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憎恨
也許是太過氣憤,司南明鏡並未帶上隨行家丁,單槍匹馬,闖進了司南宇所在的院子。
而一進入院子,微風一吹,濃鬱的酒香便縈繞在鼻尖,使得司南明鏡本能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揉揉鼻頭,下意識皺了眉頭,心頭越發惱怒。
抬眼,家仆服飾之人匆匆忙忙小跑而來,待走近了,於她行禮,說幾句恭迎的話。
可司南明鏡卻並未把其放在眼裏,她的目光落在房門處,眯著眼睛等待著什麽。
但她望穿門檻,也不曾等來其他人出現,沒有太大耐心的她很快失望了,微微提了裙擺,小步快走,朝著房門移動。
還未等跨進房門,司南明鏡便率先吼了出來。
“司南宇,你到底還要喝酒喝到幾時?你是司南府唯一的男丁,就不能拿出點像樣的名聲來嗎?”
房內無人答話,司南明鏡闖進去,左右看去,瞥見桌前安靜地端坐,擺放著茶具的司南宇。
她目光一暗,走過去。
待她臨近木桌,這一次,卻是司南宇先開了口,同時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姐姐,我這裏沒有什麽好酒,這壇女兒紅珍藏多年,聽聞姐姐要來,便特地喚阿隆抬出來,好與姐姐你共飲。”
說著,司南宇朝著司南明鏡微微一笑,往早已擺放在司南明鏡位置的酒杯斟滿,接著又為自己滿上。
目睹他與平常完全不同的態度,又聽聞他不同尋常時的話語。司南明鏡心頭不由得警惕起來,看著前者沉吟著。
隨即,她的目光又轉移到麵前放著的盛滿了的酒杯上,心頭思索著,開口。
“今日怎麽有興趣和我喝酒?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
三兩話語,卻滿是試探。
司南宇心知肚明,麵上卻仍帶著淡淡的笑容,接了她的話。
“敢問在姐姐心目中,以前的我是怎麽樣的?姐姐你覺得我變了嗎?也罷,在我心目中,以前的你也不是這樣的。”
語畢,司南宇的麵上流露出些許哀傷,微微低了頭,似乎當真動了情緒。
司南明鏡越發覺得奇怪,但她也不是喜歡拐彎抹角之人,當即將心中所想之疑問提了出來。
“司南宇,你心裏又在想什麽?要和我對抗嗎?你明知道是沒用的,以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踩到我頭上來。”
“姐姐多心了,我隻是單純地想和姐姐喝酒,如今姐姐做了家主,我們姐弟之間這樣小小的要求也得不到滿足了嗎?”
司南宇搖搖頭,哀傷中又帶了幾分無奈,開口反問。
微微扭頭看過去,便瞥見司南明鏡銳利而探尋的目光,司南宇心頭一驚,下意識將頭撇開。
他心中終究是有些害怕的,害怕被司南明鏡看出眼睛裏自然流露的情緒。
又或者說,他害怕的是眼中流露的情緒不是此時的他想要的,眼底不經意間,映出憎恨的影子。
——是的,司南明鏡是他的親姐姐,但此時,他卻恨她,甚至想過她為何不盡快死去。
很多時候執著的憎恨也需要理由,但對於他人來說,司南宇的理由,似乎太過幼稚了。
但在他本人看來,英雄不過美人關,說的是那麽幾分道理的。
用司南明鏡的話來說,他是家中老末,卻也是家中盛寵之人。而他自己則覺得,自己隻是一個被束縛的傀儡而已。
他對家中權位之爭毫無興趣,對於姐姐,也是畢恭畢敬,有求必應。
甚至,她想要家主之位,他並未猶豫太久,便主動讓於她,聽從她的叮囑,不再管府中事務,逼迫爹爹任用她。
——隻要對家裏好,誰處理事務,誰做家主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這樣天真地想著。
但他沒有想到,待爹爹去世,她坐上家主之位,不出三月,便奪去了他摯愛之人的性命。
那個女孩,對他而言是生命中的一道光,不管她是否依司南明鏡之言對他另有目的,他都認定了這一人。
司南宇心中思緒萬千,頭漸漸地越垂越低,站在他對麵的司南明鏡越發看不清他的神情。
與司南宇相處多年,又是同生於一母,她早就摸清了司南宇的性格,心中有所猜測,嘴上便直說了。
“司南宇,你早就對我有所不滿了是嗎?就因為梁璐那個賤人?”
“閉嘴!你沒有資格說她的不是。”
那方話音未落,司南宇便猛地抬頭,雙目赤紅地吼了出來。
之後,又覺不妥,恨恨地咬了咬牙,再次低頭,喝盡杯中酒,又提起酒壺,給自己盛滿。
許久無人像這般對著自己吼叫,司南明鏡皺了眉頭,心中不快。
“我怎麽就沒有資格?我早就跟你解釋過了,那個女人對我們司南府圖謀不軌,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話嗎?”
“相信?嗬,姐姐,難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親自毒殺了自己親生父親之人的話嗎?”
司南宇定則司南明鏡的麵容,麵帶嘲弄,又存了幾分悲涼。
而他的話一出口,司南明鏡本能地看向四周,似乎尋找著什麽。
司南宇瞥他一眼,猜透了她心中所想,又是一笑,言。
“不用擔心,姐姐。那兩個家夥早就吩咐過,支開了,現在這裏除了我們兩個誰也沒有,你完全不用擔心你的罪孽,被他人知曉。”
“司南宇,原來你都知道……”
聽聞其言,司南明鏡麵色一僵,身形猛地搖晃了一下,本能地扶住了木桌邊緣。
似乎回想起什麽,她的神情有些恍惚,麵色變化不定,時而迷茫,時而猙獰。
但不過片刻,她的目光便恢複了清明,定定地看著司南宇,道。
“不!你什麽都不知道,真是愚蠢,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根本就什麽也不知道。”
對於這番說辭,司南宇明顯是不信的,他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又喝了一杯酒。
“事到如今你還想要狡辯嗎?為了家主之位,你早就變得不像你自己了。”
“閉嘴,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在這裏趾高氣昂的指責我!”
司南明鏡後腿一步,瞪著司南宇,接著又道。
“明日起不許你在府中飲酒,如若在被我發現,禁足一月。過了這次的事情你喝成什麽樣子,曝屍街頭我都不管,但是現在,別給我添亂。”
說完,司南明鏡憤恨地轉身,步伐匆匆出了房門。
守在院子門口的阿羽冷不丁瞥見她出來,嚇了一跳,連忙跟上去,送了一段路程。
而房內,司南宇聽著司南明鏡對守門的阿羽惡言相向,聲音漸漸地又遠了,院中恢複了安靜。
他把玩手中的空酒杯,複而放下,握住了原屬於司南明鏡的那一杯。
“可惜了我這上好的女兒紅,竟然得不到應有的賞識。為什麽不喝呢?我親愛的姐姐,是怕裏麵放了毒藥嗎?”
司南宇勾唇一笑,眉眼半合,麵上忽地呈現出片刻邪魅。
他仰頭,喝盡杯中酒。舔了舔唇邊,喃喃自語。
“看來你也很怕死呢,姐姐。”
另一邊,雲府。
回到雲府之後,雲嬌打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去姬如逸軒所在的廂房。
其一自然是為了探望,而其二,也是為了查看他的傷勢恢複地如何。
雖是早就答應了京上之行,但是由於雲沂源的關係,本不著急的她也不由多了幾分緊張。
與姬如逸軒同行,因了他特殊的身份,路程必定不單單隻是選定路線前往這麽簡單。
家書確定可以送出之後,她心裏倒也安心了幾分。
雖不能以最快速度到達京上城,但至少雲沂源可以早一點知曉家中的近況,與慕柔忻深深的思念。
“如果估計得不錯,再過十天左右便可以出發了……對了,路線還得盡快和白軒商量一下,趕緊安排下來,好做規劃。”
喃喃自語著,忽地想起遺漏之處,前去尋姬如逸軒的緣由又加了一條。
方臨近,便瞧見抱了一堆畫紙的樂顏迎麵走來。
“樂顏,你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呢?拿來我看看。”
雲嬌笑著打一聲招呼,蹦跳著上前,嘴上說著,好奇地拿起那些淩亂的畫紙打量。
第一次抓出的是一張,隻畫了幾點墨梅,再抓,上方的景物變了變,似乎是近處的山水……連看好幾張,都是畫了一部分便丟棄的廢稿。
雲嬌不解,將手中的畫紙胡亂塞回樂顏手裏,開口詢問。
“樂顏,這些是哪裏來的?這麽多不會全部都要丟掉吧?”
“白軒公子從昨個晚上開始就一直在作畫,他給我的這些,都是讓我幫忙處理掉的。”
將所有的畫紙小心抱好,樂顏看著雲嬌,解釋道。
“可這些畫紙還剩餘好多空白的地方,全部都扔掉,真是可惜。”
雲嬌嘟嚷著,微微歎了口氣。
樂顏見此,微微挪動腳步,將畫紙捧得離雲嬌近了些,開口。
“小姐要是實在覺得不妥,便從裏麵挑出一些來,裁剪了送給我用吧?”
“不必了,我就隨口說說,你拿去處理吧,我先去找白軒了。”
擺擺手,打消了樂顏心裏的主意,雲嬌繞過前者,繼續循著記憶而去。
“剛才的畫亂七八糟的,好像都缺了什麽,也不知道白軒到底要畫什麽,也罷,去看看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