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青卞
“老爺子十幾年沒到閣,就不多坐一會兒吧?”顧諾恭謹卻彰顯著不滿。
趁他“睡著”了來翻後輩的臥室,就算是族長也不應該這樣子。現代社會跟百年前不能一個樣兒了,即便是最守舊最恪守輩分層級的豪門。
“這是我的房子,顧氏所有產業還都是我的名下!我愛坐多久就多久,我愛不坐就不坐!”老爺子固執地一屁股坐在樓梯上。
大家這才想起老爺子出入一向坐著輪椅,由區倩媽媽推著的。這會兒該是有多著急的事,才讓這個人前坐了十幾年輪椅的百歲老人突然站了起來!
區倩媽媽推著輪椅緩緩地走進來,扶老爺子一步一步挪下大廳坐上輪椅,一聲不響地離開。
自從區倩離奇死亡以後,她整個人就呆板木納了起來,徐娘半老那最後一點餘韻和靈動都被中年喪女給耗了怠盡。
她本想能為自己爭取到安穩的中晚年,為女兒鋪墊出輝煌的一生,那伴著這死老鬼是很劃算的。
可現在,她不單單發現自己由頭到尾根本控製不了老爺子,自女兒區倩亡故後,她更發現一切皆是虛空,原來一切所謂完美的計劃從來隻是自己的臆想。她突然頓悟即使得到一切也是徒勞。她已後繼無人。
從此,她不願意再掙紮。隻顧工作、吃飯、睡覺。
大家看著區倩媽媽推著老爺子離開閣,老爺子一臉焦慮,女人的臉上除卻木納,更多的竟然是平靜。
陳澈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感動。
有人因為得到全部,故而四大皆空;有人因為失去所有,終究大徹大悟。
“我就在這醒來。”顧諾帶陳澈走進到自己的臥室。
福琳跟著一塊走進來,顧諾伸手一擋,厲聲喝止道,“女孩家,進男人房間幹什麽?”
“切!來調查情況,你以為我稀罕一個臭男人的狗窩、”福琳不說完,卻看見一間完全出符她想象的幹淨、古典、雅致的中式房間!
線條簡明的古國遺韻遍布諾大的一個書房兼臥室,福琳感覺新奇得不得了!
“這是……春秋戰國時期的風格,還是秦晉遺韻?”福琳突然笑起來,“拍電視劇嗎?”
“哼!”顧諾的聲音又鏗鏘了不少。
福琳不由得定睛看了他一眼,好帥的一張臉!顧諾卻冷若冰霜橫眉冷掃過來。嚇得福琳吐一吐舌頭躲到顧賢身後。
顧賢拍拍福琳,示意她別鬧。安彌失蹤大家心情都糟透了。
陳澈看見這臥室書房的布局,是驚訝萬分!
剛才站在山莊外,看見“閣”這三個字的時候,福琳也是這麽笑起來的,因為跟顧諾那西化的刀削臉與亞諾星際鋼化玻璃現代風格格格不入。
可當走進大廳,如手臂一樣往兩邊張開環抱而上的實木樓梯,中西結合的新古典風格家具,感覺與“”二字已經貼近了許多。
當走進顧諾的書房兼臥室,這純粹是古典中式的風格。
“很像孔明的書房。”福琳又說。
“你認識孔明?”顧諾嘲諷著。
“你倆別鬥嘴了。找安彌要緊。”陳澈阻止了他倆絆嘴,轉向顧諾,問道,“諾,你就在這榻上醒來?醒來之前一直就躺在這?”
“是。”
陳澈看著這張原條烏木雕刻成的九龍吐珠絳床,穩實而古典,莊嚴而肅穆,尤其正中一條五爪金龍的正麵生猛得似乎要朝著眾人呼嘯著衝出來了!
這是帝王格局!
陳澈站在絳床前環顧整間臥室的陳設,卻被眼前掛在絳床靠牆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給吸引了。
大家都沒說話,陳澈就這麽呆呆地看著一幅長長的掛軸足足超過五分鍾。
顧賢先忍不住開口道:“這,是元代一位巨匠真跡,那年歐洲拍某個賣會上諾少看上了,一擲千金拍回來的。”
“《青卞圖》,我隻知道這說是元四家王蒙的真跡。我不會看真偽。隻是,我看上了。”顧諾淡淡地說。
為了看清楚《青卞圖》的細節,陳澈跪在九龍絳床上差點要伸手摸摸這元代的紙,元代的筆墨!
元四家無一不是道家高手,故而所作畫皆充滿宇宙空靈之意,內裏更蘊含古時候道家玄機。一般觀畫者隻會比畫藝、筆墨水平、各種高妙的皴法或構圖美學去評價,卻不知元四家的作品,內裏是種種道家玄學大觀。
陳澈這下可算是見識了。他從來沒見過元四家的真跡,因為沒有繪畫天賦,也沒有找複印件或畫冊來研讀。隻是現在第一眼,便被王蒙的《青卞圖》深深吸引!
何解古人將中國繪畫作品分為四個等級,即:能品、妙品、神品、逸品。
通常人評價最高級的逸品,是謂之筆墨技法達到極致而產生無法之法,能達到一種精神的境界。
但內裏,為何同樣純屬、高手到極致,有些畫家能成就逸品,有些終生不能?陳澈是明白的,這是有道,和無道之別。
好比這一幅《青卞圖》,後仿者絕對做不到的一點,是理解個中遍布整幅畫的道術玄機、星宿陣法。
這裏兜兜轉轉的山頭裏有多少棵樹多少石頭和隱居茅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全皆依了星宿陣法而安排布局全幅!
陳澈手指劃過七棵樹,福琳便驚訝地張開嘴巴!那是北鬥七星陣!
陳澈食指再依山上、山腰和山腳茅屋連起虛線來,福琳目瞪口呆!六間山間茅屋,竟然是南鬥六星陣……
連顧諾也是第一次知道這裏頭隱藏的秘密!他當時還年輕,也從來不懂看畫作,全憑直覺在歐洲以天價拍下這幅世間罕為人知的王蒙《青卞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