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太後病重,貴妃求情
描金的纏枝牡丹花瓶裏,插著幾隻雍容華貴的牡丹。或粉或紫的顏色,映襯著瓶身點點的金碎,奢華嬌豔。靜徽端身而坐,眼珠不錯的凝視著這瓶子與花,一看就看到了天亮。窗欞透進的光是清清淡淡的白,撤去宮燈之後,眼中的景象也生了變。
??映蓉試探性的走過來,壓低了嗓音清苦笑問:“娘娘,時候也不早了,您若是不想睡,就讓奴婢伺候您盥洗更衣吧?等下宮嬪們就要來請安了。”
??“映蓉你說,是霜華之色撩人,亦或者是紙醉金迷叫人難以自拔?”靜徽的聲音很平靜,卻平靜的不同尋常。不似旁人,將所有的心思慢慢的沉澱下來,維係著冷靜與理智的平和。此時此刻,她的心裏交織纏繞的隻有恨,一層層的燃燒,從裏到外,從外到裏,恣意的宣泄著她的憤怒與怨恨。
??奇就奇在,這一切都不足以改變她的表情。旁人眼裏,她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
??“唔。”靜徽半闔著眼睛,輕輕的應了這一聲。
??映蓉趕緊召喚等在門外的侍婢們進來,伺候皇後盥洗梳妝。隻是從頭到尾,皇後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隻是那麽平和的坐著,一動不動。
??“給貴妃娘娘請安。”雁菡正巧在景仁宮外的甬路上遇著年貴妃,倒像是刻意的了。“貴妃娘娘先請。”
??年傾歡瞧她是走著來的,對樂琴道一聲:“住輦。今兒天高雲淡的,看上去格外舒服。索性就讓熹嬪陪本宮走走,也總是快到景仁宮了。”
??讓雁菡有些喜出望外,年貴妃竟然肯和自己說話了。“娘娘當心。”扶著貴妃從肩輿上下來,雁菡兀自走到一側,略微止步,等貴妃先走。
??看著她謹慎的樣子,年傾歡不禁一笑:“熹嬪雖然隻是嬪位,但在本宮心中,你還是皇上的熹妃呢。何況本宮從來不是拘禮的人,你實在不必謹慎成這個樣子。”
??“臣妾侍奉貴妃娘娘乃是本分。”雁菡說的這一句,絕對不是討好的話。她不過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時時刻刻,恭恭謹謹,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會有錯的。
??“你知道麽?你越是這樣謙卑柔順,溫婉輕靈,皇後就會越發對你不滿。”年傾歡看著她從容的麵龐,心裏微微發涼。“與皇後撕破臉,絕不是好事情。本宮已經一再的提醒你慎重了,怎麽你一向縝密穩妥,卻還是越走越極端呢?”
??“臣妾隻是不想有太多的搖擺與選擇。”雁菡誠言:“娘娘您身為貴妃,能有的選擇也並不多。臣妾雖然生存在夾縫之中,亦有自己的決斷。”
??“好吧。”年傾歡不再多言其他,直接了當的挑明了話頭:“這一次打壓皇後,本宮從你身上得了不少益處。你幫了本宮不少。隻是昨晚在鍾翠宮,你當著皇後的麵,說不想再成為熹妃,這話倒是讓本宮犯難了。你不想成為熹妃,本宮卻不知道還能給你什麽。”
??雁菡放慢了腳步,忽而抬起頭,看一眼頭頂上四方的藍天,感慨萬千。“娘娘,您看著天,永遠是這麽四四方方的。宮牆太高了,高的除了這四方的天,硬是什麽也看不到。臣妾麵前,也就隻有這條長長的甬路。隻要皇後一天還是皇後,隻要這宮裏還有其別的女子,這裏的爭鬥就隻多不少。臣妾不稀罕什麽熹嬪之位,臣妾隻想要弘曆平安。”
??年傾歡還沒有開口,就聽見身後奴才急匆匆的腳步聲格外淩亂。
??“你們這是做什麽,匆匆忙忙的當心驚著了貴妃。”樂琴不悅的攔住了匆忙而來的內侍監。“到底何故如此。”
??兩人齊刷刷的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的連連告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求貴妃娘娘恕罪。”
??年傾歡歎了口氣,道:“何事如此驚慌?”
??其中一人頭也不敢抬,哭腔道:“回稟貴妃娘娘,太後娘娘昏過去了。奴才是趕著來請皇後娘娘移駕慈寧宮侍疾的。”
??“太後……”年傾歡心裏一緊,臉色大變:“趕緊去稟明皇後,本宮先去慈寧宮瞧瞧。”
??“臣妾也陪娘娘您過去?”雁菡也是心中一凜,從皇上登基開始,太後就一直病怏怏的不好。沒想到忽然會病重,從內侍監焦慮的臉色不難看出,太後似乎是真的很不好。
??急切頷首,年傾歡趕緊上了肩輿:“胡來喜,去知會皇上一聲。”
??待到靜徽趕到慈寧宮時,正巧遇見聖駕。
??胤禛見她來,少不得皺眉:“太後怎麽會忽然病重,可傳禦醫了麽?”
??“奴才回話,已經請禦醫來請國脈了,這會兒想必貴妃已經在慈寧宮內為太後侍疾了。”原本是不想說這句好話的。可誰叫自己來得遲,落在人後了。靜徽隻得大度的頌揚貴妃的好,也希望能以此來寬解皇上的心。“貴妃行事穩妥,又是長久侍奉在太後身邊的人,定然不會有疏漏。”
??“唔。”胤禛先一步往慈寧宮去,並未再看身後跟著的烏拉那拉氏。
??似乎已經習慣了被皇上這樣的冷落,靜徽隻是默默的跟著他往裏走。心裏是什麽滋味?她說不清楚,可能已經近乎痛的麻木了,反而一切都好了許多。
??“太後如何了?”胤禛進來就問,目光落在暗赭色的鳳榻上,眼底隻看見太後滿麵的憔悴之色。“禦醫怎麽說?”
??內寢之中,並未瞧見禦醫的身影,想必是已經請罷了脈,開完了方子。縱然如此,胤禛還是不放心:“蘇培盛,你去傳孫院判過來。”
??“皇上。”年傾歡略微福身,才道:“孫院判已經來為太後請過脈,也施了針。太後現下已經沒有大礙了,隻是身子虧損的厲害,需要靜養。臣妾讓人仔細著去拿藥了,等下藥熬好了,臣妾會親自侍奉太後服下。想來,便沒有大礙了。”
??聽她這麽一說,胤禛才覺得心裏他是了不少。“那你便好生的留在這裏為太後侍疾。”
??“臣妾遵旨。”年傾歡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合適。故而爽快的就應下了。
??倒是一旁的雁菡聽著別扭,有心提醒,卻又插不上話。眼尾的冷光偷偷劃過皇後的臉頰時,她的心不禁一抽。皇後這表情,未免寬惠的有些不真實了。除了擔憂與焦慮,便是讚許之色,如同皇上的分毫不差。她的心,真的很能裝,裝得下她這麽多年來深深積下的怨。
??“皇上,鄂爾泰大人與隆科多大人均已經在殿上候著了。”蘇培盛知曉,這時候說這個並不恰當。
??胤禛看著病榻上的皇額娘,心裏隱隱作痛。“朕想再陪太後一會兒,讓他們候著。”
??“皇上,太後病中,原本就當安心靜養……”靜徽是想勸皇上先理朝政上的事情。畢竟太後身邊還有這麽多人在侍疾。
??“嗯,朕知道。這裏有朕與貴妃便好,皇後先回宮吧。”胤禛含蓄的讓她跪安,隨即自顧自走到太後的床邊。“朕總是要看著太後用了藥,才能安心,蘇培盛,你們也下去吧。”
??有那麽一瞬間,靜徽隻覺得天旋地轉,她胸腔裏灼熱的怒火,幾乎要撕碎她的身子,從各處噴湧而出。但僅僅是一瞬間的絕望,很快,她又找回了自己應當有的端莊樣子,誰叫她是皇後,皇後就得有皇後的氣度與胸襟。“臣妾告退。”
??雁菡隨著皇後一並退了出去,內寢之中隻留下年貴妃相伴皇上。
??“朕自幼,是長在孝懿仁皇後身邊的,與皇額娘的情分本就淡。九王奪嫡險象環生,這些年皇額娘為朕操持許多,周全許多,終究是費盡了心力。好不容易,朕才登基為帝,皇額娘卻老了,身子不濟了,朕當真心痛,卻又不曉得還能為皇額娘做些什麽……”胤禛心裏有苦,但在他身邊的若不是年傾歡,他絕不會吐露一句。
??想起了昔日,自己答應太後的事還未做,年傾歡沉默的起身,輕飄飄的跪了下去。“臣妾以為,太後心中所念,必然不是榮華富貴。大半輩子的宮中生涯,太後早已經看透了許多,想必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骨肉親情了。”
??果然提及這個話頭,麵前的君王就變得異常敏感。年傾歡看的很仔細,對方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提防之色,眉頭也一瞬間鎖的更緊。“臣妾心想,太後最記掛的,無疑就是皇上與十四弟了。”
??“你的意思是?”胤禛佯裝無謂,淡淡的問。
??“此乃國事,臣妾不敢妄言。之所以開口,也是因為心係太後的緣故。畢竟血濃於水,臣妾懇求皇上給十四弟一個盡孝的機會。十四弟懺悔了這麽些日子,想必已經悔不當初了。如今太後病中,這樣一個契機,既能消除十四弟的誤解,也能讓他心甘情願的臣服於皇上的寬厚仁德之威。”每一個字都說的格外小心謹慎,年傾歡生怕自己說偏了一言半語,惹惱了皇帝。這種如履薄冰的感覺,是她的夫君給的,當真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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