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風停雨落夜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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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停,雨落,夜已至。
從昨日就一直在刮的山風直到午時以後才停,緊接著一場大雨便落了下來,夜色也緊隨而至。
寧白峰端坐桌前,看書練字。
東羽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滾來滾去。
白日裏用完早膳,寧白峰本想找梁渙和秦二娘多聊聊,了解一下南燕的風土人情以及朝政局勢。
沒想到梁渙神魂傷剛好,轉頭就進了酒窖練槍。
槍癡之名一點不假。
寧白峰和東羽隻能找秦二娘,如今店裏沒什麽客人,婦人又是個性格開朗潑辣的女子,倒是很能聊,但也僅限於家長裏短風土人情,比如這片百裏鬆原以及周圍群山曾是一座火山口之類的,至於南燕朝政也隻是知道朝局不穩,宦官掌權,便再無其他。
寧白峰稍稍聊了一會,知道個大概之後,便告辭上樓。
至於樓上這幾位,自從早上杜向陽出來過一次,其他人就再也沒出過房門,一應吃食全是店小二扶遊送進去的。對於這幾位的行蹤,寧白峰懶得多問,隨他們就好,救人本就隻是臨時起意,護送入京也隻是順手而為,至於這裏麵會有哪些肮髒事,他自有打算。
東羽卻是個閑不住的,不止人閑不住,嘴也閑不住,喝著酒就拉著店小二扶遊侃大山,以東羽飽覽群書,走南闖北的經曆,故事多的可以講三天三夜都不重樣,每講一段,都能把扶遊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然而聊天是相互的,雙方又來有往才叫聊天,一個人講一個人聽,那不叫聊天,那叫講故事,大氣點就叫說書。東羽是喜歡說話,但那是喜歡聊天,而不是給人當說書先生,扶遊長在乞丐窩後來收留到客棧,完全就是水缸裏的青蛙,能講的根本沒幾句,最後就是東羽講的口水橫飛,扶遊聽得眉飛色舞,就差拍出一枚銅錢在桌上,大叫一聲爺賞你的,繼續講。
時間一長,東羽就覺得沒趣,喝空酒壇裏的酒,拍拍屁股上樓而去。
扶遊滿心失望的站在樓梯下,望眼欲穿。
可人卻是無蹤影。
此時窗外細雨綿綿,帶來一陣陣刺骨寒意。
東羽實在無聊到躺不住,爬起來衝到窗邊,對著深沉夜色破口大罵,“你他娘的就不能幹脆點,冷死個人了你不知道嗎!”
罵完之後,卻又不關窗,直接坐到桌子旁邊,看著寧白峰臉上絲毫不為所動,寫字的手都不曾顫抖一下。
東羽無聊的歎口氣,說道:“這時候還能看書練字,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氣。”
寧白峰頭也沒抬,說道:“難不成要跟你一樣亂嚎?”
東羽嘟囔了一句沒勁,腦袋擱在桌上,整個人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軟踏踏的趴在桌子上,眼睛無聊的隨著寧白峰手裏的筆尖走動。
忽然,東羽整個人沒動,右手伸手從懷裏摸出一物,啪的一聲拍在桌上,說道:“送你了。”
寧白峰手中毛筆一停,看著桌上那節烏黑焦炭一樣的木棍,問道:“什麽意思?”
東羽使勁的從桌上掙紮著起來,指著寧白峰手裏的毛筆說道:“你手裏的筆尖都快禿,給你做隻好的。”
寧白峰將手中毛筆舉到眼前,看著筆尖,眼神悵然。
這支筆還是在離洲離開綠柳山莊之後,在一間書肆裏買的,時至今日,雖說是間歇性使用,但筆尖狼毫早已磨損。
練字磨筆,距離當初十萬字的目標,早已超過不知多少,但他卻沒有就此停下,練字如練劍,這已經成為他的習慣。
現在如此,今後也該如此。
寧白峰將毛筆伸進旁邊的清水瓷碗裏,輕輕清洗幹
淨之後,珍而重之的收進袖中芥子袋裏,然後將桌上書冊和紙硯一並收起,最後才將目光落到那隻手臂長兩指粗的雷擊木上。
昨晚幫助梁渙化解藥力之後,秦二娘一定要東羽收下這節雷擊木,說是幾壇酒根本就抵不上這麽大的消耗,東羽實在是推脫不下去,隻能收下。
節雷擊木入手感覺頗為沉重,手掌與木身接觸的地方有種酥麻感,寧白峰轉動著雷擊木,說道:“看來這不是普通的雷擊木。”
東羽點頭道:“按照梁大哥的說法,這東西是他剛來這裏的時候一天雷鳴之夜發現的,那就說明當時有一株樹妖準備渡雷劫化形,不過失敗了,隻留下這節樹心被劈成雷擊木。”
寧白峰皺眉道:“這麽說這片鬆原曾經有兩株樹妖?那為何隻出現過一次雷劫。”
東羽瞬間好奇起來,“你怎麽知道隻有一次雷擊?”
寧白峰說道:“雷劫聲勢很大,不像普通雷鳴暴雨,早間和秦二娘閑聊,雷擊木出現之後鬆原就有了蒼鬆老妖,而在這十幾年間,再也沒出現過一次那一夜如此恐怖的雷鳴。”
東羽立即驚訝起來,“寧白峰你可以啊,不聲不響就開始關注這些,你是不是早就想這些問題了?”
寧白峰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窗外的雨夜。
東羽沉思片刻後,說道:“你說會不會當初那場雷劫,是兩株樹妖一同渡劫,隻不過一株成為了犧牲品,另一株僥幸活了下來。”
寧白峰點點頭,“有可能。”
東羽摸著下巴,“雙生子一同渡劫,活下來的卻之有一個,這蒼鬆老妖還真是有意思,我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忽然間,一隻小劍刺破陰冷的夜雨,穿過敞開的窗戶,衝進屋內。
不等寧白峰起身,東羽大袖一揮,窗戶瞬間關上。
懸浮在屋內的小劍上白光一閃,一名白女子顯出身形。
小劍在屋內一個飛轉,準備掠進床邊的青竹筒裏,竹筒的旁邊還放著一頂枯草鬥笠。
寧白峰輕喝一聲,“回來!”
小劍立即乖乖回到寧白身邊,懸停在肩頭。
聶紅竹微笑道:“公子,紅竹幸不辱命。”
寧白峰笑著點頭道:“辛苦了。”
東羽也知道聶紅竹駕馭著赤霄做什麽去了,立即好奇的笑問道:“紅竹姑娘,將你看到的說來聽聽。”
聶紅竹看著寧白峰,得到首肯之後,點點頭神情嚴肅道:“那日逃走的黑衣人裏,有一人已經回去給那個掌印太監高瑾報信,另外一人則是找到鬆原裏的一株可以化形老樹妖,雙方像是有合作,具體是什麽我不敢靠太近,所以聽不見,今日午時之後,大批黑衣人出現,圍著客棧二十裏範圍好像在布陣,同時我還察覺到那些黑衣人的主營地裏,有好幾道強勁的氣息,跟東羽公子差不多,就在半個時辰前,這些人已經在收縮包圍圈,估計很快就會到這裏。”
東羽詫異道:“不是吧,圍殺我們兩人,需要這麽大的陣仗?”
寧白峰微微皺眉,說道:“你別忘了客棧裏還有一名陰神境宗師,甚至這些陣仗有可能不隻是對付我們和梁渙,估計還另有其人,他們布陣雖然讓雨勢陰沉寒冷,但卻對我們並無多大威脅,結合昨晚飛出去的那隻鷹隼,以及突然要停留一日,說明這位貴人有大隊人馬的救兵前來,雙方博弈之人估計也心知杜明,就看誰能撐到最後。”
東羽看了看右側的牆壁,眼上仿佛已經落在貴人女子居住的那間屋子裏,說道:“這麽說我們被她算計了?”
寧白峰從袖子的芥子袋裏抽出遊方杖,說道:“差不多,但也是恰逢其
會。”
說到這裏,寧白峰走到床邊,將青竹筒背在背上,然後將枯草鬥笠扔給東羽,問道:“對上那株老樹妖,你有多大把握。”
東羽將枯草鬥笠扣在頭上,“為什麽這麽問?”
寧白峰說道:“老樹妖手裏的骨笛對梁渙影響很大,而你的鎮魂鼎剛好可以克製,所以由你來對陣老樹妖,梁渙可以對上高瑾,這樣不至於出現我們被克製死的情況,而我來負責清除其他人手。”
東羽驚訝道:“這麽說你看書練字的時候,不止是在想老樹妖的出身來曆,更是在思索雙方優劣以及對陣敵手的問題?”
寧白峰點頭說是。
東羽立即急聲說道:“可你事先並不知道蒼鬆老妖和高瑾有合作。”
寧白峰反問道:“鬆原上出現這麽大的動靜,換了是你會不會趁此機會橫插一手?”
東羽啞口無言。
寧白峰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讓夜風灌進屋內,看著陰沉雨夜說道:“紅竹你繼續遊走在外,沒有我的指示,不可隨意暴露!”
聶紅竹點點頭,然後對著赤霄一招手,靈劍合一之後,刺破雨幕,消失無蹤。
慕然間,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東羽一把抓起桌上的雷擊木扔給寧白峰,然後轉身去開門。
來的是客棧小二扶遊,以及漢子梁渙。
隻是此時的梁渙手裏拿著那把長槍,神情凝重,看著寧白峰和東羽的這番打扮,微微一愣,然後點頭道:“看來你們已經有所預料,隨我一起來看看吧。”
說完轉身往二樓角落的一處樓梯走去。
寧白峰和東羽相視一眼,緊跟而去。
扶遊則是轉身跑向其他幾處房間,開始敲門。
客棧並無三樓但是卻有著一件類似涼亭一樣的地方,尋常時候可以作為登樓觀看百裏鬆濤的觀景台,隻是此刻卻成為三人的望塔。
陰寒刺骨的雨夜裏,茫茫鬆林中漆黑一片,但三人都不是普通之輩,依舊能看到有人影閃動,尤其是延伸向遠方的官道上,一座巨大的車輦緩緩而來,如同黑夜裏捕殺狩獵的野獸。
看著那座車輦,寧白峰將自己的想法對著東羽和梁渙和盤托出。
三人略作合計之後,便定下對陣基調。
東羽挑眉笑著從懷中抽出一把長刀別在腰間,然後一步躍出觀景亭,站在客棧屋角飛簷上,壓低鬥笠,雙手抱胸,擺出一副江湖高手的樣子。
一句低聲輕笑從鬥笠下傳來,“有沒有江湖大俠的風範。”
寧白峰瞬間哭笑不得。
梁渙卻伸出大拇指,“高手!”
寧白峰轉身下樓,卻剛好在二樓遇上杜向陽一行人,那名貴人女子依舊頭戴幕籬,手中牽著那個怯怯懦懦的男孩。
杜向陽立即抱拳行禮,“寧公子,這些人恐怕是衝著我們來的,具體情況我們不便多說,隻要支撐到我們的援兵到達,事後必定會重金酬謝!”
若是東羽在此,必定會開口諷刺,你們的援兵來了估計也是送死。
寧白峰隻是平靜的看著這些人,目光落到那名幕籬女子身上,說道:“事有不對就立即跟著客棧老板娘一起逃,不要留在這裏。”
頭戴幕籬的女子點點頭,沒有明確回話。
勁裝女子杜岫似乎早對這兩名青年不滿,冷聲說道:“貪生怕死!”
杜向陽立即一聲怒喝,“閉嘴!”
然後又看向白衣玉冠的青年,歉然道:“舍妹不懂事,公子見諒。”
寧白峰點點頭,然後下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