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風輕雲淡
梅雨天很快就來了。
??樓下擺報攤的大伯一邊抖著腳,一邊皺著眉用上海話嘮叨:
??“青菜都漲了3毛了,梅雨要下到啥辰光啊?”
??流水笑了笑,花了一塊錢買了張《申江服務導報》,夾在腋下上樓。申報她每周都買,其實也不怎麽看,很多東西隻是為了成全一種習慣。
??開門進去就聽見阿花和那隻折耳貓正在大戰,阿花頗幼稚得大叫著威脅那隻貓。
??“老遠就聽見你的海豹音了。”05年超女後,所有尖叫基本都被歸為海洋生物發出的聲音。
??小丫頭用眼神鄙視了流水的風涼話。
??阿花則撇著嘴,毫不客氣的領走了報紙。
??流水閉了閉眼睛,對阿花說:
??“我上去休息一下。”
??阿花這才注意到流水看上去臉色不大好。
??“你怎麽了?”這個時候表示關心老板的話,老板也許被感動了就發個紅包?
??上去摸了摸流水的額頭,這才發現燙得嚇人。
??“你發燒了?要去醫院啊。”雖然輪到自己去醫院總是不願意,但勸人去醫院還是很勤快的。
??流水笑:
??“又不是什麽大病。昨晚上出酒吧的時候沒帶傘,淋了點雨,睡一覺吃點藥就好了。”
??“啊?怎麽可以這樣?你又不是醫生?”阿花橫眉冷對,表示強烈的憤慨,現在的年輕人怎麽回事,一點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流水拿了手上的塑料袋晃了晃,表示她已經買了藥了:
??“今天別逼我上班就可以了,我要蒙頭睡大覺。”
??空調開到除濕狀態,躲進被窩裏,這樣在梅雨天睡覺才舒服。
??窗外的雨輕柔,但卻密密麻麻的打在窗子上,好像一個太極高手,用力不大,卻招招奪命。
??流水吃了藥開始昏昏沉沉起來,把被子裹緊了,天空灰暗,就像那年的冬天,每次從沙發上看窗外總能看見鉛灰的顏色,和不斷飄下的大雪。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房間裏走動,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叫她吃飯,吃飯?她還沒睡夠呢?
??又是迷迷糊糊中,有人用輕柔的手觸碰她的額頭。那手柔軟而帶著芳香,有些涼意,額頭本來的火燙被驅除了,舒服極了。
??流水愜意的出聲。
??雨水一直打著玻璃窗,流水在重複的節奏中沉沉睡去。
??或許是欺負她一直都不怎麽生病,這次的感冒來的凶猛,去的緩慢。在好與不好之間不停徘徊,讓流水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星期。
??“啊呀,我怎麽又成保姆了?”阿花非常不滿意如今的新工作,很不客氣地舀了粥端上來“啪”一聲把碗放在床頭櫃。
??“辛苦辛苦。”流水陪著笑臉,“您老還是忙別的吧。”
??阿花一副逼上梁山的表情:
??“哪裏有大美女辛苦啊?來回兩頭跑,上班之外還給你每天熬粥喝。”
??流水歎了口氣:
??“其實我不喜歡喝粥,我喜歡吃飯。”
??阿花順勢給了她一個栗子頭:
??“身在福中不知福!勿曉得知足是啥麽事。”
??小丫頭坐在窗台上,居高臨下嘲笑著流水。
??流水故意唏哩呼嚕將粥喝的山響。
??她當然知道單清源對她有多好。
??清源下班一般很晚,又在金橋開發區,每天來一趟都要花一個半小時,最近幾天她索性住在了流水這裏。
??流水在她回來的時候一般都在睡覺。
??清源習慣性的上樓摸摸她的額頭,然後下樓去廚房煮粥,接著開始打電話。
??清源電話非常多,特別是這段時間,除了打回家問問清流的情況,其他的基本上用的都是英語。
??每次清源打電話的時候都會壓低聲音,然後跑到窗邊或者廚房。有一次流水醒來還聽到了清源低聲的詛咒。
??流水知道哪兒不大對勁了。
??一日,梅雨難得放晴。清源替流水在陽台上放了藤椅:
??“我們看星星。”
??星星自然是沒有的,雲層厚厚的,代表明天還是會下雨。四周裝滿了玻璃的陽台能清晰看到八佰伴閃爍的亮燈。
??清源坐著削蘋果,然後將蘋果皮拎起來,皮不斷,她便開心的笑。
??“sam最近好麽?”流水忽然這樣問。
??清源笑起來:
??“能怎麽樣?還不是這樣。”
??“他什麽時候來上海?”流水接過清源削好了皮,切好了並插上了牙簽的蘋果塊。
??“估計不會來。”清源回答。
??“不來?把你們兩個放在這裏,自己不過來?”流水挑眉。
??清源好像早就知道流水會問,她坐在小凳子上,抬頭看流水,咬了口蘋果,微微笑卻就是不回答。
??她像個大孩子一樣似乎在頑皮的挑釁流水。
??流水摸了摸鼻子:
??“你再不回去,清流不是既沒爹又沒媽了?”
??清源也點了點頭:
??“所以我準備明天回去住。你別想我阿。”
??她的話說得那麽自然,流水不好反駁,也反駁不出,隻好勉強笑了笑。
??夜已經來了,隻是這房子被外麵的燈光照的恍如白晝。
??清源抱怨了句:
??“一點都看不到星星呢。我別墅那裏每天晚上都看得到。”
??流水笑:
??“誰叫你住鄉下。上次清流出事了你就知道別墅有多好了。”
??清源臉色沉了沉:
??“那天我真得很害怕他出什麽事。”她的聲音低下去,“我隻有一個孩子。我怕他又成為我錯誤的犧牲品。”
??“又?”流水敏感的注意到。
??清源抬起頭,眼眶中已經濕潤:
??“你知道李銳和我的事了吧??”
??見流水點頭,她含淚無奈笑了笑:
??“我犯了個很大的錯誤,然後好像控製不住似的一路犯下去。”
??眼眶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翻滾下她光滑的臉頰。流水伸手撫摸她的發。
??“我發現我懷孕了,但為了出國,我還是去墮了胎,可是看著那堆血水,我後悔了。”清源平靜的敘述著,卻止不住眼淚泉湧,流水將餐巾紙遞給她,“於是我發誓,我要有個小孩,我要好好對待他,我要彌補我之前所犯的罪孽。”
??清源抬頭看流水,黑色的雙瞳被潤濕了,閃閃動人。
??“流水,你知道麽我現在是基督教徒。”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sam讓我入教的。”
??“sam是個好丈夫對麽?那些錯誤成就了你和sam之間的姻緣,讓你幸福美滿,所以說古人很厲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種話都想得出來。”流水撫著她略卷的長發,逗著她。
??清源果然笑出來,她從流水手中搶過餐巾紙擦眼淚。
??“我和sam,也是我一時鬼迷心竅犯的錯誤之一罷了。”她低著頭輕輕地說了這句話。
??流水撫著她長發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她如象牙般精致的額頭。
??“我現在正在彌補這個錯誤。”清源仰頭看流水,不躲避不退縮,看進流水眼中。
??流水皺眉,流水知道自己的預感一向很準,流水有些惴惴不安的開口:
??“怎麽,彌補?”
??“正在辦離婚手續。”清源說,然後勝利性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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