,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在風中凸顯,有如一抹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他雙眸狂亂,赤紅一片


  ??“長恭,吾不會放棄的……亦不能放棄。這一次,換吾來堅持,換吾來痛苦,換吾來等待,你曾經承受過的一切磨難與悲苦,吾便一一踏著你的足跡嚐試一遍。”


  ??靳長恭看著他,微微蹙起眉毛,抿著唇沉默著不語。


  ??突然,“空空!”“呯噗!”一陣驚轟破聲乍聲響起,隻見那富麗堂皇彩繪著精致飛仙的牆壁一左一右相繼被破壞,塵霧翻騰,廢墟雜亂之中,一身紫衣尊貴的蒼帝與戴著黃金麵具的夏合歡同時展露身影。


  ??“想到救回那些你在意的人,就來這座神武宮殿的最頂層吧……我與‘他’,都會等著你的。”周遭的一切早已模糊,耳目不清漆黑混雜,誰有一道餘音嫋嫋的冰雪之聲晰鑽入她耳心。


  ??靳長恭驀地轉過臉龐,清寒微涼的風一拂過,白玉宮盞輕輕晃動,打碎了一地玲瓏剔透冰雪細碎的光影,靳微遙便已經消失在她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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