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幽螢

  “耿耿深徹骨，戀戀成魑魅啊嗚嗚嗚……”


  哭聲委婉，淒絕……聲音那麽細那麽長，那麽哀那麽怨，就仿佛一根針，能刺進人心裏柔腸百轉。


  原本睡得死沉沉的安彌和福琳，不約而同，被這詭異的哭聲直接從心裏喚醒了。


  是的，從心裏被喚醒，這醒來的感覺，跟尋常半夜夢想、驚醒、無意中睡醒，完全不一樣。


  “福大人，福大人！”安彌壓抑著恐懼壓低聲音叫福琳。


  “在！醒了。知道！拉著我的手。”福琳從對麵床伸過手來拉住安彌微微發抖的手，捏了捏表示安慰。


  “我一醒來，就覺得腦子好清醒。”安彌說。


  “見鬼！我也是！像去了天然氧吧上了雪山一樣清醒！這不一般。”福琳說。


  “簡直大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對！靈魂開竅！”


  “不是靈魂出竅吧？”


  “啊……當心！歌聲有毒！”福琳忽然感覺到異樣，提醒道。


  兩個女孩牽著對方還能溫熱的手，馬上就冷靜下來了。


  是的，既然能讓她們都這麽清醒，隻要還能清醒思考，應該問題不大。


  “我出去看一下，你怕你呆房間裏。”此刻外麵吟詩的聲音飄遠了的樣子，又像沒入了水裏，福琳決定出去看一眼。


  “我就看一眼，馬上回來。”


  “我、我跟你一塊去。”安彌覺得不可以這麽慫，於是兩人牽著手，壯起膽躡手躡腳地起了床。


  黑暗中，調整呼吸穩定心神，然後，推門走出房間。


  “夙興夜夢寐，歸寢郎相會。耿耿深徹骨，戀戀成魑魅……嗚嗚嗚嗚”


  又來了！

  伏在窗邊觀看外麵，安彌和福琳循了聲音尋過去。隻見漆黑的河湧上，此時若有若無，時隱時現地居然飄蕩著一具螢螢幽藍的人型的東西！

  兩個女孩兒開始都以為自己眼花，深眯一個再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具人型的東西，逐漸具體，飄來蕩去之間，帶著一身離離合合的煙霧似的幽藍，居然從模糊到清楚、零碎影像組合般慢慢越發變得清晰：這是一個穿著珍珠色旗袍，挽著一頭蓬鬆發髻，一身穿戴裝扮華而不俗的女人！


  “是幽螢！”福琳把眼睛瞪得小燈泡似的。


  “幽螢？什麽叫幽螢” 安彌又怕又好奇。


  “就是離體的魂魄！”


  “魂魄不都是離體的嗎？魂不附體啊。”安彌問。


  “魂魄都是飄蕩透明的我們一般看不到。不過怨氣太深，害死的人越來越多就有足夠的陰邪之氣重組成虛幻的但看得見的人形！”福一邊說著，大清國師福靈康後人的自豪感便出來了。


  “害人越多怨氣越重，讓人肉眼也能看到的人形就越清晰！這叫幽體具現！越成人形，殺傷力便越可怕！這，就是幽螢！”


  “啊……我都不知道你說什麽。昨晚看見的是幽冥，今晚是幽螢！我們，這是見鬼了嗎？”


  安彌不敢相信小時候盲見公公跟她說過的幽界靈界原來是真的存在！她那時還小，根本聽不清楚也更記不牢固。


  “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鬼，隻是人類無知的一種籠統的說法。”福琳盯著這具美麗的幽螢說。


  “嚇？”安彌被這等清奇的說法震驚了。


  “就像多維度空間，多種生物。類似這麽理解，會容易明白一些。”福琳拍拍安彌的肩膊。


  “那你是怎麽知道幽冥跟幽螢的存在？”安彌問福琳。


  “你有這麽一雙眼睛，你肯定是聽說過的，隻是你忘了。”福琳用自己貓一般的大杏眼，看著安彌黑夜裏明明閃著異彩的桃花眼。


  安彌點了點頭，然後懵懂地陷入了沉思。


  “股股冰寒侵，漓漓碎玉心。瑟瑟無安魂，夜夜不閉衿……嗚嗚嗚嗚 ”幽螢唱起來了，是幽幽嫋嫋的粵劇啊！

  安彌和福琳毛骨悚然！

  忽然，月光下，從竹林深處走出來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飄飄然一襲青袍，提著磷燈，出現在河邊！


  那磷燈夢幻般的黯藍色浮漾鬆動，這也太有效果了吧？安彌和福琳不禁張大眼睛努力要看清老者的麵目。


  老者磷燈一挑，朝著河麵喝斥道：

  “魑魅魍魎，莫能逢之。狹路相逢，煙硝雲散……”


  話音剛落，河兩岸“噗”的一聲，一下子亮出許多火堆！火光之處，冒出一個個老婦，口中合十念念有詞！

  燃起的一堆一堆的火，正好是安彌在競標會上描述的，“百步一埠頭”那些古石埠頭的位置！


  火光明滅，老婦們一邊念經一邊添紙錢把火堆越燒越旺。火光外圍，安彌看見仿佛湧動著黑壓壓的什麽！

  她再眯了眼睛聚焦看清楚，原來，是無數的幽冥圍攏在一堆堆火光外圍！


  河中間的旗袍幽螢女子仿佛突然醒轉的夜遊症患者，委身一扭！居然在河麵平靜如常，沒有半點水花濺起的情況之下，幽螢卻沒入水中不見了。


  安彌和福琳不由互相看了一眼！

  老者神情肅穆。幹淨利落地掏出符鎮交給老蜜臘和另一個大妗，還有兩個準備拉鏈的壯漢。


  眾人接過，立馬把符鎮一串串地穿在粗大的鐵鏈上，老者拿出一堆符，念著禁咒投進火堆裏，火光最旺的時候突然一把什麽東西灑下去，火光便就衝天亮了。


  圍觀的幽冥又悲哀地無力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