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鬥轉直下文
氣氛,低迷到窒息。不過才兩三日未見,他們二人中間那道深深的溝壑竟已如此觸目驚心,她有些恍惚的看著麵前的清冷男子,容顏依舊,白袍依舊,唯獨……多了一份決絕。此刻她站在他麵前,幾乎是透明的姿態,他從進門的那一瞬開始便未曾正眼看過她,隻是靜若磐石的站在那,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嘴唇幹澀,掙紮許久,那聲“師父”卻總是叫不出口。怎麽也沒想到再見麵會是這樣的場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著,方才為圖方便連外袍都未曾披上,雖見不著半點春光,可頭頸下邊的點點紅痕仍是清晰可見……她無聲的歎口氣,放下想遮掩的手,垂首靜靜的站在原地。
??老頭好奇的打量二人,“哎呀呀,怎麽你們都不說話啊?是不是害羞啊?昨天晚上可是……”
??“前輩!”秦無傷倏然出聲。老頭悻悻然的道:“沒事吼那麽大聲做什麽,老夫又不是聾子。”秦無傷美眸微動,一字一頓道:“在下姓秦。”“姓秦怎麽了?”老頭下意識反問,半晌才意識過來,激動地啪一聲捏碎了花生殼,“你說你姓秦?不姓段?”秦無傷微微頷首。老頭嗖一聲竄到李冉冉身邊,一臉詭異的拉著她的袖子輕聲道:“丫頭你玩完了。”
??李冉冉不語,沉默的抽回袖子。對方卻不依不饒的繼續挖苦:“你看你第二個情郎都找上門了,嘖嘖嘖,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你閉嘴!”她終於光火,臉色難看到駭人。老頭誇張的拍著胸口,唱做俱佳的表演:“凶巴巴的真不討人喜歡,要知道年紀大的人可是經不起驚嚇的,剛剛被你一吼至少得折壽個十年。”頓了頓,他又輕聲附耳道:“老夫覺得這姓秦的挺不錯啊,他和段離宵哪一個好?”李冉冉恨恨的白了他一眼,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死老頭,安的是哪門子的心。她心亂如麻,也沒心情和他吵嘴,緊咬著下唇杵在那,忐忑不安的情緒迅速俘獲了她,讓她連呼吸都緊張起來。偷偷瞥一眼秦無傷,但見其目色越發冰涼,疏離和生分縈繞周身,竟又恢複到那日醉酒後早晨的無情模樣,她心裏咯噔一下,默默別開了眼。“這位姑娘在下帶走了。”“什麽?”老頭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先前打擾了。”秦無傷麵不改色,直接繞過對方離去,寬袖下的指尖一用力,便讓李冉冉身形不穩,跌跌撞撞的往他這個方向倒過來。他再一揮,本欲伸出去的手不著痕跡的收回來,改以掌風扶穩她,淡淡道:“同我出去。”“哎哎哎,你們就這麽一走了之?”老頭不甘的嚷嚷,“這丫頭今日早上還弄壞了老夫的石門,不賠償怎麽行?”“前輩。”秦無傷轉過身,語氣淡漠。老頭心虛的回道:“怎、怎麽?”其實他隻是寂寞太久,在這不見天日的洞穴裏二十年,日日夜夜都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惟有的隻是蝕骨腐心的煎熬……“前輩應該不打算出去吧?”老頭繼續蹲到石桌上,有些精明的雙眸直視對方,“所以呢?”秦無傷從腰間拎出錢袋,“所以這個……你應該不需要。”頓了頓,他又道:“晚輩想知道該如何才能折回您的損失。”“這個……咳咳……”老頭揪著胡子,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也對啦,那、那你說怎麽辦?”李冉冉忽而插話:“老頭你不是不希望外人見到你的麽?何必還這般勉強的要求我留下來。”
??“臭丫頭你!”他氣得臉紅脖子粗,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是想挽留她,“老夫被你鬧得雞犬不寧,想走可沒那麽容易。”秦無傷半垂下眸,神色隱約有些冷峻,沉吟片刻,便直接抽出佩劍流淵,“前輩若想比試一場晚輩也不反對,隻望速戰速決。”李冉冉愣住,她何時見過師父有這麽挑釁的時候,平日裏他總是沉靜如水,不輕易動武,今日竟然這麽沒有耐心,甚至有些莽撞的同一個花甲老人貿然提出武鬥的方式,實在是不像他的作風……
??流淵晶瑩剔透,劍身輕薄,琉璃光色縈繞周身,無論從任何角度望過去都是極好的色澤,而且劍氣銳利又不乖戾,實在是難得的神器。此刻淺色光暈更襯得秦無傷的手瑩白如玉,而他手邊的袖口卻異常觸目驚心的染著殷紅,與衣擺處的暗褐色血跡截然不同。略略卷高袖子,虎口處仍舊往外淌著血,他不以為意,素來無喜無怒的臉第一次有些不耐,“開始吧。”良久都沒有回應,對麵的老人就像是僵住了一般,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手中的佩劍,而原本精明的眼眸裏浮現出太多複雜的神色,交織在一起,而那張不算蒼老的臉卻倏然用上悲哀之色,音樂夾雜著憤恨和不甘。流淵,原來是流淵……這把隻傳於昆侖掌門的佩劍居然能再次讓他看到,而且還是在這樣偶然的情況下,該說是老天作弄還是命運不饒人。他清清楚楚記得二十年前有人也是用這把劍指著他尚在繈褓裏的孩子,逼他立下毒誓,抗下所有不屬於他的罪名,永生永世躲在是人尋不到的地方,不得重現於江湖……漫天遍地的恨意湧上來,他迅速彈指打開石門,頭也不回的道:“出去。”
??出去?李冉冉有些詫異,這老頭著實奇怪的緊,一驚一乍的,可方才那震驚的表情卻不像是演出來的……她略抬起眼,不巧與秦無傷的撞在了一起。那晶亮如墨的眸子,不複平日裏的雲淡風輕,幾乎冷冽到駭人,瞬間就讓她仿若置身於黑色旋渦,她慌忙別開目光,心裏的苦澀一點一點溢出來。
??秦無傷睨她一眼,便率先走出了石室。李冉冉猶豫片刻,便硬著頭皮跟了上去,臨走前回頭忘了一眼,那老頭正凶神惡煞的瞪著她,臉色陰霾,與早上的嬉皮笑臉截然不同。她哆嗦了下,不由加快了腳下步子。石門轟然合上,阻隔了兩個世界。兩人一前一後走至洞穴外,天色灰暗,不見旭日不見綿雲,隻餘下漫漫無際的雨簾。她幾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秦無傷的步子,褲腿處被濺起的水珠迅速打濕,粘糊糊的貼在小腿處,極端不舒服。她蹲下身,想要卷起褲腿,孰料前方的人卻赫然停了下來,白袍就在她伸手可觸的咫尺處。
??不安的抿了抿唇,李冉冉認命的站起來,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敢正視他。而他也像是同她較上了勁,很久都沒有出聲的意思,隻是微微轉過身背對著她。臨崖而立,橫風斜雨,偏偏又是白衣墨發,竟讓她產生了仙人遺世的錯覺。“吳療沒和你一起?”他明知故問。她沒做多想便道:“嗯,他說有些事情就先離開了。”總不能讓她直接說小吳被段離宵打傷,自己則被對方劫走這個事實吧,若說了,師父必定還要刨根問底,那麽臥底的身份不就要暴露了麽……她真的不希望有那麽一天……半晌,那背影的主人仍未轉身,清冷嗓音響起:“你是怎麽尋到這個山洞裏的?”
??“呃……下大雨了所以隨便找了處能夠躲避的地方。”雨滴劈裏啪啦的落到頭上,她忽而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一個人?”平淡的語調聽不出情緒。李冉冉硬著頭皮道:“有個姓段的人也來躲雨,不過他隻是個山中砍柴的樵夫,沒什麽特別……”“滿口胡言!”他猛然轉過頭,那雙美眸裏溢滿怒氣,連帶著聲音也決絕起來。
??她心虛的低下頭,滿眼驚慌,怯怯的喚了聲:“師父……”他忽而伸出長指扣著她的下巴,“你的臉怎麽了?”片刻又覺不妥,迅速收回手不著痕跡的退一步拉開距離。李冉冉揪著衣擺小聲道:“可能是先前的毒又發作了。”“手伸出來。”她突然想起手肘內側好像還有段某人留下的吻痕,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跳起來連連拒絕:“師父不用替我把脈了,這個毒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在怕什麽?”他像是被她刻意逃避的態度所激到,微眯的眸裏有些惱怒,直接拽住她的手腕一拉。中衣袖口寬大,動作一大便往下滑,白皙肌膚上是曖昧的紅痕,甚至還有淺淺齒痕,一直蔓延到看不見的衣袖深處……他不自覺的加重手中力道,也顧不上會捏痛她,隻是一味的抿緊唇不語。那些吻痕極端刺眼,他再也不能平複波瀾不驚的情緒,隻覺心底某部分開始產生綿綿密密的刺痛,繼而織成一張綿密的網,排山倒海一般襲來。手腕像是要被他擰斷,尖銳刺痛幾乎要承受不住,她強忍著,不吭聲不流淚,也不討饒。是她的錯,是她背叛師門,是她編了謊話欺騙了他,即便他要廢了她一整隻手也沒什麽好說的。
??“我再問你一遍。”秦無傷厲聲道:“你同段離宵是什麽關係!”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她沒有回答,隻是低低道:“師父,對不起。”秦無傷揚手,狠狠一巴掌落在她臉上,決絕道:“你真是叫人太過失望。”他有些難堪的閉上眸,早就該懷疑的,隻是那般來勢洶湧的私心刻意抹去了事實,讓他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願去細想。如今再一一分析,竟是自己蒙蔽了自己……他又有什麽資格去教訓她,他執教昆侖十餘年,那所謂的公平公正為了她一再破例,孰料她竟是別有目的。嘴角牽出嘲諷的笑,他冷眼瞅她,瞧瞧他收的好徒弟!生世不詳,武藝不精,如今竟還加上了行為不檢這一條……她的淚潸然而下,雙腿一屈就跪下來:“弟子知錯。”“知錯?”他硬下心腸,忽略她眼淚漣漣的模樣,道:“你若是知錯為何不一早就告訴我實情,是不是要等到昆侖蒙羞,門派滅亡你才高興!”氣怒難消,他被心浮氣躁的情緒逼到死角,再也克製不住,狠狠一劍刺入石壁。她惶恐,跪著向前挪了些,手指無力扯住他的衣襟,搖頭道:“弟子沒有這麽想過,弟子可以發誓,並未有過那麽歹毒的念頭,若是可以,弟子願意一生一世都留在昆侖……”
??他拂開她的手,一字一頓:“我真後悔,收了你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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