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那個人……是歐陽博?”過了很久,高子謙打破室內冰封似的平靜,用猜測的語氣問道:“你在為他不開心?”
??蘭翹放開vodka,拍拍它的頭把它放下沙發, 坦然承認:“恩,是他。”
??“你愛上他了?”
??她微笑:“不,還沒來得及……我‘挺’慶幸的,自己還沒來得及愛上他。”她看著他:“你其實知道對不對?他有個分居八年的太太在美國,所以上次你說得含含糊糊的。”
??“他結過婚?”高子謙揚起臉,顯得有些震驚:“我不知道!我認識他是因為我哥跟他做過一筆生意,後來無意中我們聊天的時候他說他很厲害……我哥那人特驕傲,如果他真心說一個人厲害,那人肯定相當‘精’明,所以……”
??蘭翹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她又笑了笑:“你聽說他很厲害,怕我吃虧,就特意提點我;但是又怕我錯過好男人,所以不說得太明白……謝謝你,高子謙。”
??高子謙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咳,有什麽好謝的,我要是當時多問幾句就好了。”
??蘭翹說:“得了,你以為你是神仙,能夠未卜先知?三個月以前,你都不知道世界上有蘭翹這個人。”
??高子謙怔了怔,感歎似的噓了口氣:“是啊,三個月以前,我們甚至不認識。”
??蘭翹回憶和高子謙認識的情景,也很感慨:“其實,我就是認得你的那天第一次見到歐陽博,上午見到你,下午認識他。”
??高子謙眨了眨眼睛,微笑著說:“那天你穿一套黑‘色’的套裙,‘胸’口別著一支蝴蝶‘胸’針,挽頭發的簪子好像就是今天戴的這根……而且當時還在感冒,打噴嚏、流眼淚,鼻子紅紅的,我找你的時候,你心裏其實特別不耐煩吧?不過還要裝作很客氣,有問必答。”
??蘭翹很尷尬:“你記‘性’怎麽這麽好?”
??“恩,我都記得。”高子謙靠進沙發裏,把一隻粉紅‘色’的抱枕拿在手上拋著玩:“當時我想,真實的生活就應該像你那樣過,哪怕生病、心情不好,也照樣很努力、很認真。你那時樣子可憐兮兮的,我其實‘挺’想折出去給你買感冒‘藥’的,不過克製住了,因為怕被人罵有病。”
??蘭翹好奇地問:“你對每個人都這麽好麽?”
??高子謙想了想:“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我不是聖人,當然不可能為了幫助陌生人而損害自己的利益,也不會刻意去為了不認識的人‘花’時間。但有些隻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剛好又落到自己眼睛裏,為什麽不去做呢?也許隻是一分鍾、一塊錢,卻能讓別人開心,這是很難得的。”
??蘭翹歎了口氣:“這就是學數學的人邏輯?你們不應該是最斤斤計較的麽?”
??高子謙正‘色’道:“但是人生並不單單隻由數學一‘門’學問組成,而且哪怕在組合數學裏,我們也常常會考慮用不同的觀察角度來看問題。”
??蘭翹說:“你現在算是教育我?那好吧,冰箱裏還有一根黃瓜,我本來打算拿來做麵膜的,你就不要太計較我這個主人的懶惰,順便做個拍黃瓜來給我們下酒好了。”
??高子謙直皺眉:“這麽好的冰酒,你用拍黃瓜下酒?”
??蘭翹懶洋洋地說:“我這個人啊,一直努力裝時尚、裝小資,在公司裏,連大‘門’鑰匙都要裝模作樣地念成:大‘門’key,但其實我骨子裏‘挺’農民的,始終覺得下酒菜最好的就是拍黃瓜、醬鴨爪和油炸‘花’生米,大家這麽熟,今天在你麵前我就不裝了,實在是累死了。”
??高子謙無可奈何地笑起來,果然起身去做了一盤拍黃瓜給蘭翹下酒。
??蘭翹咀嚼著碧綠鬆脆的黃瓜,又飲了口酒:“其實隻要人知足,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有菜吃,有酒喝,夫複何求?既不用絞盡腦汁,也不用處心積慮,不怕你笑,我今天真是丟臉丟大發了,約會之前就已經在給自己出吃完飯以後的選擇題,1、常規項目,互相祝對方聖誕快樂,然後各自回房;2、自選項目,提議去黃浦江邊看看夜景,順道商量待會去他的房間還是我的房間。”
??高子謙怔了怔,臉上表情錯綜複雜:“那為什麽後來沒有選2?就因為他有個分居太太的緣故?”
??蘭翹搖搖頭:“隻能算是原因之一,我並不是一個對道德標準要求特別高的人,歐陽博說他大概兩個月以後可以搞定離婚手續,這話我相信,因為他完全可以不告訴我。(……)如果今晚我過不了這個坎,我大可以等到兩個月以後,那樣的話,第三者這個帽子永遠都戴不到我頭上……不過想來想去,我還是打算徹底放棄。”
??“為什麽?”
??蘭翹指了指桌子上的表盒:“那塊表,是價值三十萬的ronde folle,我絕不昧良心說我不想要、不喜歡,而且就算真的不喜歡,我也可以拿它去換一台夢寐以求的mini,但是最終我也還是得還給歐陽博。中國的古話總是有道理的,無功不受祿,歐陽博那麽‘精’,難道我天真得會相信他一句:我送給‘女’人的東西,從沒有收回的習慣,就真的平白無故收這麽貴重的禮物?收了他的東西,我隻有兩個選擇,1、從此以後遠圖的case,我給他做‘私’單,不經過公司,不收取費用;2、做他的***。兩個選項我都不能選,因為代價太大,所以那塊表,哪怕再喜歡,也不能要——就像歐陽博這個人,哪怕我知道可能永遠都遇不上比他更合適的,也必須放棄。”
??她再倒上一杯酒,自斟自飲,嘴角滿含著自嘲的笑。其實去上海之前,她強烈掙紮過:現實和愛情如果隻能選一樣,到底該選誰,不過最後她打算妥協,因為她想做一個強大男人背後的王熙鳳,但是沒想到老天連妥協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歐陽博對另一半的要求是聰明漂亮,善解人意,基本屬於自定義條件,可謂高也可謂不高,不過按照hr的眼光來看,這是個可替代‘性’非常大的職位,能達到這種條件的‘女’人實在是多了去了,而且人家沒準還比自己年輕。蘭翹本想施展手段讓歐陽博喜歡上自己,那麽保險係數就可以借此大大提高——被男人愛著的‘女’人總是矜貴的。她覺得歐陽博不肯說喜歡,無非是自己哪裏不夠好、不夠完美,隻要相處時間多點,總能發現對方的興趣愛好,也許可以投其所好。但是她錯了,歐陽博並不單止不喜歡她,他誰都不喜歡,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他是真正在商場上打滾的生意人,什麽東西都可以拿來秤斤論兩、計算談條件,當然愛情也可以變成一件投資企劃案。他的心就像腕表上的鑽石,固然華麗璀璨卻也冷硬傷人。
??他談起離婚時的態度,讓蘭翹寒心,十年前便結縭的妻子,相識於微時,估計也曾同甘共苦,如今說起,語氣輕鬆,像甩掉一塊用不上的抹布。這個男人隻不過覺得自己還不錯,有點意思,所以願意為她多‘花’些心思,但是天知道他以後能遇見多少比她更聰明、漂亮的‘女’子。
??蘭翹想象不出以後自己要戰戰兢兢地擔心著隨時可能被解雇的日子,她覺得那樣對自己太不公平,緊接著,周琳流產的消息,讓她徹底打消了攀上枝頭做鳳凰的念頭。還是那句老話,能夠登上頂峰,極目遠眺世間美景是佳話,但自身完全還是必須放在第一位,不然有命上去,沒命下來。
??所以蘭翹很慶幸,她還沒來得及愛上歐陽博,所以不至於頭腦發昏,要為他拋頭顱、灑熱血,赴湯蹈火。
??隻是道理雖然容易想明白,徹底放下卻始終心有不甘。
??她寧願沒有遇到過他,那樣起碼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三十歲的‘女’人,實在架不住美夢一次又一次地破滅。
??一瓶酒,對於一個心情跌落至穀底的‘女’人來說,消逝得就像美夢破滅一樣快。
??當酒瓶終於見底之後,蘭翹覺得有些頭暈,客廳天‘花’板上的吊燈忽遠忽近,讓她相當疑‘惑’地伸手去抓。她把瓶子倒了個底朝天,發覺已經涓滴不剩,於是含含糊糊地對高子謙說:“你家裏還有沒有酒,拿過來。”
??“沒有!”高子謙溫軟地哄她:“你明天要不要上班,想喝的話,我改天再陪你喝好了。”
??語氣柔和,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仿佛不是蘭翹比他大四歲,而是他比蘭翹大四歲。
??蘭翹不理他,到處‘亂’轉找手袋,口裏說:“去他的上班!我錢包呢?拿錢給vodka,讓它去買……”
??腳下沒站穩,一個趔趄撲倒在沙發上,高子謙嚇了一跳,輕輕把她轉過來:“沒事吧?”
??看到她的臉,他怔住了,淚水正緩緩從她的眼眶裏滑落,像一串晶瑩的玻璃珠子。他不是沒見過流淚的‘女’人,但他沒想到蘭翹會哭——蘭翹,是那種永遠知道該在何時何地使用何種表情的人,身體不適、心情不佳都沒關係,關鍵要優雅好看。
??但是她現在在哭,不是嚎啕大哭,隻是有細小的水珠從眼裏落下來,甚至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她抓著他的‘胸’襟,喃喃道:“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啊?真是……倒黴到家了……”
??高子謙認真地看著蘭翹褪了妝後素淨的臉,過了片刻,慢慢地低頭將‘唇’印到微微有些鹹苦的淚水上。
??他的‘吻’很輕,但是很炙熱,一點一點熨幹了水痕,然後細密地‘吻’著她的睫‘毛’和鼻梁,最後慢慢落到她的‘唇’上。蘭翹睜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臉在放大,清晰得可以看到麵頰上的絨‘毛’,那是一張光滑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他身上的淡淡薄荷味道充斥在鼻端,清新而爽潔。
??她不再猶豫,開始用力回‘吻’他,他們的‘唇’舌‘交’纏到一起,有著冰酒的醇和芬芳和蛋糕的甜美柔滑。
??蘭翹開始一寸一寸地緊貼到高子謙身上,她覺得渾身發熱,腦子卻還有三分清醒,她知道這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但是並不打算停止……
??這是一個糟糕的平安夜,一個‘女’人‘弄’丟了心儀已久的極品男人、心情很糟、喝了很多酒、房間裏的這個人是個很優秀、很英俊的男子,而且他在主動‘吻’她;這些理由,足夠讓蘭翹作出任何事。
??她開始勇敢地動手去拉高子謙身上那件小羊皮的煙草黃外套。
??但是高子謙忽然拉住她的手,慢慢把她推開,蘭翹有些‘迷’茫,‘胸’口劇烈起伏,張著嘴看他。
??高子謙微微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把她打橫抱起來,一直抱到臥室裏。他把她放到‘床’上,幫她脫掉鞋,然後把被子拉上來,輕聲說:“睡吧。”
??他關上燈,但是並沒有離開,一直坐在‘床’邊。
??蘭翹閉著眼睛問:“為什麽?”
??高子謙背對著她,沉默一會,沉聲道:“你很難過,所以很了很多酒,自艾自憐,接下去還要做自己認為很酷的事,但是我不想那樣。”
??蘭翹繼續問:“為什麽?”
??如果不是想要這個,那你為什麽要‘吻’我?
??高子謙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因為我還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知道自己為什麽‘吻’你,也許很久以前我就想這麽做了。但是我不想要一段因為酒後‘亂’‘性’而開始的感情,我也不想和你one night st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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