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大婚抗旨
不想來到的日子卻終究還是來了,今日是南國華旖公主到汜凰的日子,也是她下嫁閑王府的日子。
朝中大臣都應邀去閑王府,自然也有洛府一家。本來以為自己不用去,結果洛千塵卻執意讓我去,問他理由他也不說。
在去閑王府的途中,我坐在馬車上萬分糾結。而今日雲都也分外熱鬧,很多人都想目睹一下南國公主的風采,無奈根本進不了閑王府。
似乎感覺到我的不安,手上被一片暖意覆住,抬眸看去,正好撞上洛千塵平和的眸子,頓時安心了不少。
馬車在閑王府外停下,說實話,我很不自在。
王府外張燈結彩,一片紅色,好不喜慶,再看看府外圍觀的一些百姓,恐怕,是早已忘了幾個月前的萬人空巷。
洛千塵握住我的手,讓身旁隨侍上前遞了請柬後,府外的門外恭敬地行了禮,讓我們進了府。
進去時正好看到過來的王府管家俞巳,他似乎沒有認出我,向洛千塵福了福身。我似乎忘了,我還蒙著一層麵紗。
但因著這層麵紗,也引過了很多的視線,很多其他府上的家眷見我既帶著麵紗,又站在洛千塵身邊,不由猜測起我的身份。我在心底苦笑一聲,你們能猜出我是這王府的前任女主人嗎?
走近王府的花園,很多的女眷都在那兒閑聊,其中還不乏一些妃子,例如黎姬、碧音。
注意到寧璿一直在旁邊吃著糕點,和周圍的女眷格格不入,我不由失笑。
“你和寧璿聊聊吧,我先去大廳了。”
我點點頭,他便鬆開了我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礙著這層引人注目的麵紗,我揀著花園的另一邊比較靜的小路走過去,卻不料還是讓人發覺。
“那個帶麵紗的女人是誰?”
我正欲向前走,身後傳來這麽一個聲音,如此熟悉。
我沒回頭,繼續往前走,卻被從後趕上來的侍女攔住,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韶儀的侍女落香。
“我們公主叫你,你難道耳聾沒聽見嗎?”還是一貫的蠻橫。
我冷冷睨了她一眼,“好狗不擋道。”
聽了這話落香明顯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後麵那群巴結韶儀的女眷隨著韶儀一起走了上來。
“你敢罵本公主的人,你不想活了?”
我冷哼一聲,本就看不慣她,“不錯,我不想活了,那公主準備怎麽樣呢?”
韶儀沒想到我會順著她的話說,一時語噎。
這時寧璿聽見了我們這邊的動靜,她也是個看不慣韶儀的主兒,趕緊過來攬著我朝那群女眷說:“她是本王妃的好友夷謠。”
一聽我是離王妃的好友,一些女眷不再說話,但還是有一部分聽說過我,出言諷刺:“我當是哪家的千金呢,原來是芳名遠播的樂妓夷謠啊。”
韶儀沒聽過“夷謠”,但她卻很好抓住話柄諷刺半路冒出來阻礙她的寧璿:“我記得獨孤泠才病逝沒多久,她生前的好友就馬上搭上另一個樂妓作為‘好友’,這應該是她識人不清還是有些人……咳。”
話沒說完,卻不言而喻。
本來韶儀原先因為洛千塵是想和寧璿搞好關係的,卻誰知因為寧璿經常和韶儀針鋒相對,和她的怨結得不比我的淺。
“原來公主是如此的愛斤斤計較,可惜了,我哥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小肚雞腸的女人。”寧璿裝作惋惜地搖了搖頭,我忍住笑,她正好踩中了韶儀的痛腳。
韶儀惱羞成怒,看了看她身後的那些女眷,但她們在這個時候卻很聰明的選擇了“明哲保身”,畢竟和離王妃、公主作對,幫著哪一個最後都沒好果子吃,所以還不如什麽話也不說,直接旁觀。她們這看好戲的態度卻將韶儀氣得夠嗆,寧璿卻一臉挑釁。
我拉了拉寧璿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也不要玩得太過火。
她也會意地朝我點點頭,又朝韶儀說了句“公主還是將那脾氣改改吧”便甩甩衣袖和我離去了。
走出離韶儀很遠還依稀地聽見身後韶儀怒罵那些女眷的聲音,讓我和寧璿兩人不禁輕笑出聲。
因著對這閑王府的熟悉,和寧璿走到王府裏一處假山處,本來認為這裏很安靜,可以和她好好談談,結果卻不料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我和寧璿對視一眼,因為這聲音太熟悉了,下意識地將身子擋在一處石壁旁。
我聽著,心裏卻是掩不了的苦澀。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說了不會娶她的!你說過隻要我幫你那王妃的位置就留給我!”
這般聲音有些尖亢,像是受了極大刺激,但卻又如此熟悉,和當初我在承乾宮外聽到的如出一轍。
黎姬到底在和誰說話,我從身邊寧璿的眼裏也讀到了迷惑。
“我娶她隻不過權宜之計,娶了南國公主,我也會得到南國作為後盾,到了以後王妃的位置一定會是你的。你放心。”
寧璿想要驚呼,我趕緊將她的口掩住,大氣也不敢出一下,與黎姬說話的竟是現在應該在大廳的新郎明月瀟,他們到底在密謀什麽,王妃之位,明月瀟將它許給了黎姬?他們瘋了嗎?我驚愕之餘卻是一抹淡淡的憂傷。
好在那邊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是嗎?但你知道嗎,我已經有些不信你了。”黎姬的聲音沉了下去,帶點微苦。
明月瀟似乎歎了一口氣,“我許諾出去的就不會改變。”
我緩緩移出一些,入目的是黎姬緊緊抱住明月瀟,明月瀟背對著我,而黎姬將臉埋在明月瀟的肩上,看不清神色,我覺得是那樣的刺眼。
明月瀟輕輕拍了拍黎姬的背,似在安撫一個有些急躁的小動物一般。
“你在宮中也要小心點,那隻老狐狸已經在懷疑你了。”
老狐狸,他說的莫不是延帝?
“不會的,他一直很信任我。”黎姬抬起臉,掩不住的自信,但明月瀟接下來說的話卻將她臉上的自信擊得粉碎。
“你當真以為你的孩子是芸妃和皇後下的手?”
黎姬愣住了,石壁後的我和寧璿也愣住了,這其中莫不是還有什麽隱情?
“你……你的意思是?”
明月瀟臉上露出一絲不忍,若不是了解他的演技,我都要對他此時的樣子信以為真了。
“不錯,就是那隻老狐狸下的手,他知道你的孩子是我的,以他的性子當然不會容忍孩子生下來,再說,他還可以借這個機會除去他的心腹大患,所以才會讓芸妃和皇後做了替罪的羔羊。”
黎姬好久都沒出聲,明月瀟又安撫了一番,從另一條小路走了出去。
此時在石壁後的我已是震驚,不止是延帝下的手,而且,明月瀟剛才說,黎姬的孩子是他的。
看著他們剛才站過的位置,我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在這三伏天氣下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看看寧璿,她也是一臉掩不住的震驚。
我朝她搖搖頭,她明白我的意思,好一會兒堅定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放了心,因為我知道在這種事情上隻要寧璿答應了,那就算別人用酷刑她都不會說的。
從那裏出來後,想隨便走走,卻不料碰上身著綾羅的漪瀾,卻還是不見煙潯。
寧璿知道了漪瀾現在是明月瀟侍妾的事,對她背叛我感到很不爽,所以這次見到並沒給她好臉色看。
“去花園給本王妃將緋勻叫過來。”漪瀾見寧璿也是一陣心虛,想躲著走,卻不料被寧璿堵住去路,在大庭廣眾下使喚她。
漪瀾一下變了臉色,看向寧璿的目光中還隱隱含了一些怒意,“離王妃,現在漪瀾可不是從前那個跟在王妃身後的小侍女。”
她不說還好,這麽一說讓一旁的我想到她的背叛也有了怒意。
“不是侍女?嗬..那是侍妾吧”,寧璿冷笑一聲,“一個小小侍妾竟然敢不聽本王妃的話,你的身份說好聽點是侍妾,說難聽點,是個沒名分的暖床工具。”
寧璿平時不是不會罵人,而是覺得沒有什麽人惹到她,不罵則已,若要罵,那絕對是抓住別人的要害不留餘地的狠狠嘲諷。
漪瀾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又不敢當麵頂撞寧璿,隻得聽命地去叫煙潯。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寧璿笑著朝我挑挑眉,“怎麽樣,給你出氣了吧。”
見寧璿這一副神情,我不覺笑了出來。
……
逛了一會兒,看著王府裏這些熟悉的路,心裏泛酸起來。
待王府的人過來請我們去大廳時,方才停下了繼續前行的步子。若繼續前行,那麽便是鳳欖軒。
到了大廳,最先入目的是大廳中央穿著紅色喜服的明月瀟,紅色將他那張絕代風華的臉染上了一分緋色,妖孽至極。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伴在延帝身邊的黎姬,她臉上雖然在笑,但眸中卻毫無笑意。
洛千塵見我們過來,朝我們笑了笑。
在女眷的那邊落座,歇了一會兒,就聽禮侍高聲呼道:“華旖公主到。”
眾人望去,一個紅色身影由旁邊的侍女扶著進了來。
明月瀟從侍女的手中牽過華旖公主的手,那般小心翼翼,讓我想到了我和他大婚那日當天,那時他是不是也是如此視若珍寶?當我去回想的時候方才驀然發現,我忘了。
自己的皇妹出嫁,墨棋也從他的位置上起身向明月瀟說了什麽。
行禮的時候,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在對麵的人中卻正好對上洛千塵有些擔憂的眸子。
這時的我卻殊不知我和洛千塵的相視盡落入旁邊一女子眼裏,正是最難纏的韶儀,她眼裏噌噌地冒出火花。
禮畢後,明月瀟沒有親自送那華旖公主去她的住處,而是喚來一個侍女將她送去昀夏齋。
昀夏齋,還好,不是鳳欖軒。這個念頭一閃出來便被我否決,真是,我現在怎麽會想到這個,她就算住鳳欖軒,那又與我何幹。
被喚過來的侍女過來小心翼翼扶住華旖,她正是當初我在這大廳裏教訓一個丫鬟時另一個被我打賞的丫鬟,還記得她叫“采瑩”。風水輪流轉,也許她也沒有想到,就這麽快,她的女主子便換了人,而前主子卻也在這大廳中以看客的身份看著這一切。
王妃已經先離去了,明月瀟立即轉身請我們去花園中用宴。
洛千塵有些擔心我,便和我坐在一處,卻惹來韶儀不滿的瞪視。
中途我以有些不適便先離了酒席,因著幾乎所有的下人都去了花園伺候,所以府裏其他地方倒閑得安靜冷清。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回過神來方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鳳欖軒。
在外麵猶豫了好久,才推開門進了去,不是意料中的灰塵滿麵,而是幹幹淨淨的,樓上還有人影。
我上了樓,卻小心地放慢了步子。
到了房間外,我透過窗棱看去,一女子坐在床邊,似乎在懷念著誰,下一瞬卻明白了。
那女子竟是一直不見的煙潯,原來她一直在這鳳欖軒裏。
我手按到窗棱上,發出聲音,床邊的煙潯下意識回過頭,正好看見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我。
她走出房間,看著蒙著麵紗的我有些戒備地出聲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到這裏來。”
我沒有開口,煙潯以前一直跟在我身邊,自是能聽出我的聲音。
得不到我的回應,她眼神一凜,伸手想掀開我的麵紗,我急急向後避去,慌忙間卻踩到自己的腳,身子不穩,摔在地上,吃痛地低呼了一聲。
也就是這麽一聲,讓煙潯迷惑了一下,反應過來有些驚喜地看著我:“小姐?”
見她已經認出了我,我也不遮掩了,隻不過.……後背好痛。
她見我一直沒起來,立馬過來扶我起來。
“小姐..”煙潯看著我,淚光盈盈,也有些哽咽。
我點點頭,她竟是像要哭了一般,我趕緊說道:“你小姐我又沒什麽事,幹嘛這副表情,不歡迎我嗎?”
見我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調侃她,煙潯不禁瞪了我一眼,破涕為笑。
“我現在住在洛府,沒有什麽事,所以呢,你也不要再擔心我了,若是無聊的話可以過來找我聊聊。對了,不要告訴別人我的事。”
煙潯聽後乖巧地點點頭,想到什麽又皺著眉一臉憤恨地出言道:“小姐,漪瀾她太不像話了,她.……”
煙潯還沒說完便被我揮手打斷,“我已經知道了,這要怪,也隻能怪我識人不清。”
我再囑咐了幾句,便念著再不回去千塵便要擔心了,欲下樓離開。
煙潯卻拉著我說想要跟著我一起離開,我無奈,隻好和她再說了些道理,好不容易她才含著淚點了頭。
我下樓離開鳳欖軒,而煙潯一直站在房外目送我遠去。
……
再到花園時卻讓我驚訝了一番,好多人都圍在一處,不敢出聲。
寧璿見我過來趕緊將我拉過去,問道:“你去哪兒了?”
我也不好說明我是去了鳳欖軒,隻好說“隨處走走”。
寧璿見我這般說,瞪了我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麽。
“發生什麽事了?”寧璿和我在人群外,我卻也看得出寧璿臉上的焦急,心中一動,莫不是..洛千塵?
寧璿接下來說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想,“韶儀那個死丫頭纏著皇上為她和我哥賜婚,但我哥也是個死腦筋,公然說不願娶韶儀,讓皇家臉麵掃地,惹惱了皇上,下令打我哥三十大板,此時正在執行。”說到最後她話語中都帶了一絲哭腔。
我趕緊撥開人群,入目的正好是被打的洛千塵,不知打了多少大板了,他緊抿著唇,已經慘白了臉色,白色的衣裳上一片血色觸目驚心。
明月瀟站在外麵,想去讓他們住手卻又無能為力,而延帝身邊的韶儀卻是有些不忍,但又不敢開口再觸怒現在正在氣頭上的延帝。
我竟然忘了處境,趕緊過去護住洛千塵,抬頭向延帝說道:“皇上,難道不願意娶公主就要被打三十大板嗎?”
明顯地眾人都被忽然冒出來的我愣了愣,聽見我用這種語氣和延帝說話又嚇了一跳。
餘光瞥見明月瀟,他此時也是正看著我,眸光複雜。
延帝虛眯起眼,打量著我,好久才開口:“你是何人?”
我咬咬唇,還是決定說:“夷謠。”
在場的各位不乏有些聽過這個名字的,頓時看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輕蔑。
“夷……謠”延帝咀嚼著這個名字,喚來一個知道“夷謠”的大臣,聽了我的身份後龍顏又暗沉了幾分。
“一個小小樂妓,竟敢到王府裏來,來人哪..”
在延帝把話說完之前,洛千塵握住我的手,將頭抬起,看著延帝,一字一頓道:“夷謠是微臣今生唯一的妻。”
此話一出,不止我愣住了,眾人皆不可置信地看著洛千塵,韶儀更是用一種欲上前將我撕裂的目光緊緊盯著我,明月瀟仍是複雜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他,他看著延帝的眼神頗為堅定。
沉默了好久,延帝才開了口:“那朕便不追究你的責任,退下。”
我仍不動,千塵抬頭看著我,見我不為所動,便將目光投向一旁的寧璿,示意讓她上前將我帶走。
寧璿來拉我,洛千塵朝我笑了笑,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我忍住將要噴薄而出的眼淚,任由寧璿將我拉到後麵。
杖責又開始,那落在他身體上發出的聲音像是重重打到了我的身上,我咬住下唇,破了皮,彌漫出一絲血腥我卻仍不覺痛,一直看著前麵那抹白色。
打完了三十大板,延帝也沒了再留下心思,讓韶儀跟著回了宮,她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恨了我一眼,我卻也回瞪了一眼,若不是他,千塵怎會被打。
明月瀟被其他的人勸去喝酒,洛府的隨侍趕緊將洛千塵扶起,他此時臉上似乎都沒了血色,慘白得嚇人,洛意年歎了一口氣,和洛夫人趕緊過去扶住。
洛千塵朝我笑笑,我不知心裏那是什麽滋味。
沒等宴會結束,便回了洛府,而寧璿雖有些擔心,卻也隻得留在閑王府等和明硯楓一起回離王府。
到了臨諺院,趕緊讓大夫進去處理傷口。
我看著洛夫人,覺得不知該怎麽麵對她,誰知她卻握住我的手,反過來安慰我道:“別自責,這又不是你的錯,再說這件事過後,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們洛府未來的少夫人,那個蠻橫的公主也沒法了。”
我忍住淚,點點頭。
我想進去看看千塵,卻被洛夫人攔住,“千塵他一定不想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所以你先回去休息,他不會有事的。”
說著洛夫人喚來琴紗,隨我回了浮錦院。
回去的途中我抬頭看天,方才發現今晚無月。
閑王府此時應該也散了宴席吧,不過,與我無關了。
月亮,失了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