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恭喜你,如願以償
靳微遙暗吸一口氣,他說不清楚,為什麽從聽到靳長恭那句比他還要決絕的話,讓他的心隱隱有些不舒服,有些煩燥。
??“靳長恭,你究竟欲如何?”他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卻是最無奈最隱忍的一次。
??“你以為寡人想如何?”靳長恭不答反問。雙瞳忽紅忽暗,她摩挲著手中的鳳主翎,眉眼一轉,卻將那枚“龍符”啪地一下扔地上麵。
??這舉動可看愣了不少人,連靳微遙都頓了一下。
??“黑鐵騎抗命不遵,大逆不道,統統定罪為造反,依靳國律法第一卷第一條,視君王不敬者,造反作亂者,誅其九族!”
??靳長恭聲厲色荏,雙目浮起點點冰綃似的光芒。
??一說完,黑鐵騎看著地上那塊號令靳軍的“龍符”終於感到一種恐慌與躊躇不決,一來經過剛才一番較量,顯然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永樂帝的實力,再加上那一隻金雕王相助,想要獵殺她談何容易。
??二來他們也已經看清楚了目前局勢,她已經擁有了鳳主翎,商族也是站在她那一方,就算太上皇想得到商族恐怕也不容易了,一旦變故形成,想力挽狂瀾又談何容易?黑鐵騎一眾終於沉不住氣,望向靳微遙,等候他的旨令。
??靳微遙眼眸黑白分明,一瞬不眨地盯著靳長恭,那幽冷的星光微微浮動,然而眉宇之間流淌的殺氣也無損他的出塵冰顏,高山仰止。
??他們都明白的事情,靳微遙又何心不懂,或者說他比他們分析得更深層全麵、
??“還不跪下覲見陛下!”終於,他還是鬆口了。
??眾黑鐵騎一愣,太上皇這一句話就表明並不想再殺永樂帝了,甚至幫她正名。
??雖然知道太上皇必定心中不忿,可是他們卻多少鬆了一口氣。亦顧不得許多,翻身下馬的騎兵,持槍落地的步兵,羽弓別腰的騎射兵,整齊劃一地朝著凜凜負手立於上空,神情穩定一動不動的靳長恭,跪地垂首,那像一排排蔓延排列的士兵,眾聲響亮,像劃破靜謐的蒼穹,也像猛獸被擊後發出的最後呐喊,雄烈而暴燥。
??“黑鐵騎,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數萬人的齊聲高喊,尾音久久不絕於耳,那快震破蒼穹的聲音,讓商族的人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暗中佩服靳國練兵有素。
??看到他們被迫的屈服,像負傷的小獸伸不出利爪卻又不甘示弱的模樣,靳長恭十分惡劣地笑笑,然眼底的陰霾卻濃濃湧起:“看不出來,你們這麽一大群人跪著的時候比站著,更加能讓寡人賞心悅目,就且好好地跪著吧!”
??此話一出,那黑壓壓一片的士兵一僵,心中明白,她讓他們一直這樣跪著,分明是在懲罰他們剛才的不敬之罪!頓時一陣無奈,即使有再多不滿與氣惱,隻要踏出這一步,便不能回頭了
??花公公與契臉上都不同程度地嘲笑起來,不約而同地想,他們要是以為這就是陛下的懲罰,那簡直就是太不了解陛下了。
??想到他們以後水深火熱的日子,兩人都幸災樂禍,黑鐵騎的人啊,得罪了陛下你們隻能自求多福了——
??靳微遙沒有出聲,因為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了一件事情——眼前的靳長恭不再是他以前認識的靳長恭了,經過一次死亡的洗禮她已經徹底改變,不是他可以再隨便拿捏的人了。
??看太上皇都沒有反對,黑鐵騎頓感悲催,隻有憋屈的繼續跪著。
??而商族見靳微遙已被靳長恭壓住,大勢已定,這一大夥兒才安心從祭壇的岩山跑了下來,而其它幾國的人則依舊與他們的鳳詣士待在祭壇之上觀察,一來他們的身份特殊,二則他們並不願意跟靳微遙打交道。再說,這是商族的事情,他們如果插和進去,難保不會被他們一道滅了。
??商族的人挑了個不近不遠的距離猶豫靠近,而商族族長幾乎全部視線都集中在了靳長恭手中的鳳主翎。
??此時因為靳長恭鉗製,靳微遙既無法奪得鳳主翎又不能直接對商族進行武力脅迫,唯有一旁靜觀其變,他不相信她做了這麽多事情,甚至連他都擠兌下去了,會不下手便宜了別人?如果說他得不到,那為讓她得到,總比別人撿了便宜去好。
??“永樂帝,真的十分感謝您替我們奪回了鳳主翎。”商族族長領著一隊人前來,一開口就是官腔。
??靳長恭看到商族族長雙眸閃過異彩,嘴角一勾從金雕上攜帶著花公公與契一同跳了下來,靳長恭眯睫看向上空盤旋的金雕王,伸出一隻手臂。金雕王金眸委屈地瞪了她一眼,於是撲哧著翅膀,刹時颶風驟起,它已昂首挺胸最後收翼穩穩地落她手上。
??誰能夠想象,一隻纖細的手臂,托著一隻比她大幾倍的金雕,還怡然自得,沒有半分勉強,這是何等實力,傳聞靳國永樂帝武功絕世,果然是名不虛傳。
??商族的人,甚至那跪地黑壓壓一片的黑鐵騎都愣一愣的,驚呆不已。
??契與花公公自然是自豪不已的,在他們眼神的靳長恭就沒有不好的一麵。
??“族長客氣了,其實這‘鳳主翎’寡人第一次瞧著的時候就覺得有一種——眾裏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物卻在商族被盜處的感覺,所以才會拚著與太上皇絕裂的危險,被千萬馬馬圍剿的威脅,亦要奪回它,哎,這難道就是命,命中注定它是屬於我的,而寡人為了它必須要拚命。”靳長恭摸了摸小金柔軟的肚腹,一邊用一種演講的臉卻毫無感情的語調說著眾人臉抽的話。
??金雕想去玩,而是主人卻要讓它撐場麵,它真的好委屈。
??商族族長從她的第一句開始就“呃~”“咳咳!”“啊?”三種語氣來闡述他內心的感受。
??“永樂帝陛下,此物、此物乃我商聖物,您……”商族族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善友好一點,別太猙獰切齒。
??“咦~原來是你們商族的聖物啊,怪不得看起來這麽得令人愛不釋手,就不知道這聖物有什麽作用呢?”靳長恭眨了眨眼睛,裝作不解地問道。
??智者用一種看好戲的目光睨向族長,想看他會怎麽回應,他有預感,族長一定會在他一直念叨不屑的永樂帝身上吃鱉的,而且那鳳主翎——十有**也肉包子打狗,拿不回來了。
??“這……”商族的人不喜歡騙人,或者說他們正直的天性讓他們覺得說謊是一種很羞恥的事情,於是商族族長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來唬弄人,他既不想告訴靳長恭鳳主翎的重要性,也不相信如果她真的厚著臉皮不肯歸還,他們也搶不回來,就必須被迫認她為主。
??“族長為什麽不說了?罷了,看族長那為難的模樣,寡人也就不問了。不過既然它是你族聖物,想必定不是凡物,而且對商族來說是十分重要的,那麽如果寡人將它還給你們,說就是說明寡人替商族立了大功一件,那麽讓寡人成為鳳主一事,是不是也就順理成章了?”
??商族族長瞪大眼珠子,真想一口血水噴死她,這兩者不是一樣嗎?
??還鳳主翎——她當鳳主——鳳主翎給她。
??不還鳳主翎——她當鳳主——鳳主翎還是她的。
??契在一旁,看著陛下將他們族長耍得怒不得,笑不得,氣不得,哭不得,心裏還真心替他捏了一把同情汗。
??“族長,一切也許是天意。”智者看不下去了,族長老了再被氣著絕對會吐血的,他們這些小輩怎麽忍心呢,於是忍著笑意歎息了一聲,想勸一勸他別這麽固執。
??“胡說,天意?什麽什麽天意,誰的天意,你的還是女媧娘娘的,我才不相信女媧娘娘會這麽沒有眼光!”族長吹胡子瞪眼,使勁地跺了一下腳,顯然不準備就這樣妥協。
??眾長老暗中使著眼色,他們也並非覺得靳長恭是最好的選擇,要說鳳詣士選定的七人當中,論品性她的確是最差,但是方才那一幕驚嚇後,讓他們了解了一個淺顯的道理,就是不管陽謀陰謀,壞人好人,隻能是能夠坑得了敵人,救得了同伴的,就是最佳選擇。
??所以,他們沒有跟族長一樣頑固不化,但想勸住那個一根筋的族長,絕對是一項大工程。
??“永樂帝,鳳主翎乃我族聖物,你一直拖拖拉拉不肯還,難道是想占為已有?”族長口氣硬繃繃的,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心虛,畢竟剛才若不是她出麵,可能他們商族會陷於一場被脅迫的局麵。
??可是他轉念一想,這靳微遙是靳國太上皇,靳長恭是靳國皇帝,兩人或許根本就是一夥兒的。他又理直氣壯起來了。
??靳長恭聞言,頓時全身上下籠罩著滾滾翻騰的殺氣,似烏雲密布的天空,頃刻就要電閃雷鳴:“商族族長,你竟如此想寡人,想寡人為了替你們出頭,還讓我國的士兵跪在那裏賠罪,你卻如此汙蔑寡人,簡直欺人太甚了!”
??被那森然而霸道淩利的殺氣一嚇,商族族長縮了縮脖子,卻見靳長恭隨即甩手一轉身,朝著那些黑鐵騎吼道:“寡人不理了,黑鐵騎起來,不管你們是想踏平這商族,還是燒殺擄掠,還是將族長腦袋割了當球來踢,寡人都不理了!”
??啊?!同雷轟電掣一般,族長呆住了。什麽,什麽啊?!
??而商族其它人兩頰肌肉使勁顫抖著,一頭冷汗淋淋嘀咕:靳國皇帝惱了,終於被族長逼火了,開始準備報複了,最後那一句肯定是故意的,說不定真正想將族長摘下來當球踢的就是她自己!
??黑鐵騎一愣,而這時候靳微遙淡淡朝他們使了一個眼神,他們一個機憐,瞬間起身,翻身上馬,手持利器,扣弦拉弓。
??一眨眼,那像被馴服野獸的黑鐵騎,再度磨刀,霍霍向商族。
??商族族長一驚,隻覺那森寒的陰刃已經抵在他的頭擄處了。
??“呃——?冷靜點,冷靜點啊!”
??契知道陛下絕對不會傷害族長的,於是一直暗中偷笑不已。
??可看到靳長恭暗中朝他遞了一個眼神,立即明白到了這種時候他知道了該輪到他出場了,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滿腔的笑意,走到商族麵前痛心疾聲道:“族長,你怎麽能那麽說?我主上到底哪裏讓您不滿意了?她武功高強,機智勇敢,能說會辨,哪一點比別人差,且還已是一國之君,靳國已無人能夠威脅她的地位,而且她還救了我族,又替我們尋回聖物,你簡直太過份了。”
??商族族長一看到契底氣就湧出來了,瞪著他就吼:“就是你小子混蛋,為什麽這麽多人偏偏要選她,呃——”感覺一股殺間襲來,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靳長恭,見她沒有看他們,卻依舊嚇怕了似的壓低聲音咬牙道:“她既殘暴又喜歡殺人!你讓我怎麽放心將商族交給她!”
??“誰沒有殺過人,在這亂世不敢殺人才是讓人鄙視吧?”咳咳,當然,他的陛下稍微特殊一點,殺得比人家多很多而已。
??商族族長微窒,一想也是哦,於是他跺了跺腳,又道:“他養男寵,道德敗壞!”
??“這——這是皇族的通病,族長那是您沒有經常出外,根本不知道現在的世道亂得很,連瑞王也養了好幾個男寵呢,你咋不說,而我們陛下隻是貪玩了些,畢竟陛下才十六歲,別的玩男寵的都幾十歲了,而且現在她已經將男寵們都打發去為靳國效力了,不信下次我帶你去看?”
??商族族長眨了眨眼睛,難以想像原來外麵的世界都這麽瘋狂了,於是保持著半信半疑,又道:“她還練邪功,聽說天天要吸人血練功,這是何等殘暴!”
??“這倒是事實,不過陛下一般都吸那些死囚的血,現在也練好了,不會再吸了,正所謂人誰無錯,我們商族該以一顆善良真誠的心去接納她不是嗎?”這話說得契心肝直跳,臉上有些不自在,他這話純粹是亂掰的,所謂族長在糾結,一時之間也沒有發現。
??不得不說,混在靳長恭身邊這麽久,別的沒有學會,這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他倒是沒少學。
??商族族長被他信任的族人這麽一忽悠,果然開始猶豫起來了,這麽說來,她並不如外麵傳得那麽不堪了,可是……
??“族長,三人成虎的故事我記得跟你說過吧,看人要親目所睹才能下定論,你何時也學會了外麵那些人的成見,帶著有色而不堪的目光來看人,哎~”智者見契這麽努力,再加上他的確覺得靳長恭還不錯,忍不住想點醒一下他。
??商族族長一怔,是啊~他的確自從聽了靳長恭的生平事跡便一直對她心生厭惡,一直沒有真心去看過她的所作所為,這一次她來到商族,他故意為難她,讓護專門帶她走引敵人落網的那一條險道,後來護曾告訴過他,她並不想人們說得那麽壞,她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卻沒有生氣,更從來沒有想過要找他來理論。
??後來她一直安份守紀到達部落,他聽說她是一枚令人鄙視的斷袖君,還特意派了鶴這個符合外麵美少年標準的男子,去試探她,想讓她犯錯後能順理成章地攆出去,可她卻一直守規守則,不曾作出什麽不軌行為,令他氣悶不已。
??一次一次為難與試探通通失敗後,他卻隻知道不高興,卻不曾深思為何他會失敗。
??他的失敗,不就正好證明他的眼光短淺嗎?
??想了很多,也考慮了許久,商族族長看向正在玩耍金雕的靳長恭,重重咳了兩聲,惹來她輕輕撇了一眼,於是故作大方擺了擺手歎息道:“鳳主翎,就送給你吧~”
??靳長恭眸中笑意閃過,不用說她就看懂了他的意思,回頭看向那些黑鐵騎,黑鐵騎這一次也不用太上皇示意,也明白要配合靳長恭,再度懨息戰火,可是當他們以為沒事,卻見靳長恭再度沉下臉來,立即渾身一哆嗦,再度乖乖跪好。
??嗚嗚~如果可以,他們真想內牛滿麵,原以為好歹在她收伏商族這條路上,他們稍為盡了那麽一少許許的力,可以稍微將功折過,得到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赦免,可到頭來全是一場空。
??“寡人再問一次,商族族長,這鳳主翎是何物?”靳長恭眸光閃爍,立人前,凝聲問道。全身上下寂靜淡漠,如白雲後空遠的山峰。右手微抬,袍袖生風,卷起風沙驟起,嘩然一聲長翅如蛟龍升淵,破空而起。
??商族族長深吐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了,寬袍一揚,彎曲雙腿跪了下來,張臂一拜:“商族族長年華率領商族同胞拜見鳳主陛下。”
??眾長老與智者相視一笑,第二批落跪:“商族長老(智者)拜見鳳主陛下。”
??商族的眾人瞧了瞧族長們,再看了看靳長恭,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都紛紛朝著靳長恭跪下,包括契在內。
??一時之間,整個草原前方跪著商族,後方跪著黑鐵騎一眾,隻餘靳長恭、花公公與靳微遙是站著的。
??那場麵別提多若人注目了,對了,還有祭壇上觀察到這一幕,那些臉色或鐵青或失望或無奈或憤怒的鳳詣士主上,還站立著。
??“大家都起身吧,商族的末來,無論是榮譽還是能力,都絕不會在寡人身上被埋沒,你們即使現在不相信也無所謂,因為時間會帶你們去到末來,在那裏,你們商族與寡人,都會以傲世天下的姿態立於頂端。”所謂演講的技巧,就在於結尾必須要展望末來,暢想末來,管它三七二十一,都必須將場麵子話說得美好而誇張。
??事實上,她的話引起眾人的一致好評,商族本來就是一個單純一根筋的族氏,在他們心中一旦認主,便是一生一世,對於這個被族長與各位長老們幾百年才選定的鳳主,更是一味地偏袒了。
??就在商族人紛紛起身,紛紛開始討論喜悅不已時,靳微遙目光盯著靳長恭,淡漠開口道:“恭喜你,如願以償。”
??靳長恭月光似清輝蕩漾,泠泠的,孤寂的,有種月出天山的冷靜與堅強,她不再掩掩飾對他的態度:“帶著你的人離開吧。”
??留給他的隻有這麽一句,這是第一次靳長恭比他先走,這也是靳微遙第一次看見她的背影對著他,那一刻湧上來的情緒很複雜。
??看著她離他越來越遠,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海市蜃樓裏浮起的流光碎影,飄飄然遺世而獨立,似漠不關心地俯視滄瀾大地,翩絰衣袂飛揚,靜止無言。
??許久,他動了,卻是毫不猶豫轉身上馬。
??“走!”
??直到那隊人馬遠遠消失在天際之時,靳長恭才微微闔目,剛才他是幫了她,她知道他認為落在她手中,總比落在別國的人手中更好,這個男人的心七竅玲瓏心,也覺得取舍得當,如不是她毫無預警地出現破壞了他一切的計劃,或許這商族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吧。
??可是,她不懂,他既然能將靳國拱手相讓,說明根本不在意權勢不是嗎?可是他卻想爭取到商族,難道之前她對他的猜測有誤?看來,這個男人的心比她想像之中還要埋得深!
??商族的與鳳主之間的關係,嗯?怎麽說呢,有點像主人與忠犬,是需要認主的。
??當他們一行人再一次踏足在祭壇上,靳長恭已不像這一次是站在台下觀望,而是站在祭台上與他們一同參與,當然其它“落選”的主上都被請回去休息了,在這裏的全是商族重量極別的人。
??商族族長遞給她一個碗,碗中裝著清澈的酒,語氣幹巴巴地讓她割了灑些血進去。
??靳長恭嘴角一抽,您老真豪邁,人家的血都是滴的,卻要她一個人去灑這麽大方,這商族族長看來還憋著一股子氣。
??懶得跟這種小老頭兒計較,她取來匕首,正準備割手指時,一直守在她身邊的花公公麵色急促一變,伸手擋住:“還是讓奴才來替陛下吧~”
??商族族長一直盯著她們這方,見此衝上去一把揮開他,氣鼓鼓道:“你是什麽人,我們現在是要鳳主的血來結盟,你來割有什麽用,去~去~一邊呆著去!”
??花公公麵色不豫,他知道這個過程必須完成,闔動著雙唇還想說些什麽,卻靳長恭也沒有想太多,朝手指俐落地割了一個小口,朝酒中滴了幾滴,卻沒有想到商族族長端開那碗又相繼遞來十幾個碗,她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擦!這是獻血,還是歃血為盟啊?她這是要貢獻多少血才行啊,但她看到商族中一些重要人員都朝麵前一碗酒滴血就淚奔,她為眾,眾為她,可吃虧少血的是她啊!
??商族族長說了,這些酒中有他們的血,這樣就等於是契約一樣。
??終於滴完了十幾碗血,大家朝著靳長恭友善一笑,端著有她血的碗一飲而盡,而靳長恭則黑線地看著麵前的十幾個碗,那裏麵有著別人那新鮮的血,有商族族長的,長老們的,智者……
??可惜都不是處男,咳咳,童男的,所以她體內並不渴求,隻是覺得這十幾碗喝完,她估計會成為史上第一個喝酒撐死的鳳主了。
??“咳咳,陛下,不用全喝完,一碗喝一口就是了。”契當然看出她的猶豫,於是趁他們豪邁飲酒的時候,湊到靳長恭耳邊小聲說道。
??靳長恭聞言眼睛一亮,獎賞地拍了拍契這好小子,拿起喝一口就全部灑在地麵。即使隻有一口,喝了個十幾碗,也夠嗆的了。但是那商族族長卻跳起來了:“鳳主,你為什麽不喝完,我們通通都喝完的。”那叫個不滿與指責啊,不知情的還以為靳長恭幹了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靳長恭早就這廝會跑來抓她痛腳,早也想好了腹稿,於是眼都不眨一下地道:“這是因為寡人突然想起,既然寡人喝了,也要向女媧娘娘與商族的逝去的前輩祖先們一同致敬才行,並告訴他們商族是多麽努力終於選定了鳳主這一件喜事,寡人認為這件事情不能光顧我們自己,而忘了商族的存在與他們的重要。”
??聽著靳長恭的話,眾人頓時隻覺羞愧不已,他們明明就是商族子孫怎麽就沒有想到這一茬,可人家永樂帝多懂事兒,自己喝酒,種時候也不忘惦記著孝敬他們的祖先與神明。
??商族族長帽簷下的臉,羞愧得通紅,他恨不得找個洞躲進去,他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偷偷地覷了一眼靳長恭,小聲道:“鳳主,對、對不起啊,剛才對你失禮。”
??靳長恭驚訝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他們真的相信了?她隻不過隨便想一想的,顯然她低估計了商族對女媧的信仰力,還有對祖先的尊敬。不對,是他們好忽悠的程度!
??“不,是寡人平時不太注意言行,族長客氣了。”有梯子爬,靳長恭一貫都會順著上,可也不忍讓一個老人家跟她道歉,趕緊表現和善晚輩態度,笑露八顆牙。
??商族族長就更內疚了,這是多好一孩子啊!看她那純良而正直的笑容,那比雪水還純潔的眼睛,他怎麽就瞎了眼睛認為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呢。
??“族長,還有一件事情你沒有處理呢,既然選定了鳳主,其餘的幾位——?”智者範好笑地看著靳長恭那無辜的模樣,打斷了商族族長的自責。他可比別人看得清,這永樂帝啊,真是聰慧得令人又愛又怕。
??“哦,這事啊,我已經讓鶴那小子去辦了。”族長一醒起正事,就顯得正常很多。
??不一會兒,鶴端來了六碗酒,他朝智者打了聲招呼,然後將酒端在一邊,他們這廂認主儀式完成了,就將其餘六位詣鳳士及其主上都一並帶來了。
??族長看著他們,用一種遺憾又安慰的語氣道:“想必諸位都知道我族已經選定了鳳主,雖然很遺憾,不過我族之前說的話並不會反悔,鳳詣士可以任你們帶走。”
??底下的人臉色都不太好,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於事無補,畢竟在場的人誰能夠打得贏靳長恭這個怪物,就算一夥而上,也沒有什麽意義,人家商族都認了,還能依著他們鬧?
??這裏麵,最平淡反應的是夏國主上,他一直都是一個存在感很低的人,幾乎沒有人在意過他,而最失落而難受的則是雪域少主跟軒轅拔拓,他們與商族可謂是擦手而過,畢竟一個是商族族長心目中最佳的後選人,一個是有實力最強蒼國作後盾的人。
??其它的人有野心沒實力,有實力沒魄力,有魄力又被靳長恭稍前的表現打擊碎了自信。
??鶴這時應族長的命令,端給他們一人一碗酒後退在智者身後,而靳長恭站在商族族長身邊,聽他道:“這碗是離別酒,也是商族對你們的祝福酒,在這裏,老頭兒祝大家一路好走。”
??很明顯,他的語言用詞非常不好,聽著底下本來心情鬱悶的人,直接想應了他那一句話,跑去自殺,然後“一路好走”!但還是一口將酒飲盡,其中發泄情緒的居多。
??商族族長看他們通通喝光,這安心地放下碗,笑得有些奸詐可惜別人看不到,他小聲問鶴:“什麽時候開始?”
??鶴麵無表情,道:“三、二、一。”
??隨著“一”落地,那六人便應聲而倒下,卻被六名鳳詣士分明接住站在地上,他們不驚不慌,像早已知道這種結果一樣。
??“將你們的主上帶回去吧,這一次他們進入商族的事情,還有與我們鳳主是誰的這些記憶,都通通刪去了,他們不會再記得。而你們雖然可以忠心主上,卻不能背叛商族,要記住,雖然你們是鳳詣士,卻更是商族的人!”
??商族族長第一次用這麽嚴厲的語氣對自己的族人,那難道威嚴的模樣,讓靳長恭都側目了。
??鳳詣士紛紛垂下頭,單膝跪在地上,道:“是,絕不背叛商族!”
??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各自下去後,靳長恭卻覺得不太保障,問智者道:“就這麽放他們走嗎?”
??智者範看了她一眼,道:“放心,鳳詣士不會背叛商族的,他們的忠誠是通過從小便反複深度催眠暗示,如果敢背叛就會從腦子裏發出一種刺激,瞬間變成癡兒。”
??靳長恭微訝,原來他們也並不是真的那麽笨嘛,還懂得事前預防,不過她卻搖搖頭道:“寡人說的並不是這個,這幾個人既然來到我們的地盤,難道還要將煮熟的鴨子放走,幹淨直接滅了不是更好?”
??智者範一個沒有忍住,猛地咳了起來:“鳳、鳳主,不可,不行,我們商族有商族的準則,這種背後下手,或者說是利用完就殺的態度,會被上古神懲罰的,希望您能理解。”
??靳長恭算是明白了,他是在暗示,您可以是一個沒有原則,沒有道德的人,可他們有啊,不準她跑去下黑手!
??完成商族認主儀式後,商族族長要跟長老們一道去跟族裏人商議事情,明日有結果就會再跟靳長恭討論,另一方麵鶴則要去處理那幾個失憶問題人物出族之事,而靳長恭三人則跟著智者先帶去鳳主的住所休息。
??不得不說,商族撥給鳳主的居所比起之前讓她住的地方不可同日而語,雖然也是原始居民住所,可這個是在一個參大天樹的樹幹裏挖空,做成一個房子,裏麵家具全是上等木雕,有種園藝風格,這種鬼斧神工的技術真讓人咋舌。
??更重要的就是樹層後麵連接著的那一大片粼粼碧綠的湖水,看得讓靳長恭忍不住撲上去,天知道她有好幾天沒有正紅洗過一個澡了,今天晚上她絕對要痛痛快快地刷掉一層皮才行。
??等智者交待一些事情離開後,靳長恭才有閑心感覺被割破的手指刺痛,奇怪地看到那根剛才割傷的手指,竟然還在流血,上麵那層隨便綁的布帶都染紅濕透了。
??“陛下,怎麽樣了?”花公公待智者一走,打來一盤水,趕緊急步抓起她的手。
??靳長恭看他端來的水,與著急的樣子,笑笑道:“沒事,隻是一個小口。”
??“不,不隻是一個小口!”花公公神色嚴肅,拉著她的手在水中清洗一下,然後看著那豔緋的血珠再度浸上一,猶豫了一下,他倏地將靳長恭還在冒血的手含進了口中。
??那濕潤柔軟的觸感讓靳長恭一傻,感覺那蠕動的軟香裹著她的指尖,她感覺那一截在他口中的手指簡直就已經像燒紅的鐵一樣熱了。
??“放、放開,不用這麽誇張!”靳長恭想將手指搶回來,可是卻被他緊緊抓住。
??“等一下。”花公公吐出她的手指,從懷中取出一瓶藥粉灑在上麵,再拿出絲帕撕成一條綁在她手上,叮囑道:“不能碰水,絕對不能碰,陛下記住了嗎?”
??靳長恭看到他鄭重的表情,嘀咕道:“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娘娘腔的,怎麽一下子變得還挺像一個男人了。”
??花公公耳朵有多利啊,他可能沒有聽見嗎?他暗啐,這小祖宗真是不識好歹,甩了甩破了一截的絲帕,他哀怨地嗔了她一眼道:“陛下,真是壞死了~”
??噗~靳長恭頓時雷得外焦內酥,真心扛不住了!
??她錯了,明明他最近才稍微正常一點,她偏偏要拿壺不開提那壺,現在他又要恢複人妖模式,她這不是自作孽啊~
??這樹屋攏共隻有兩間小房子,所以除了靳長恭私人一間外,剩下一間隻有兩人一起住,但是花公公這人有怪癖,不喜歡跟男人一張床,於是契隻有很悲催地被趕回他原來的住處。(契是不敢違抗花公公的決定的。)
??這時靳長恭才想起來,契好像自從回到商族就從來沒有提過他的家人,也沒有一次提過要回去他原來的住處,這不是很奇怪嗎?
??於是,一夥人在用晚膳時,她就直接問了:“契,你是不是已經是一個孤兒了?”
??正在喝湯的契猝不及防一口湯水噴了出來,他擦了擦嘴邊油漬,哭喪著臉道:“我的陛下哎,你又是從哪裏聽來的傳言啊,我可是上有父母還有爺,下有弟弟幾個。”
??靳長恭嫌棄地看著那被他糟蹋過的湯,花公公立即將他剛盛起的湯放在她手邊,換走了那碗正中契汙染的燙,靳長恭這才臉色好看一點,端起來喝了兩口,道:“不是聽說,而是推斷,你不是從來沒有提過嗎?”
??契笑得幹幹地將那碗有著他唾液的湯放回在自己麵前,解釋道:“我們家其實也是共妻家族,我娘有五個丈夫,生了八個孩子,所以啊,家裏一貫多我一個不算多,少我一個不算少。所以自從我當了鳳詣士開始,就很少跟家裏人往來了,或者說他們對我開始顧及了,每次見麵不太像一家人,更像是上位者見下位者,所以我既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也不想給他們找不自在,就這樣大家分開過吧,可能還好些。”
??聽完他的話,靳長恭第一反應就是點頭:“沒錯,單身萬歲,你們家人太多又吵,而且你娘五個男子,每天房子裏傳出嗯嗯啊啊的聲音,也非常影響睡眠不是?”
??契與花公公聞言,一個看她就像看外星生物一樣,一個笑眯了眼睛,眸光盈滿的光彩流轉。“我這話說過給幾個人聽,他們每一個不是一臉同情,就是勸東勸西,陛下,你真乃神人也。”契對她非常正紅地堅起大拇指,一說完,就捧起碗使勁刨飯,掩住眸中掩不住的喜悅神色。
??靳長恭挑挑眉,看他吃得香,也起筷卻看到碗中已放了一菜,看了一眼花公公笑意盈盈的模樣,然後笑得僵硬,果斷夾起放在契的碗中:“別光吃飯,來吃點菜。”
??契嗯嗯點頭,雖然他不喜歡吃韭菜,但是陛下夾的他都愛。
??靳長恭又準備吃飯,突兀地看見碗裏又出現一個令她頭痛的東西,花公公依舊一副蛋定的模樣,她看了眼契,再次柔聲道:“契,別光吃菜,肉也吃點。”
??契看到碗中那一個死不瞑目的雞頭,差點沒噎著,他看了一眼靳長恭那“鼓勵”的目光,他咬一牙,吃了!
??而靳長恭臉卻沉下來,這貨真愚不可及,明明她都給他使了眼神,讓他改反抗時就反抗,咋還愣頭愣頭地“啃”了呢?
??他不反抗,她怎麽有機會跟那個蛋定的家夥吼,別再夾菜了,也不看看自己啥鑒賞水平,全是她討厭的食物,誰愛吃雞頭!誰愛吃韭菜!
??這頓飯,兩個人吃得鬱悶且憋氣,此刻靳長恭終於明白,花公公要整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那個可憐像小媳婦一樣的契。
??他知道她肯定不會吃的,也不會扔掉,憑他對她的了解,柿子都挑軟的捏,絕對會轉移。於是受害者就隻有那個好欺負的契。
??契,你要恨就恨那個腹黑的花公公吧,陛下她也很無奈,真的很無奈啊!
??(契的心聲:騙人,後麵明明知道了,還不是一樣使勁給他夾,根本就是跟花公公狼狽為奸,助紂為虐~~~)
??太陽下山後,契就被花公公趕走了,而靳長恭則一直待在房中思考怎麽才能好好洗一個澡。
??今天中午花公公就嚴重警告過她,不能碰水,她不想理他,可是他很認真,少見的認真,於是這讓靳長恭很糾結。
??她其實多少猜測到原因了,她練了浴血魔功後,體質比較特殊,是一種傷口極難愈合的體質,而且一個不注意,可能會血流不止,畢竟那麽一個小傷口,她都無法自動止血,難怪花公公不願意她割傷。
??他知道的還真多啊~靳長恭歎息一聲,這種致命的秘密,她相信前身永樂帝肯定沒有告訴他,然而他卻都知道,還有商族的事情他也了如指掌。
??他……到底誰,為什麽要一直陪在她身邊?
??對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就是靳長恭被刺殺的時候,對別人來說可能隻是一個小傷,卻最終讓她死了,但是當她醒來後,傷口已經漸漸痊愈,不再流血,這怎麽可能呢?
??驀地,她腦中閃過一物,便從懷中一包香囊裏取出她以前經常佩戴的血鑽,因為怕被人一眼認出身份,所以她將它收起來了,記得當時花公公就極力反對過,卻被她忽略罷了。
??血鑽在橘幻色的燭火中,紅得妖異而惑人,這讓靳長恭莫名其妙想起了花公公那一身紅衣。
??抱著試探的態度,她將它重新戴著額頭,然後撕開包著的手,將藥粉洗掉,再觀察半晌果然沒有再流血,甚至還感覺傷口麻麻癢癢,像要快要愈合的感寶貝兒。
??“以前我一直以為是靳長恭的身體太變態,有什麽傷都能很快痊愈,原來真正是靠它的功勞啊,這到底是一件什麽樣的寶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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