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緣分注定
白日裏，有間流心洗漱之後與之前髒兮兮的模樣大有不同，身材修長，柳眉星目，風度翩翩。如果那張俊俏的臉上不總是不正經的嬉笑，也許也稱得上是一位風華絕代的謙謙君子。
用膳時，絕大多數的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放，有探尋的，也有懷疑的。而他不覺絲毫不適，一一受用，在飯桌上異常活躍，話語不停，更是頻頻給雲嬌夾菜，殷勤極了。
隻是也不知哪兒來的默契，即使作為一家之主的雲傲都認可了有間流心的身份，但是就連他本人也沒有提起有關雲嬌拜師一事。大家閑談的也隻是平時瑣事，無關緊要。
有間流心似乎也並不著急。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雲嬌是雲傲的寶貝女兒，是心頭肉，雲傲是不可能因為一個特殊的身份就答應拜師這種事情的。
他更知道，以一個父親的身份，雲傲定會找他談談。
果然，夜間，有間流心被雲傲請進了書房。
“你為什麽突然獨身一人到永安來？據我所知，你在京上也算不得自由。”
雲傲顯然是對有間流心的情況有所了解，率先發問。
“如果我說我隻是出個門散個心，然後半路迷路了，於是到了這裏，你肯定不會相信吧。”
有間流心仍是嬉笑。這仿佛是他特定的表情，不論是在什麽場景，這幅神情皆能在他的臉上看到，令他看起來不像是京上的大人物，更像是個玩世不恭的貴族公子。
但雲傲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出名、特殊呢？
有間流心，來曆不明，年齡不明。
慶嘉六年，還是少年模樣的他隻身來到京上，用巧技連續橫掃四大賭場之後，以得來的所有錢財送予科舉考試的主考官，以求一試才華。聲勢之大，當今聖上也被驚動，特許橫空出世的他參加考試。
而他也沒有辜負聖上的照顧，一舉拿下狀元之位。
而後的武比，竟也連敗二十六人，奪得頭籌。以此便坐實了文武雙全之名，名動京上。
聖上重用他，為他開殊例，許他在禦前奉職，後以未到加冠之年，做了太子的侍讀。
但如果僅僅是這樣，古來有此等才能者也不在少數，真正令他脫穎而出的，是之後的外國使者覲見。
大殿之上，外國使者言語隱晦，處處刁難譏諷聖上，他人欲要出頭，最終卻被槍打出頭鳥。有間流心站出來，將使者的話轉換重心，三言兩語便使出千斤之力，逆轉了局麵。
使者口服心不服，獻上國之珍寶，欲壓他一頭，卻不想有間流心卻道出“我國之珍寶藏於千家萬戶”，用百姓習以為常的冬日取暖的煤炭擊敗了對方。
使者歎服，誠心朝貢，結長久之誼。
事畢，有人推舉有間流心為丞相，朝中更有人願效忠於他。雖然事情最後被壓了下去，但有間流心由此也觸動了許多大家世族的利益，以至於他曾一度成為京上權益之爭漩渦的中心。
“少年丞相”這個名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傳了開來，京上城人盡皆知。
“你這次離開，京上那邊的事情呢？你的青樓誰來打理？”雲傲目光深邃，詢問。
“你知道的，我隻是個普通人，京上那種地方實在是不太好待。我請聖上批準我雲遊四方了。隻不過我離開的時候有人想殺我而已，後來躲躲藏藏，狼狽了些。”有間流心不以為意地回答。
“永安雖然相對比較安全，但卻也不是絕對的，你現在孤立無援，卻還要認嬌嬌做徒弟，你是想得到我的庇護？”
“唉！老兄，你有點自戀哦！我也是跟著寶貝小徒兒回家以後我才發現她老爹竟然是你的。雖然雲姓之人極少，但我決定認徒弟的時候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為什麽……”
“你相信緣分嗎？”
雲傲還未說完，有間流心便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他總算正經了臉色，卻問出了仿佛兒戲的話。
雲傲自然沒有想到他會問這種看起來十分可笑的問題。但他想到了慕柔忻。--那個就算重來重來一次也不會後悔舍棄一切追求她的女子。
她總是淡雅而溫柔，就像她的名字一樣。
“我相信。”
最終，雲傲回答了。
有間流心又恢複出了慣有的嬉皮笑臉。但他的眼睛在發光。
“我也相信。看見你的你的寶貝女兒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可能在前世欠了她很多東西，這一次我想保佑她一輩子來償還……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但是真實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我沒有辦法去否認。”
雲傲沉默了，他忽然相信了這種隨口捏造般的話。
“那你先住下吧。其他的不用管太多。至於拜師的事情，順其自然，讓嬌嬌自己決定吧。還有，你和嬌嬌是不可能的。”
“行！……等等！老兄你想哪裏去了？我說保佑她一輩子是不參雜什麽情愛的，純粹地想這麽做而已！就算不作為師父我也會去做，我發誓！”
“別叫我老兄。直接叫我雲傲就行了。”
“直接叫雲傲？哎呀不敢當不敢當，不如叫小傲傲吧？”
“滾！”
之後，有間流心算是在雲府住了下來，雲傲特地命人整理出一間空餘的廂房供他休息。而雲嬌拜師的事則是暫時擱置。
但有間流心卻仍然興致勃勃，並不為此沮喪。
他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的功夫，其他時間都圍著雲嬌轉，給她介紹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有時候則是一兩個笑話，或給她做一些竹木製造的小玩意兒。
“你當時什麽也沒有說，為什麽爹爹還是確認了你的身份呢？”
大街上，雲嬌好奇地詢問身旁的有間流心。
蘇焱的“假期”早就結束了，每日練功挨打又成了日常，雲沂源也有自己的事情，唯獨雲嬌清閑。但她很快習慣了會做好玩的又會帶她去買糖葫蘆的有間流心，今日也由他陪同去街上走走。
“因為我向你爹爹暗自打了幾個手勢，那種手勢是隻有京上的人才知道的，所以你爹爹就認出我啦！”有間流心細心地解釋。
“還有這樣奇怪的手勢嗎？娘親說京上是我們這個國家的國都，裏麵住的是領導我們生活得更好的人。”
“生活得更好的人？哈！寶貝小徒兒的娘親真是太溫柔了。”
有間流心笑了。慕柔忻告訴雲嬌的話他並不算認同，但也不去反駁。
有些事情，經曆過才知道到底是什麽模樣，是不是自己所喜歡的。
雲嬌自然同意有間流心的話，她的娘親，真的是特別溫柔呢。
一陣婉轉的琵琶曲調傳來，雲嬌不由得停下腳步，抬頭仰視，小眉頭也皺了起來。
“寶貝小徒兒，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有間流心觀察到雲嬌表情的變化，猜想應和這琵琶聲有關，尋了尋源頭，樂語樓三個字映入眼簾。
——
嗯？青樓？琵琶聲應該是樂語樓樂師紫雲所奏，寶貝小徒兒認識她？
雲嬌把紫雲那天說的話告訴了有間流心。
“大家都說青樓的女子和別人不一樣，身不由己，可是為什麽呢？非要這樣不可。大家其實沒有什麽不一樣對不對？”
“寶貝小徒兒你還太小，有種東西離你還很遙遠，它叫做等級秩序。也就是地位差別的意思。等你長大一點看見永安之外的世界，漸漸地就會明白了。”有間流心笑著說。
“那要長大到什麽時候呢？每個人都有地位差別嗎？”
“這個嘛，為師也不知道。至於地位差別，人生來就分三五九等。不過寶貝小徒兒你不一樣，你注定是要脫離這個秩序的人。”
有間流心自信滿滿，仿佛預見了未來。他見雲嬌還想繼續問下去，便接著說。
“好了寶貝小徒兒別惱了，琵琶有什麽好學的，等我們回家為師帶你去你爹爹的藏庫裏找件好東西！如果小徒兒想幫助紫雲姑娘，交給為師就好了。”
雲嬌半信半疑，順了有間流心的話。--有間流心知道父親的藏庫在哪裏？連她都不知道啊！不過爹爹的藏庫到底有什麽好東西呢？
雲嬌不自覺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像極了個狡黠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