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撕心裂肺
“公子,邊疆戰事告急”
青遠將剛探子剛快馬加鞭傳回來的消息送進乾鋆宮內。
坐在內室中執筆批閱文書的男子抬起頭,神情有著凝重,“拿進來。”待看清,那被稱為“公子”的男子,分明不是元帝明月瀟。
男子看著傳回來的消息,因手指用力而讓紙張微微起了褶皺。
“好一個昭帝!好一個墨棋!竟背信棄義!”男子虛眯起眼,“何昱就沒有派兵抵抗嗎?”
“何昱那個小人,已經投靠了南國,就是他舉兵攻打我汜凰邊境。”提起何昱,青遠也是一臉的憤恨。
“傳令,封慕容函將軍為元帥,齊賦監軍,率兵四十萬前去邊疆。”
“是”
……
“娘娘,如今流言四竄,怕是您抵不了多久了。”落香捧過一杯安神的茶,擔憂道。
韶儀也是一臉掩不住的倦色,眸中卻是一抹堅定,“抵不住,就是死。”
聞言落香渾身顫了一下,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值。娘娘為洛公子付出了那麽多,甚至將命都不顧,但洛公子卻根本不領情。娘娘的付出,究竟值嗎?
“娘娘,南國的雅嫿姑娘求見。”
殿外進來一個宮女俯身拜道。
韶儀眸光微動,南國和汜凰開戰,她不是沒得到消息。不過南國的人,在這個關頭竟會來禹國求見皇後,她著實不解。
……
“皇後娘娘有令,讓帶你們去禦花園。”
門忽然被打開,進來的宮女麵無表情地看了我們一眼,再給身後的宮女遞了個眼色,她們便朝我們走過來。
“嘶”
一夜的被綁,手臂上被勒出了些血痕,這麽粗魯的鬆綁,磨著肌膚更是疼痛。
許是我們被綁了這麽久,也沒進食休息,她們也知道我們周身沒有什麽力氣,也不怕我們逃跑,所以也沒再綁。
鬆綁後我下意思地捂住小腹,有些擔憂會不會影響到胎兒。
“該死的韶儀……”剛鬆綁寧璿雖無力但還是罵罵咧咧的。
煙洵趕緊過來扶著我,生怕我有什麽閃失。
跟著那些宮女到了禦花園,韶儀,漪瀾都在,隻是我看見坐在亭邊的那個女子,不禁瞪大了眼睛。
豈知雅嫿看到我在禹國皇宮沒有絲毫驚訝也沒有擔憂的神色,看了一眼韶儀問道:“不知流光皇後對我家主上的提議有什麽看法。”
韶儀挑挑眉,“隻要獨孤泠那賤人同意去,本宮也不會阻攔什麽。”說罷還嘲諷地看了我一眼。
寧璿自是不知道雅嫿的身份,聽著她們的談話以為是要我幫她們做什麽事,破口大罵道:“你們若是想要泠兒去做些什麽,告訴你們,想都別想!”
“這你可決定不了”
雅嫿不屑地看了一眼寧璿,起身走到我麵前,高傲地說道:“獨孤小姐,好歹當初我們也相處了一段時間,我也就先對你客氣些。素聞你的智謀,皇上要你幫助我南國打敗汜凰,所以讓你隨我走一趟。”
皇上自是墨棋。
嗬,想要我幫南國打敗汜凰?怕是更想要我去分亂明月瀟的心思吧。
我不禁嗤笑道:“怎麽?偌大的南國竟找不出有才之士,要靠敵國的女人才能勝?南國的皇帝真是沒出息。”
“獨孤泠,皇上會用你是看得起你,你可別不知好歹!”
“看得起我?我是該感到被沒出息的人看得起有榮幸嗎?”
我這番話分明惹惱了雅嫿,還沒反應過來,安靜的禦花園裏想起一聲清脆的掌摑聲。
那耳光落在臉上是火辣辣地疼,嘴邊有些腥甜。
寧璿煙洵反應過來後準備過來護住我,卻被雅嫿帶來的南國侍衛攔住。
我狠狠地瞪住雅嫿,揚起手準備將恥辱還給她,卻在半空被她抓住手腕,她運了些氣頓時我的手便失了知覺,隻覺麻麻的。
“哼,還想打我?給我捆在牆邊的柱子上。”雅嫿甩開我的手,身後的南國侍衛得令便上來將我捆住。
“我南國的皇上說過,若是她不從,那麽即刻處死,皇後娘娘應該不介意吧?”雅嫿負手轉眼看著韶儀,而漪瀾想說什麽卻被韶儀阻止。
“自然不介意,本宮可是巴不得那賤人被碎屍萬段,不過,可得讓她萬箭穿心。”韶儀彎起嘴角,綻出一個狠厲的笑容。
得到韶儀的同意,雅嫿揚聲道:“好,就照娘娘所說。來人,擺好弓箭。”
這時我才發現此次從南國來的侍衛人數絕對不在少數,許是早有準備,早就拿出了弓箭擺好,霎時我便成了眾人的靶子。
寧璿和煙洵想要過來,卻掙脫不開南國侍衛的束縛。
點點箭頭的寒光對著我,我本想就此放棄,但忽然轉念想起我腹中還有一個生命,那種不甘與對生命的渴望驅使我扭動身子,想要掙開繩子的束縛,卻除了更緊的疼痛沒有其他作用。
雅嫿見我如此輕蔑道:“別白費力氣了,你今日注定逃不開的。”在她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些恨意。
漪瀾見我如此處境臉上似有開懷的笑意,幸災樂禍道:“獨孤泠,你逃過兩次刺殺,你今日再逃啊。”
韶儀卻是不開口,但那神情分明在嘲諷著我。
煙洵和寧璿在大喊些什麽我聽不真切了。我閉上眼,眼角劃下一滴溫熱,不是我畏懼了,而是我深深的痛恨。
原以為會就此喪命,萬念俱灰時聽見一聲兵器相交聲。
睜開眼,入眼的是手執利刃的鳳隕宮人。不知為何,對他們的惡意減輕了些許,隻是不會是感激。
“嗬,本宮就知道你會有幫手,還好特意安排了人。”
韶儀話音剛落,一群禹國侍衛打扮的男子圍上來,看樣子是韶儀的心腹。
周身皆是寒光,此時我卻顧不得那麽多了,因為我正感到小腹一陣陣的隱痛,這讓我頓時萬分恐慌。
“雅嫿,你給我住手!”這聲厲喝讓我有些恍惚,那麽熟悉,是她嗎?
痛苦中的我費力掙開眼,那抹紅便直直入了我的眼。
雅嫿似乎也沒想到她會來,有些慌張,退了幾步穩好身形微微俯身道:“公主。”
韶儀和漪瀾見此情景也不準備插手,好整以暇地看著。
景岄揚手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厲聲道:“我皇兄似乎沒有讓你取獨孤小姐的命吧?你竟然假傳我皇兄的旨意!皇兄想要立她為妃,你以為沒了她你就可以成為我皇兄的妃子嗎?你妄想!”
原來她喜歡墨棋?墨棋不準備殺我,而是想立我為妃,所以才會恨我?原來如此。
似是被說中,雅嫿麵上有些心虛,但臉上凶狠神色卻一閃而過,“既然公主知道了,那麽就別怪雅嫿了。”說罷揚手,讓弓箭手放箭,隻不過靶子不再隻是我和鳳隕宮的人,也包括了景岄。
雅嫿竟想殺人滅口。
韶儀也不阻攔,就和漪瀾兩人坐在亭邊欣賞著這邊的“戰況”,絲毫沒有被這邊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到。
霎時禦花園的這一角形成箭雨,鳳隕宮人紛紛執劍將箭揮落,就連一向不用兵器的流雲也抽出一把軟劍。流雲朝其他的鳳隕宮人遞了個眼色,他們立即會意執劍朝寧璿煙洵那邊刺去,與那邊的禹國侍衛打成一片。
其他的暗色中,流雲和景岄的一襲紅衣格外顯眼,身影交錯時幾乎分不清誰是誰。
許是見這樣交手下去也沒什麽結果,漪瀾站起身,拉過離她比較近的寧璿,從身旁侍衛手裏奪過劍橫在寧璿頸上,朝我喝道:“獨孤泠,你最好讓你的人退下去,否則刀劍無眼,休怪我一個失手殺了你的好姐妹!”
韶儀見漪瀾這麽突兀的行為,也隻是驚訝了一會兒,便也隨她去。
“若是你傷了她分毫,我定讓你十倍相還!”見寧璿落在漪瀾的手上,我頓時紅了眼。
傷我可以,傷我的姐妹絕對要承受得住我的十倍報複!
寧璿見我如此說,唇邊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卻不發一眼。她雖不說,但隻是眼神便已彼此明白,她是讓我放心。
我那一番話似乎讓鳳隕宮的人也知道了寧璿於我的重要,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皆縱身一躍朝寧璿那邊殺去。
那樣一來我的身前便隻剩下流雲和景岄。
兩人對付著這邊的箭雨漸漸地已顯吃力,流雲身形一頓,隻是一瞬便又拿起劍揮落射過來的箭。可是我看得清楚,那肩上的紅色衣衫已覆了另一層紅色,雙紅交疊,妖冶得如同那曼珠沙華。他中了箭,看不到他掩在麵具下的臉,但那雙眸中的堅定神色卻未動搖分毫。
由於受傷,縱使他再如何拚命抵抗,較之之前卻也顯得更力不從心。
原本較大的保護圈子漸漸縮小,左邊也就景岄孤軍奮戰。
忽地一支箭突破流雲的右邊直直朝我射來,見此流雲臉上失了血色,景岄也是大驚,她一邊揮落著箭一邊朝我奔來用身子護住我。
她緊緊護住我,卻在她抱住我的那一瞬我分明聽見了兵器沒入肉體的沉悶聲。
“景岄!”
看著麵前的人兒,我睜大了眼睛,就連自己都沒發現剛才的那聲裏隱隱摻雜了那麽多的恐慌。
她揮起劍一邊打落不停射過來的箭一邊朝我說道:“泠兒,怕是我今日離不開這裏了。”
她揚起一抹笑,配在她絕美的臉上,是那麽的絕代風華,卻也是那麽蒼白,像是要燃盡她的最後一絲光輝。
“不……不,你不會有事的。”伴隨著話音,落下的是眼眶裏再也忍不住的淚。
韶儀抓我進宮時,我沒怕,雅嫿要殺我時,我沒怕,但現在景岄為了護我而說出這句話時,頓時讓我的恐慌潰不成軍。
我緊緊凝視著她,她一身紅衣,那麽張揚,那麽耀眼,曾幾何時,她的手中的紅綢與舞鞭,而此時的她,手中卻為了我而拿起殺人的劍。
似是再也抵擋不住,我隻感覺身上一陣溫熱,是她覆了上來。腳邊一聲清脆的響,是她手中落下的劍。
一瞬間,我感覺我聽了好多聲音,那麽多,那麽多的箭,刺進了她的身體中,聲音清楚地讓我幾欲崩潰。
一瞬間,我隻感覺耳邊除了她的呢喃,其餘的聲音我再也聽不到了。
到最後,果真應了韶儀的詛咒,隻是,萬箭穿心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湊近我的耳畔,在我耳邊的呢喃,讓我愣住,她頭猛地一沉,我隻聽見一聲尖叫,是那麽的淒厲,含著那麽多的悲涼。伴隨著那聲尖叫,那些箭雨似是得到阻止而停下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原來,那聲尖叫,是從我嘴裏發出的。
我感到下身一陣濕熱,像是什麽東西正在從我身體中快速流失。恐慌與悲戚像一隻大手,用力地錮住我,眼前漸漸黑下去,周身墮入一片黑暗,像是要灰飛煙滅一般。
她說,其實我不喜歡男子。
……
“四……四哥”
箭雨停下,韶儀看到來人後頓時驚懼地不知說什麽好。
來人正是剛登基不久的汜凰元帝明月瀟。
明月瀟的視線越過韶儀,越過流雲,當看到對麵那已暈厥過去的女子和她身下的那灘觸目驚心的血,瞳孔猛地一縮。而他身後被人攙扶著的男子看到如此情景後本就虛弱蒼白的臉更是血色盡失。
明月瀟攥緊拳頭,狠狠地看著韶儀,朝她逼近,“如果今日我沒來,是不是我的好妹妹就會將我的王妃處死?原來,我還有這麽一個好妹妹!”明月瀟憤怒難耐,猛地抓起旁邊放著的熱茶朝韶儀扔過去。韶儀避無可避,被茶杯擊中額部,血珠四濺,滾燙的茶水更是讓她淒厲地慘叫了一聲。
看著一旁的漪瀾,明月瀟更是憤怒,眸中閃過一絲陰鷙,抽出劍直接刺中她。
漪瀾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他毫不念舊情地刺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沒入自己胸口的劍,隨著劍身被拔出,她再也支撐不住而倒下,但雙目仍睜著,似是死死盯著天,似是不甘。
“屬下護夫人不力,請宮主責罰。”
流雲跪在身側,明月瀟卻看也不看,直直朝那暈厥的女子走去,步子緩慢,仿佛是窮盡一身的力氣。為她鬆了身上的繩子,將她身上為護她而死的女子挪開,待探得她還有著呼吸時,他緊繃的麵容方才有了一絲放鬆。
被就出來的洛千塵看著明月瀟懷中的女子,麵上是難耐的痛苦。轉過頭盯著血流滿麵的韶儀,冰冷地詛咒道:“你不得好死。”
韶儀似乎此時才發現了洛千塵被救了出來,驚懼頓時加倍,隻是這是的驚懼,是驚懼洛千塵會就此離開,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還沒反應過來,韶儀的頸上便已被兵器架住。
她努力聚起精神,方才看見長身玉立在自己身前的男子,熟悉的麵容讓她驚呼,“君上!”
不止是她震驚,一旁被擒住的落香也是震驚地說不出話。
站在禹國侍衛前的,正是死而複生的西暝君。
“若是孤不詐死,又怎能得知孤的皇後想要做什麽呢。”西暝君看著麵色慘白的韶儀,雖是含著笑意,但那笑意明顯未達眼底。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嘲諷,嘲諷韶儀的自作聰明。
“將皇後帶下去,關在鳳棲殿。”西暝君一個手勢,禹國的侍衛便將韶儀這個所謂的“皇後”押了下去。
“至於其餘的人麽”,西暝君冷冷的視線掃過被擒住的落香和韶儀的那些心腹,慢慢地吐出,“就地處斬。”
一時間,那些人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便已被兵器刺中倒下。
寧璿扶著洛千塵,夾雜了一些哭腔喊道:“哥。”
洛千塵這才將投在對麵女子身上的視線收回,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安慰道:“傻丫頭,哭什麽,哥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麵前嗎?”
寧璿緊緊抓住洛千塵的手臂,不敢放開,也不敢再開口,唯恐再開口便會泣不成聲。
煙洵本欲過去和明月瀟一起扶住那女子,但看了看還是留下安慰著寧璿。
待眾人離去後,原本寧和的禦花園,此時已成了似修羅場一般的地方,遍地的血,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