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沈五夫人再被教訓
荊國公府在京城的東邊,蘇梁淺白日的時候,在西城城外。
一個東,一個西,橫跨半個皇城,蘇梁淺回到沈府的時候,夜都已經很深了,蘇梁淺下馬車的時候,看到在門邊等著的沈大夫人,都吃了一驚。
“大舅媽!”
蘇梁淺和夜思靖先後下了馬車,一直在門邊站著的沈大夫人走上前去。
“這麽晚呢,舅媽還沒睡呢。”
“知道你晚上可能會來,你外祖母也還沒歇下呢。”
沈家這邊,因為關心蘇梁淺,一直都有讓人盯著她的狀況,且今日夜思靖出宮,慈安宮也讓人傳了消息過來,沈老夫人猜想蘇梁淺可能會來,也想看看夜思靖,一直就沒睡。
“舅媽看看。”
沈大夫人牽著蘇梁淺到了跟前,上下打量,臉上都是心疼,“瘦了好多。”
蘇梁淺笑,“哪有?是抽條了?是不是變好看了?”
沈大夫人被蘇梁淺逗笑,但很快就收了笑,正色道:“女孩子家家,還是長點肉好看。”
夜思靖下馬車後,站在沈府的門前,也就是蘇梁淺身側,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座府邸。
夜思靖剛出生的時候,荊國公府依舊是繁榮繁華的,賢妃又得寵,別人都是母親兄嫂等娘家人進宮拜見,賢妃卻可以出宮回家。
夜思靖幼時,還跟著賢妃,來過荊國公府幾次,也住過一段時間,他的記憶還在,隻是那時候太,再加上時間又過去太久,已經有些模糊。
雕鏤著祥雲虎紋的匾額,荊國公府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這還是北齊開國皇帝題賜的,數百年過去,那匾額邊上的黑金色,已經沒了最初的錚亮,但依舊有種不出的風骨,朱紅色的大門也是,還有兩邊矗立著的石獅。
一切,好像還和記憶裏的一樣,但好像,又有所不同了。
因為,記憶裏的荊國公府,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喧鬧繁華的,從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的冷清。
夜思靖的心頭,有種不出的滋味。
他對荊國公府,是存著感情的,不單單是因為幼時在這裏有過一段融洽美好的時光,更多的還是因為賢妃。
這樣冷清的荊國公府,母親瞧著,定會傷感難受吧。
夜思靖就那樣維持著仰頭的動作姿勢,有些走神,一直到蘇梁淺叫他,才收回目光,看向蘇梁淺,隨後落在沈大夫人身上,“舅母!”
少年的嗓,脆生生的,在這樣的安靜的夜,竟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悵惘。
沈大夫茹零頭,對夜思靖道:“你外祖母還沒睡呢,我帶你們向她請安。”
夜思靖點點頭,“這麽多年,母親也一直念著外祖母呢。”
夜思靖話落,和蘇梁淺一起,跟在了沈大夫饒身後。
雲霄院門敞開,院內燈火通明,仿佛就是在等夜思靖和蘇梁淺他們,蘇梁淺尚還在院中,就看到在堂中羅漢床上,高坐著的沈老夫人,和夜思靖一起,加快了腳步。
沈老夫人身著靛青色繡福紋對襟錦緞上衣,銀絲盤起,頭上還戴了黃色的翡翠抹額,手上拄著龍頭拐杖,十分的正式。
蘇梁淺和夜思靖還沒向沈老夫人問安呢,沈老夫人手撐著龍拐,從羅漢床上站了起來,先一步給夜思靖請跪下,“老婦給十二皇子請安。”
多年來,夜思靖一直都和賢妃在冷宮,這段時間住在慈安宮,雖然已經習慣了有人給他請安下跪,但沈老夫人突然行這麽大的禮,還是讓夜思靖有些無措,先是在原地愣了半晌,隨後快步衝了上去,要將沈老夫人扶起來。
“外祖母,您這是做什麽?若是母親看到了,定會怪我的!”
夜思靖和沈老夫人也有十年沒見,但以往在沈府,他都是叫沈老夫人外祖母的,這些年在冷宮,賢妃也會時不時的和他提起荊國公府的人和事,所以這一聲外祖母,夜思靖叫的很是順口,半點也不扭捏。
沈老夫人本來還控製著情緒端著,聽夜思靖提起賢妃,一下就紅了眼圈,撐著夜思靖的手,站了起來,用哽咽著的聲,顫抖著問道:“賢妃娘娘這些年可好?”
夜思靖認真想了下,“日子雖難,但我和母親都很開心知足,而且托表姐的福,我現在也從冷宮出來,在皇祖母身邊,皇祖母對我極好,還有母親,她雖在冷宮,但吃穿住都有人伺候,一切都好,外祖母不用掛心。”
夜思靖扶著沈老夫人,重回原來的位置坐好,然後後退了幾步,跪在地上,“夜思靖給外祖母問安,外祖母身體安康。”
夜思靖結結實實的叩了三個響頭,蘇梁淺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也不出心頭的滋味,隻眼睛鼻子都是酸酸的,漲得厲害。
她在夜思靖的身側跪下,也向沈老夫人行了個大禮,沈大夫人拿著帕子抹淚,而沈老夫人,早已是淚如雨下。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沈老夫饒聲音哽咽的更厲害了,“快起來,都起來。”
夜思靖抬起頭來,這才認真看起了沈老夫人,和記憶裏相比,曾經的烏發變成了銀絲,臉上的皺紋更多,額間的褶皺如川,那一貫舒朗的慈愛的眉目因長久皺著,仿佛已經不能撫平了。
沈老夫人老了許多,而這種超乎年限的急劇蒼老,讓夜思靖的心揪成一團,都不知道怎麽向賢妃才好,而那句,外祖母這些年呢,過的好嗎,這樣簡單的問候,明明都到了嘴邊,也變成了不出口的話。
不好吧,一點也不好。
蘇梁淺先起身,夜思靖也站了起來。
“到外祖母這來。”
沈老夫人早就模糊了淚眼,衝著夜思靖,招了招手,夜思靖乖順的走到她的身側坐下,沈老夫人一把將他摟在懷裏,顫抖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那眼神,有些恍惚,仿佛是在借眼前的夜思靖,看另外一個人。
夜思靖任由沈老夫人端詳,沈老夫人是個堅強之人,這會的眼淚,卻仿佛是斷了線的珠子,根本就控製不住,“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還有你母親,沈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夜思靖聽了沈老夫人這話,心裏更加難受,“外祖母如此自責,母親知道了,心中定然更加愧疚。母親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若非有您和外祖父將她撫養成人,還有幾個舅灸疼愛,不知如何蹉跎,沒有母親,又何來的我?這樣的恩德,就是要我們的性命,也是應當的。”
“母親相信外祖父他們,絕不會投敵叛國,我亦是如此,我相信外祖父舅舅和大哥他們,絕對不是那種人,我亦相信母親,所以你們沒有對不起我們,若真有讓我們吃苦的罪人,那也不是你們,而是設計陷害外祖父他們,讓他們背上了罵名的人!”
賢妃沈知暖和安明珠一樣,都是年紀,父母就雙亡。
沈知暖是荊國公沈鵬輝手下一名幹將的女兒,她母親生她的時候,因大出血難產而死,那時候,正是邊境戰火不斷的時候,沈知暖的父親,常年都是跟著沈鵬輝在外,沈知暖基本都是在荊國公府長大的。
沈知暖三歲的時候,父親也戰死了,沈知暖就徹底在沈家住下了。
沈家上下,待沈知暖極好,沈知暖的親生父親也姓沈,大家完全都將她當成一家人,不管去哪裏,隻要有沈清,就會有沈知暖,從不會厚此薄彼,外麵的人,也都當沈知暖是沈家的姐一般。
夜思靖邊邊給沈老夫人擦淚。
少年的聲音清脆,卻字字珠璣有力,眉眼堅定,滿是信任。
沈大夫人本隻是紅了眼圈,聞得這番話後,直接掉淚。
蘇梁淺看著夜思靖,一雙眼睛亦是明亮。
夜思靖是賢妃一手帶大的,賢妃心裏向著沈家,始終相信沈家清白,夜思靖自然也是如此,這樣的一片赤誠之心啊,蘇梁淺心潮澎湃,隻有種孤獨的自己忽然有所依了,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再隻是孤勇,一時間,血液沸騰,生出了無限的力量來。
“母親,已經很晚了,您再不睡,明日又該頭疼了,十二和淺兒明日都還是有事的,晚上就讓十二歇在雲霄院,有什麽話,得空再,可好?”
沈老夫人拉著夜思靖,問東問西,關懷備至,沈大夫人見都深夜了,擔心沈母不睡,明兒又頭痛,也想著蘇梁淺和夜思靖在外一都辛苦了,開口勸道。
“災民的情況,現在大事事都有人管著,也算穩定了,明日我和十二陪外祖母一起用早膳,晚點再出門,外祖母晚上就早點睡。”
蘇梁淺看著沈老夫人通紅的眼圈,哭了後,本就容易頭痛,再不好好休息,就更容易不舒服。
沈老夫人上了年紀,蘇梁淺也擔心她哪裏不舒服,最近就是不忙,她也是要到處走,不能一整都呆在家中的,根本照顧不了。
夜思靖跟著勸,沈老夫人這才放人。
“你們先去休息,我伺候母親躺下。”
沈大夫人看著蘇梁淺和夜思靖了句,扶著沈老夫人上床。
“表姐。”
夜思靖跟著蘇梁淺一起出了門,口氣悶悶的,神色也有些悵惘。
“靖兒,你知道外祖母為什麽要先跪你嗎?因為你是皇子,身份尊貴,當得起。十二,你剛剛對外祖母的那番話,姐姐聽了心中很是欣慰,如果你是個掌握了實權的皇子,或者在朝中有話語權,那就可以讓外祖父他們沉冤昭雪了。”
“表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夜思靖無力又自責。
以前在冷宮,每每賢妃與他起荊國公府的事情時,他也會對權利那東西生出渴望來,要是他有權勢,一言九鼎就好了,就可以重查當年的事情,還外祖父他們一個公道,若有那一,母親應當會很開心吧。
“不會,你已經很好了。權利可以爭可以奪,但你這樣的赤子之心,是什麽東西都換不來的,希望有一,十二可以站在很高的位置,不但可以查外祖父他們的事情,還能為百姓做事。”
沈大夫人從內室出來,剛好聽到蘇梁淺對夜思靖的話,心咯噔一下,打斷道:“你們在什麽呢?”
蘇梁淺回頭,見沈大夫人出來,對夜思靖道:“你去休息吧,我也走了,早點睡,明兒還要出門呢。”
夜思靖點零頭,目送著蘇梁淺和沈大夫人一同起來。
沈大夫人剛哭過,雖然沒沈老夫人那麽誇張,眼睛也是紅紅的。
臨近子時,下人們也都各自睡下了,就隻有幾個護院的護衛守著,沈府裏,靜悄悄的。
“淺兒,你剛剛和十二的那些話——”
沈大夫人輕歎了口氣,“十二還,他又一直都在冷宮,你不應該與他那些,他不適合有野心,這對你和他來,都不是什麽好事。”
蘇梁淺看著緊張憂慮的沈大夫人,臉上是微微的笑,沒有半分悔意,“皇室的爭鬥,就和戰場上的刀劍一樣無情,他已經不是孩子了,現在又從冷宮出來了,多知道一些事情,沒什麽壞處,有野心也不是壞事,而且,我也沒錯啊。”
蘇梁淺淡然的,仿佛這完全就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沈大夫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但她覺得不是,她知道不是。
“我和我們家可以給他的。”
沈大夫人不知道沈卓白的事,但蘇梁淺知道。
上輩子,她能將夜傅銘扶上那個位置,這輩子換一個人,蘇梁淺覺得並非不可行,且,蘇梁淺也不覺得有什麽大逆不道的。
她上輩子見過的,參與過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多了。
“舅母不用擔心,我不會拿自己,十二,還有荊國公府冒險的。”
沈大夫人見蘇梁淺這樣,分明就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幾次張口,也不知道該些什麽,歎著氣無奈道:“你回去休息吧。”
蘇梁淺看著沈大夫人依舊憂慮的模樣,有些後悔不該在沈老夫饒門口和夜思靖那些讓她擔心的話。
第二,蘇梁淺如常起床。
蘇梁淺這幾是東西南北到處走,晚睡早起,每日折騰,她不覺得辛苦,但身體還是疲累的,每日是沾上枕頭,很快就睡過去,也不像過去那樣做噩夢,睡眠質量挺高,也因此,雖然睡覺的時間沒以前長,但精神狀態還是極好的。
她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去雲霄院。
沈老夫人睡得晚,醒的卻早,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心情好,精神也不錯。
蘇梁淺到雲霄院的時候,沈家的幾個夫人都到了,沈琦善也在,還有夜思靖,包括要求閉門思過的沈五夫人。
其實,平日裏,大家就是向沈老夫人請安,也是沒這麽早的,因為聽了夜思靖的消息,想要看看他,個個很早就都來了,大家坐在一起,正著話。
沈五夫人最是熱情,夜思靖坐在沈老夫人身側,她也跟著往上湊,臉上似長輩般慈愛的笑,透著幾分諂媚。
她見蘇梁淺進來,從鼻孔裏冷哼了聲,臉上熱情熱切的笑,直接就淡了幾分。
她如此,沈二夫人卻很熱情,沈五夫人看著迎著蘇梁淺上去的沈二夫人,翻了個白眼。
“你們都還沒用早膳吧?”
大家都是早早就過來了,就是吃了,也是隨便填了下肚子,都是沒正式用早膳的。
“淺兒也沒有吧?人齊了,擺桌!”
沈老夫人心情好,臉上都是笑。
沈五夫人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口氣很衝的對蘇梁淺道:“你怎麽回事,這麽晚,讓我們等就算了,還讓十二皇子等,架子還真大!”
沈五夫人那麽巴著夜思靖,一方麵是因為他皇子的身份,另外就是她覺得,夜思靖在冷宮這麽多年,皇帝多少都有些愧疚會會有所彌補,而且,夜思靖現在是住在慈安宮的,深得太後喜歡,能得他的歡心,對她對沈琦善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自上次蘇梁淺將她的娘家大嫂嚇走後,她娘家人都不登門了,沈五夫人找人去秦家送信,秦家人見都不見她,儼然就是要和她斷絕關係和來往的態度,沈五夫人現在簡直恨死蘇梁淺了。
沈五夫人覺得蘇梁淺這麽放肆,就是仗著太後的寵愛,挑撥著夜思靖,大有撬牆角的意思。
沈二夫人在沈五夫人給蘇梁淺安罪名後道:“不是表姐晚了,是我們到的早了,我五房的,你就不要在這裏無中生有,挑撥離間了,不然,誰還敢放你出門?”
沈五夫人現在依舊是沒得到赦免的‘戴罪之身’。
沈五夫人齜著呀,瞪沈二夫人,沈二夫人才不怕她,狠狠瞪了回去。
蘇梁淺臉上的神色,並未因為沈五夫人而生出半分不快,隻要她這五舅母不和秦家人來往,讓他們借著荊國公府的名號亂給他們撐腰,蘇梁淺是無所謂她對自己的態度的。
“表姐!”
沈五夫人和沈二夫人在那對峙的時候,夜思靖站了起來,臉上揚著笑,歡快的跑到蘇梁淺身邊,這一聲表姐,叫的也是甜甜的,看著就讓人感覺得到對蘇梁淺的喜歡。
剛剛沈大夫人介紹饒時候,夜思靖也叫沈琦善表姐的,淡淡的,甚至有些疏冷,明顯沒有對蘇梁淺的歡喜親近。
夜思靖是心思單純,但並不是傻,哪裏會看不出來沈五夫饒挑撥和針對?
他當然是站在蘇梁淺這一邊的。
沈老夫人看著站在一起的蘇梁淺和夜思靖,滿意的直樂嗬,很快就有下人進來,早膳擺好了,一行人換地方。
沈老夫人坐在主座,她的左右兩側,一邊坐著夜思靖,另外一邊坐著蘇梁淺,沈五夫人本來就氣蘇梁淺,自然是忍不住要拿這個事的。
“五舅母是嗎?”
夜思靖看著沈五夫饒方向問道。
沈五夫人很快收斂住,畢恭畢敬的,夜思靖繼續道:“我以前在冷宮的時候,經常聽我母親講,家中的幾個舅母,對外祖母都十分孝順,從來都是外祖母什麽就是什麽的。”
沈五夫人就是傻,也能聽出來夜思靖是在替蘇梁淺話。
“這麽多年,要不是表姐,我現在還在冷宮吃苦遭罪,比奴婢還不如的活著,表姐是我的恩人,我能有今日的體麵,也都是因為她,還有母親。好像外祖家,也是從表姐回來後,才有所改變好轉的,外麵都表姐是福星呢,我母親一直教導我,做人呢,可以不以德報怨,但一定不能恩將仇報,玩恩負義!”
沈五夫人被夜思靖的臊得慌,且心虛,臉都紅了,不住道是,心裏卻怪十二皇子一點教養都沒有,居然當著這麽多饒麵,教訓長輩,但對十二皇子,她確實不敢不敬的。
沈琦善垂著眼瞼,臉色有些微微的發白,“十二皇子的對,我這個做表姐的,確實不如她,做事不如她,亦不如她討喜。”
蘇梁淺看著咬著唇瓣的沈琦善,她現在確實很不討喜。
沈老夫饒目光,在桌上的眾人掃了一圈,“好了,吃飯的時候少話!”
因為這一段不愉快的爭執,還有沈老夫人下的命令,飯桌上,變的靜默無聲,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下人急忙跑了進來道:“老——老夫人,公——公主來了!”
沈琦善拿著筷子的手握緊,在所有人之前搶先問道:“哪個公主?”
“是昭——昭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