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眾 生
兩人笑著一塊走到住院部另一幢樓，看望早已經轉入普通病房裏的外曾祖母，安可兒。
來到病房門口，正要敲門的安彌遲疑了，手指收回捏成拳頭愣在半空。
“怎麽了？”陳澈不明白。
“好比……近鄉情怯。”安彌描述著此刻複雜又陌生的心情。
“怎麽會這樣，她是你外婆啊。”
“不知道。”安彌忽然轉頭看著陳澈的眼淚，一雙大大的桃花眼裏噙滿了水晶的光芒，茫然而惶惶。
“陳澈，十八歲前的一切於我，怎麽就仿如隔世了。於我，現在的外婆，仿佛隻是，安可兒。我是不是很不孝？”
說完，安彌甩出一串水晶般的眼淚，掉頭就跑。
陳澈無奈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追了過去。
安彌在安全樓梯裏坐了很久。
她情緒並沒有多麽地波動，她很平靜。隻是，她確實對從前的親情已經淡忘。甚至覺得，安可兒不是她的外婆。
確切地說，這種並不能叫淡忘，她一切內容都記得，外婆對她有多麽重要她知道，她有多愛外婆，也知道。隻是那種情感，已經轉化，轉化成，對待外婆跟其他人類甚至其他幽魅一樣，她都是那麽愛，一樣地愛！
她不敢把這感覺描述出來，怕陳澈吃驚，怕他不能理解。可她自己又能理解嗎？安可兒明明是她的外曾祖母，隻是，她已經像對待眾生一樣對對待自己外婆了。
她怎麽可以這樣？外婆可是唯一疼愛她的人啊！
“你要適應自己身份的變化。需要時間的，慢慢來。”陳澈輕聲安慰道。
“沒事，我很平靜，我變得波瀾不驚了。”
“厲害了我彌，大將之風了是不？”陳澈調皮了一下，搞搞氣氛。
安彌果然笑了。
“不錯，能笑著就好。走吧，看外婆去。”
“嗯。”
靜靜地推開病房門，安可兒躺坐在病床上，目光呆呆地看著門口，仿佛一早就知道安彌要來。
“外婆……”安彌微笑坐下來，握著外婆的手。
安可兒伸出手摸摸安彌的小臉蛋，再摸摸她胸前的吊墜，才放下心來似地整個身體重新塌在病床上。
“來了？”一個嬌氣的小老太婆聲音從門後傳了過來。
安彌和陳澈驚訝回頭一看，是民國四女神之一，靜淑。
“靜淑姨好。”兩人齊聲向這位優雅小巧卻異常硬朗的女中醫問好。
“你們好。”
“靜淑姨原來一直在這陪著外婆？”安彌微笑問道。
“不是一直在，就是想起聊聊往事就來了唄。反正可兒悶著。是不？”靜淑俏皮又帶點傲慢地看了一眼安可兒，安可兒把頭厭惡地偏了過去。
陳澈感覺好尷尬。這兩位幾近滿百歲的老太太，竟然還像小女生一樣在互相依賴又互相抵毀的。完全打破了他對前輩的認知。
安可兒憋了一會兒氣，竟然忽然就坐起來掩了嘴吃吃笑。這舉動嚇了安彌和陳澈一大跳！
外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靈活了？
“你昨天說什麽來著？我完全不相信！我昨晚夢見曼穠了，他否認了。”安可兒氣鼓鼓地說，像個小孩子。
“嗬，有本事收他到我夢裏對質！他敢做就是不敢認！他唯一主動追求過的人，是我。”靜淑傲驕地說。
“哈哈，太可笑不是？”安可兒亮出大家閨秀的氣格。小氣又得體地。
安彌懵了，和陳澈對視了一眼，笑了。
看來兩老，曾經是情敵，而那個有魅力的男人，就是她們口中好幾回提到的顧曼穠了。
“顧曼穠是誰？”安彌直截了當地問道，兩位老太太頓時都愣了一愣。
“你說吧。”靜淑羞澀又忸怩地說。
“當然你來說，你不是他唯一主動追求過的女神嗎？”安可兒又是一派閨閣遺老風範，掂起被角掩嘴翹起蘭花指吃吃笑。
安彌感覺外婆從前不是這樣子的。自從昏迷了大半年醒來之後，就變得越來越像是民國電影裏的大家閨秀了。
“外婆，明天我給您網購一條繡花手帕，怎麽樣？”安彌忽然說。
“好！”兩老齊聲應和！
“有說給你買嗎？”安可兒嗔了靜淑一眼，眼神俏得。
“嘖嘖……難道安彌舍不得給靜淑姨買一條不成？”靜淑姨表演了，俏咪咪地看著安彌。
安彌連忙點頭，說：“陳澈會給您買。”
“嗯！”陳澈忙點頭答應。
兩老太太別過頭同時“哼”了一聲，戲劇效果甚佳。
看得安彌和陳澈哭笑不得不明所以，直撓後腦勺。
“顧曼穠隻喜歡盈鈺！”安可兒強調。
“盈鈺喜歡德滄！”靜淑搶了一句。
德滄！天哪！安彌和陳澈這詫異！
“可盈鈺還不是嫁了顧錢嗎？”安可兒再回敬。
“顧錢三妻四妾，占了我們盈鈺你以為很恩愛嗎？德滄一直暗地裏保護著盈鈺你根本不懂！”靜淑邪了安可兒一眼，安可兒一臉茫然。
顯然這事，她真不知道。
靜淑贏了一局，傲驕地挺拔著嬌小的身軀在病房裏慢慢踱了兩步，忽然收起一切驕傲，柔柔道，“最可憐的，是小蚯蚓。”
說完，還裝作拭淚。安可兒這下不說話了。
安彌和陳澈覺得這故事裏頭，信息量可大了，有可能像深淵一樣，是整件事的淵源！
因為年輕的德滄在裏頭，更回為年輕時候的顧錢也在裏頭！
顧錢，正是顧氏那位住在日落山莊的神秘的老爺子！
他倆悄悄退到一邊坐下，氣也不敢大喘一口，生怕打斷了兩位老太太的談話。
“是啊，最可憐的。”安可兒長長歎了一口氣。
“小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