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敵友
離開客房，耳邊的打鬥聲變得更加清晰，隱隱夾雜著聲聲怒罵。
姬如逸軒嚴肅了麵色，一步步踩在木質樓梯上，自高處緩緩向一樓地麵自動。與此同時，腰間的佩劍一寸寸出鞘，緊握於右手。
“嘭！”
木板斷折的聲響，接二連三，姬如逸軒腳步一頓，瞬時停步，尋聲而望。
隻見幾個熟悉的人影隨著已然撞碎的木質門板自二樓下墜，狠狠砸在一樓的地板上，不一會兒便有鮮血層層染紅其身下。
目光緊了緊，在邊疆征戰也有幾個年頭的姬如逸軒自然看得出，這些死去的將士都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後墜樓的。
“這次挑選的都常駐邊疆的將士，大風之夜翻滾的沙石也能將其驚醒之人，能毫無防備得被殺，原因……”
心中思量，答案明顯。
將目光從一樓的屍身上移開，姬如逸軒微微側頭，險而又險躲過從身後刺來的一記冷劍。
同一瞬間，握劍之手微動，鋒利的佩劍瞬息反轉，劍刃朝後，不動聲色刺向了偷襲之人。
聽聞劍刃刺進肉體的聲音，姬如逸軒沒有絲毫猶豫，縱身跳起，腳尖點在樓梯上，連續調動站位，巧妙地躲過其他偷襲之人的攻擊。
雙方的每一次擦肩，姬如逸軒必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幾個呼吸間，便一一將他們擊殺。
地上又多了幾具失去了生息的屍身，幾灘尚且溫熱的血液。
確認了視野中已經沒有再站著的敵人，姬如逸軒甩了甩手中佩劍，目光落在客棧大開的正門口。
——一個熟悉中帶了幾分陌生的腳步聲，正匆忙地朝著客棧內部而來。
姬如逸軒沒有再移動，安靜地佇立，如同俯臥的猛虎等待著即將送上門的羔羊。
佩劍之上，劍刃上曾成股流下的鮮血早在甩劍之時順勢離刃，不再有所掩蓋劍刃之上逼人的寒光。
“殿下，殿下！”
呼喊之聲一聲比一聲急切，隨之奔跑進門的是一位滿嘴胡渣的八尺大漢。
他的麵色與聲音一樣急切，輕甲之上染了血的鮮紅，他手中提著的三尺大刀上亦有同樣的顏色。
“殿下！我們的隊伍裏混進了敵人，郭領隊已經遇害，特地吩咐我前來護送殿下離開，殿下快跟我來！”
大漢對姬如逸軒喊道，同時頻頻回頭，警惕著身後的情況。
“我已經知道了，你作為郭峰的副手，有看清他是被誰殺的嗎？”
姬如逸軒站在原地不曾自動半分，語氣冷淡地反問。
大漢仿佛有些吃驚地看了姬如逸軒一眼，隨即急得直跺腳。
“殿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如果您死在了這裏，怎麽對得起郭領隊付出生命為您爭取的時間？”
“你口口聲聲說郭峰已經遇害，又說他付出生命為我爭取時間，你不覺得，這兩者有些衝突嗎？”
似乎是為了回應大漢的焦急，姬如逸軒象征性向著他的方向移動了幾步，便再次停了下來。
大漢麵色微微帶了不滿，但仍不改急切，繼續勸言。
“殿下，這個時候為何要和我一個粗人做口舌之爭？若殿下非要如此，隻怕郭領隊是看錯了人！”
“我，從來不會看錯人！”
這聲回應並不屬於姬如逸軒，而是來自身後。
大漢聽聞後，渾身一震，下意識抬手，欲提起手中大刀抵擋什麽。
隻可惜，他慢了一步，來自身後的利刃先一步逼近，在他調轉身形的一瞬間，刺穿了他的心髒。
“你！怎麽可能……”
下意識撫上不斷冒血的左胸，大漢拚命瞪大眼睛，不甘與憤怒是他倒下之前，麵上最後流露的神情。
“怎麽可能還活著？我呸！我郭峰堂堂正正做人，萬一對上頭，先死的定是你這種吃裏扒外的小人！”
姍姍來遲的郭峰惡狠狠地回瞪，也不管後者已經死絕身亡。口中的話說完，還不覺解恨，憤憤地又踹上幾腳。
做完這一切，姬如逸軒已經從不遠處來到了他的身前一餘米處。
“外麵現在是什麽情況？弟兄們還剩下多少人活著？”
姬如逸軒緩緩將佩劍收回鞘中，同時詢問郭峰。
“唉！這群小人混在隊伍裏搞偷襲，我等根本沒有防備，死傷慘重，到現在也沒剩下幾個人了……”
提起此事，郭峰方才還憤然的麵色漸漸染上了悲涼，說話聲也漸漸低沉。
頓了頓，他勉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接著說道。
“不說這個了，回歸京上路途遙遠，我等被選中護送殿下，早就有了為殿下戰死的覺悟。殿下快撤離吧，我墊後。”
點了點頭，姬如逸軒掃了眼郭峰，又開口。
“你身上的傷並不輕，還能撐住嗎？”
“放心吧殿下，大不了就是一死！我父母早逝，家中也無妻小的記掛，這次的任務，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郭峰大大咧咧一笑，眼中一閃而逝的悲傷卻沒能逃過姬如逸軒的眼睛。
郭峰的上半身幾乎都被鮮血染紅，但致命的傷口，卻是胸口自身後刺穿的那一道劍傷。
那一劍雖是險而又險避過了要害，卻也造成了大量失血，遠不是郭峰此時臨時的止血手段可以補救的。
姬如逸軒沒再說什麽，踏過大漢的屍體，走在前麵，將自己的背後展露在了郭峰視野裏。
兩人一前一後，中途又擊殺了幾名發現二人行蹤的敵人，成功移動到了進入驛站後安置戰馬的地點。
“殿下快上馬！我就在這裏守著，為殿下多拖延一些時間。”
郭峰忍著傷口傳來的陣陣疼痛，大步跨去，快步跨來，牽來了姬如逸軒所騎乘的戰馬。
但姬如逸軒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郭峰身上，麵色有些複雜。
“殿下！”
郭峰見此，麵色急切而悲涼，張口喚了姬如逸軒一聲。
“你有過很多次機會，把你手中的刀刃刺進我的心髒。你和他不一樣，你的眼睛裏沒有展露過一絲殺機。”
姬如逸軒開口，直直地望著郭峰。
“你說你沒有父母，沒有妻小，卻不曾說，你沒有妹妹。”
靜靜地聽完姬如逸軒的話，郭峰麵上的神情漸漸地都消失了，他牽著韁繩的手鬆開了，躊躇幾步。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殿下。郭峰並沒有活著回去的準備，隻求一死，請殿下成全。”
說著，郭峰“撲通”一聲，朝著姬如逸軒雙膝跪下。
姬如逸軒微微低了頭，開口。
“我並不能保證你妹妹平安無事，即使你最終仍然選擇了我。”
“我知道，但我郭峰骨子裏流的是我父母之血，他們自小教導我做人之風骨。我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不能給家裏丟臉！”
郭峰的傷勢已經越發嚴重，胸口的血越染越紅，但這一番話，卻仍然說得鏗鏘有力。
“我明白了。”
姬如逸軒點點頭，大步向前繞過郭峰，翻身上馬。
緊接著，是利刃出鞘的聲響。
“殿下若是信得過我，別走原定的路線，請務必一路向南，那裏的永安城裏，也許能遇到真正能護你一路之人。”
心中早已預料了結局，郭峰嘴角不自覺帶了一絲解脫的笑，說出了這一段話。
聽聞此言，姬如逸軒愣了一愣，心中升起一股別樣的情感，低聲詢問。
“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回殿下，是，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