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百裏禁東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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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水花四濺,寧靜的黑鱷潭像是砸進一顆巨石,大小不一的黑背鱷爭相躲避原本看起來是美餐的泥舟。
不時有躲開不及的黑背鱷撞到煙霧紗帳上,被爆裂的鱗甲碎裂,皮開肉綻。真正的是碰之即傷,撞之即死。
原本就混亂的潭水,當下如同潑進沸油。
濃烈的血腥味將水中饑餓的黑背鱷刺激的更是發狂,或死或傷的黑背鱷立即被其他的黑背鱷撕咬起來,鮮血立即將周圍的水麵染紅。
泥舟就如同一把利劍,劃過殺機四伏的水潭,留下一路血腥。
寧白峰麵色僵硬的看著泥舟後麵的景象,元鎮坐在旁邊幹嘔不止,後麵的舟夫臉色更是蒼白如紙,惟獨老道士毫無反應,依舊老神在在的抽著旱煙。
一路上得幸有老道士相助,煙霧紗帳簡直是做到,蟲飛不進,野獸不侵。
臨近傍晚,泥舟有驚無險的來到三百裏禁外。
寧白峰看到眼前的情景,簡直是懷疑自己走錯路了方向,若非周圍依舊參天的大樹在提醒這裏是湘澤核心區域,寧白峰都誤以為來到某座集市。
沼澤裏泥舟極多,由於大樹參天,環境很暗,因此早早就掛上燈籠。泥舟裏麵,樹與樹之間早已被連在一起,撲上木板,形成橋梁。
更遠處的地方,樹木之間甚至還有不少木屋,鱗次櫛比,高低錯落其間。樹木和木屋上都掛滿了燈籠,將昏暗的樹林照耀的清晰可見。
寧白峰乘坐的泥舟旁邊不時有從其他方向匯過來的泥舟,乘坐著形貌各異的乘客。
氣息滾滾。
木橋上人來人往,熱鬧紛繁,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
元鎮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舟夫對這裏早已習以為常,熟練的將泥舟撐到一處木板搭製的碼頭前。
老道士從袖子裏掏出些散碎銀子付給舟夫,招呼仍舊四處張望的元鎮和寧白峰,向最近的一處木屋走去。
木橋頗為寬敞,足可以讓四到五人並行,木橋邊上還圍起齊腰高的欄杆。燈光下,能清晰的看到歲月的痕跡,顯然這些並非是短期內完成的。
元鎮走到橋上,用力的跺跺腳,生怕木橋坍塌。
寧白峰收回觀望的目光,看向身邊的老道士,“真人,這裏是什麽地方,三百裏禁不是不讓進入麽,怎麽這裏有這麽一座集市。”
老道士回頭說道:“這裏是三百裏禁外,稱之為禁外集,整個三百裏禁有三處這樣的集市,此集市因為地處東邊,所以又叫東禁外集。
三百裏禁雖說每甲子開澤,但這廣袤的湘澤內仍舊是生機盎然,並非隻有三百裏禁內有機緣。就像我們路過的黑鱷潭,黑背鱷的鱗甲就是製作甲胄的上好物料。
因此湘雲府附近來此討生活的人就聚集在一起,恰好修行之人較多,就成了這樣的集市。”
寧白峰這才了然的點點頭。
說話間,老道士帶著兩人順著木橋走到木屋前,天色漸晚,木屋前的木案邊人不是很多,待其前麵的人離去後,寧白峰三人這才近前。
木案後坐著一個邋遢的中年漢子,一隻手塞在鼻孔裏掏挖著,另一隻手收撿著桌上的銅錢。
中年漢子看了一眼老道士,嗡聲道:“三枚折背錢。”
老道士從袖子裏摸出三枚銀白的銅錢仍在
木案上,“什麽時候進集費這麽高了。”
中年漢子隨口道:“你老可以不進去,看到外邊的泥舟了麽,去那住絕對便宜。”
老道士眉頭一皺,煙杆輕點桌麵。
中年漢子如遭雷擊。
老道士淡淡道:“開口前多動動眼睛。”
中年漢子難堪道:“前輩打算自找麻煩麽?”
老道士收回煙杆,“你的威脅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林家不會為了你一個小卒自找麻煩。”
兩個自找麻煩,意義卻迥然不同。
中年漢子麵色難看,嘶啞道:“晚輩看走眼,你老見諒。”
老道士轉身離開。
中年漢子看著三人走遠,伸手從木案下掏出一隻巴掌大的鳥籠,對著籠中的袖珍黃鳥嘀咕幾句就打開鳥籠,放其飛走。
走在人群中的老道士不經意的回頭看向木屋方向,淡然一笑。
寧白峰好奇道:“那折背錢是何物,若是錢財,為何沒聽說過?”
老道回答道:“折背錢隻是戲稱,真正的說法是叫文泰錢,隻因這種錢在修行者中通行,因此凡俗間是看不到的。而之所以說是折背錢,意思是價值連城,能讓修行之人也要彎腰折背。”
寧白峰若有所思道:“那香火錢同折背錢相比,價值幾何?”
老道士尚未回話,背後如同長眼了一般,反手一煙杆,將元鎮準備伸出去撫摸旁邊一位老人正在兜售白毛鳥的手掌打回來。
元鎮一聲痛呼,“你幹嘛。”
老道士頭也沒回,“救你一命,剛剛你要是真摸上去,必將毒發而亡。”
元鎮臉色一白,撅嘴道:“哪有那麽嚇人。”
老道士驟然轉身,神情嚴肅道:“不知者不罪,這次就當你運氣好,若是再有下次,你的小命就留在這裏。”
元鎮雖然時常跟老道士對鬧,但並不表示他分不清好壞,老道士有時或許會不正經,但卻不會拿人命開玩笑,若真是如老道士所說,那隻白毛鳥有劇毒,元鎮絕對會死的不明不白。
元鎮轉頭看著走遠的老人,手臂上依舊站著那隻白毛鳥,雄赳赳,氣昂昂。周圍的人都似有若無的稍稍避開老人,或者是避開那隻白鳥,無人上前詢問價格。
寧白峰收起那抹進入集市後的輕鬆感,不再四處張望。
看似繁華祥和的集市,依舊是危機四伏。
老道士帶著兩人兜兜轉轉,似乎對這裏頗為熟悉,不多時就轉到一處高大的木樓前,樓上掛有匾額,上書兩個大字。
東林。
走向木樓期間,老道士對寧白峰詳細的解釋起折背錢,也就是文泰錢和香火錢的價值。
香火錢基本常見,因城隍廟或者是各類有品級的山水神廟內的案前供奉,承受百姓香火,聚起香火氣韻而成為香火錢。因受到的供奉時間不同,香火錢的價值也不一而足,一般來看,受五年香火的香火錢價值世俗二十兩左右,而一枚折背錢則是千兩銀子,等同百兩黃金。
香火錢雖名為錢,但實際上並不是流通的錢幣,其本質就如同百姓家裏供奉的香火物件類似。
若是香火錢年頭夠久,氣韻夠足,其價值比折背錢都高,甚至是折背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
寧白峰這才明白,適才老道士為何會說
進集費如此高昂的原因。
若是如此說來,這這集市內豈不是沒有凡夫俗子,畢竟來此討生活的人不可能花費如此之高的資費,隻為了進入集市。
老道士當時猜到寧白峰的想法,告訴寧白峰,集市門口的那棟木屋前,那張褐色木案可是大有講究,木案是一種名為感靈木的木料所製,木性的特征便是感應修行之人的氣機,連武夫的真氣也逃不過。坐鎮木案之人可以憑借此物分辨來人特質,收取不同的入集費。
元鎮聽到這裏,試探的詢問,就不能不交錢,直接從其他地方翻進來。
老道士踏進東林木樓門檻前,丟下一句令人意味深長的話。
集市邊上的木欄杆,可不隻是擺設。
懸掛東林二字的木樓其實更應該來說是東林客棧,老道士帶著兩位少年進入木樓時,裏麵此時燈火通明,一樓廳堂內吃飯的食客已經滿座,熱鬧非凡。
櫃台前的掌櫃是個婦人,雖已經徐娘半老,但仍是風韻猶存,不時的還和吃飯的食客打笑幾句。
婦人看到老道士進來,立即招呼道:“客官,用餐還是住店,用餐的話二樓還有幾個雅座。”
老道士掏出一塊刻有林字的木牌。
熟門熟路道:“先不忙,勞煩掌櫃幫忙給後麵的林廚子傳個話,就說老朋友煙霞來訪。”
婦人收起敷衍的笑意,眼神在老道士身上轉一圈,仔細看了一眼木牌。
婦人點點頭,“客官稍等。”
婦人喚過一名小二,囑咐幾句後,小二狐疑的打量寧白峰三人幾眼,轉身往後麵走去。
婦人對老道士側身施禮道:“奴家林三娘,見過前輩。”
老道士擺擺手,“掌櫃的,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老道,這地方,興許我比你熟。”
婦人勉強一笑,轉身走到櫃台後麵,不時偷偷打量老道士幾眼。
尚未等久,一聲爽朗的大笑從後門處傳來,笑聲甚至蓋過了大廳內食客用餐的熱鬧聲。
“哈哈哈,老煙鬼,百餘年未見,你竟然還沒死。”
寧白峰尋聲望去,一個佝僂著身子的精瘦漢子從後門處撞進來。
麵容有些蒼老,身量不高,氣勢極足,讓人錯以為其身形異常高大。
老道士喝罵道:“你都沒死,我怎麽會死在你前頭。”
寧白峰和元鎮對視一眼,立即明白這就是老道士口中的林廚子。
佝僂著背的精瘦漢子笑罵道:“老煙鬼,就你這無良品性,能活到現在,果真是禍害遺千年呐。”
老道士罵道:“林廚子,你一大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林廚子嬉笑著拍拍老道士的手臂,興許是想拍拍老道士肩膀,但奈何後背佝僂,隻能觸及到臂膀。
林廚子拉著老道士就往裏走,“老地方,你先過去,我去整幾個菜,咱哥兩今天好好喝幾杯。”
側頭看了寧白峰和元鎮一眼,接著說道:“這兩個是你徒弟吧,眼光確實不錯,有我當年的風範。”
老道瞪眼道:“怎麽說話的,你眼瞎不表示我也眼瞎。”
林廚子驚奇道:“難道不是?”
老道士感歎一聲,“福緣未到。”
林廚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