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待月失華
宜媽媽還真懂得物盡其用，安排我和醉芙同時出場。
我撫琴，醉芙舞，一場下來滿堂彩。
“你怎麽無精打采的？”
我抬眸看了醉芙一眼，將頭垂下。
醉芙見我如此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今天你撫琴我就明顯感覺到了，彈錯了好幾個調子！”
聞言我一愣，彈錯的當時我都不知道，正在跳舞的醉芙卻感覺到了。
我繼續沉默，醉芙無奈，隻得幹瞪著我。
我垂著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好些會兒，醉芙才開口，卻不是對我說：“你來看看，她怎麽一天到晚無精打采的。”
“估計受什麽刺激了吧。”
聽到這個聲音我方才從抬起頭，一身男裝的寧璿臉上的大大笑容立刻映入眼簾，見我抬起頭，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家明硯楓這麽晚都準許你出來？”我斜睨了她一眼。
那妮子神秘地笑了笑，很好地秉持著“笑而不語”的傳統。
我示意讓她坐下，見她身後沒有緋勻跟著，不禁調侃道：“喲，離王妃出來都不帶著侍女一起啊？不怕有心人見了您這般花容月貌而心生歹意啊？”
聽出我話裏的調侃，寧璿瞪了我一眼，“去去去，你少調侃我了，今天我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的。”
醉芙聽後嗤笑一聲，玩味兒的看了一眼寧璿，拿起手邊的酒壺倒了一杯酒，“原來名震雲都的洛二小姐、離王妃，也會有重要的事。”說罷將酒杯推到她麵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寧璿朝醉芙翻了一個白眼，“又不是我有重要的事，是對某人，這事很重要。”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被看得不自在，出聲問道：“到底什麽事？”
寧璿本來準備說了，被我一問倒有些吞吐，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道：“南國的華旖公主奉旨嫁與汜凰閑王爺和親。”
醉芙聽了這話也放下了剛送到嘴邊的酒杯，和寧璿兩人一起，四隻眼睛齊齊盯著我。但看到我臉上平靜無波，她們不禁有些失望，卻還是看著我，不肯放過我臉上表情的任何一個細節。
“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平靜的目光掃過去，與那兩人對視。
許是我的反應太過平靜，讓她們兩個自己倒有點心虛，收回目光不再看我。
“我是萬花樓裏的夷謠，他是汜凰的王爺，他堂堂的王爺的事和我一個小小的樂妓有何幹？”我深吸一口氣，平和地問向她們兩個人。
“但是，他畢竟..”
寧璿還想說什麽卻被我打斷：“再怎麽樣那也是他和前王妃的事，不要再套在我身上。”
醉芙聽了這話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攬過我的肩，笑著朝寧璿說道：“夷謠說得對，如果你還是她的好姐妹，就不要再讓她延續著‘死人’的痛苦。”
寧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垂下頭，眸子斂下。他要迎娶南國的華旖公主，卻還讓漪瀾成為他的侍妾，他..大概是真的遺忘我了。想笑，卻笑不出來。究竟在這個時候，我還在傻傻地期盼著什麽.……
“夷謠啊”
聽見寧璿喚我，抬頭看見她有些猶豫，也有些希冀的目光。
我挑眉，等她說完下文。
“不是我要違背你的意思，是因為之前聽到你被何昱他找麻煩，所以一時有些擔心。”她有些困難地說完整句話，然後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見我臉色未變方才敢大著膽子接著說下去：“所以.……你自己看吧。”
說到最後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向後指了個方向讓我看。
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對上一個清冷中含著擔憂神色的眸子。
我驚訝地看向寧璿，她卻撇過臉，避開我的注視。
醉芙飲著酒，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
感覺到不遠處那道目光還焦在我身上，隻好再次看過去。
好久不見，洛千塵。
他又清瘦憔悴了不少，見我看他，眸子裏亮起了某種光芒，隻是眉還微微蹙著。
“夷謠，因為實在很擔心你在這裏，所以，我告訴了我哥你在這裏”，見我轉過頭一直盯著她，她吐了吐舌頭，有些心虛地說道：“好吧，我承認，我也有私心，我哥他一直情緒很低迷，作為他唯一的妹妹，我很擔心，所以..”
“所以你就告訴了他我重生於萬花樓的事？”我接著她的話說下去，看到她點頭，我狠狠剜了她一眼，好在寧璿也知道對不起我之前的囑咐，安靜了下來。
這邊無奈著，反觀一旁的醉芙，她倒樂得悠閑自在，自斟自飲。
我硬著頭皮起身走了過去，洛千塵見我過去，握住杯子的手不禁有些顫抖。
“好久不見。”我尷尬地笑了笑，朝他點點頭。
許久得不到他的回應，正準備回去的時候手腕卻被握住，從那隻手上傳過來的微微顫抖讓我不禁有些錯愕，抬頭正好對上他有些發紅的眼眶，心中一動。
沒有其他的動作與話語，過了好些會兒他才慢慢平複了波動的心緒，放下握住我的手腕，“跟我去洛府住下。”
我欲搖搖頭，他卻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思般在我搖頭之前用他的雙手固定住，“不要搖頭。”
話語中帶了一絲懇求，教人都不忍拒絕，看著他消瘦的麵龐，我心裏不禁生出一種罪惡感。
不知何時寧璿已經走了過來，看著我和洛千塵說道：“夷謠，答應我哥去洛府吧，你住在這萬花樓，我們都很擔心。”
如果在平時，我一定時毫不猶豫地拒絕寧璿的這個提議，但現在我的麵前卻是洛千塵，他幫了我那麽多，我怎麽能狠下心拒絕他對我的好意。我遲疑了。
寧璿還想說什麽，卻被洛千塵用眼神製止，“我想讓泠..夷謠她自己抉擇。”
樓下的喧鬧和樓上這處的三人間的安靜形成鮮明對比。
好些會兒，我方才抬起低著的頭，看著洛千塵，笑著點點頭。
洛千塵原本已經平靜到絕望的眼裏出現一絲波動，“真的？”
我再次點點頭，身旁傳來寧璿的一聲歡呼：“哥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夷謠她一定會答應的。”
洛千塵用一種極盡柔和的眼神看著我，我略微有些不自在，“我過去和醉芙說說。”
他點頭，目送我過去。
我還沒走到醉芙麵前，一直在埋頭飲酒的她抬起頭淡淡瞥了我一眼，不冷不熱地說：“要想跟著他們離開便走吧。”
我握了握雙手，複又鬆開，她一直都在以朋友的身份幫我，到我離開萬花樓都從無怨言，我頷首，“謝謝。”
她輕笑一聲，“隻是記得偶爾來樓裏看一下我，別忘了我就成。”
我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她接著飲酒，我淡淡笑了笑，轉身離去，身後傳來醉芙的一聲話語，腳下一頓，複又前行。
“以後不管如何，記得你那晚唱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去萬花樓收拾行李的時候，因嵐那丫頭不禁紅了眼眶，她知道我被洛府的公子贖走了，“夷謠姑娘，你以後要多多保重。”
我看了看那妮子，她跟在我身邊的這些日子，倒也有幾分主仆間的感情。
囑咐了幾句，便跟著千塵他們離了萬花樓。
走出樓裏的時候，我不自覺地抬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那樓上窗裏不時飄出的一角紅紗，肆染了酒意，在夜裏閑得格外張揚。
……
洛千塵牽起我的手，寧璿裝作沒看見，但我卻分明看見了她嘴角掛著的那抹笑。
寧璿不要我們送，獨自回了離王府。我和洛千塵並肩在街上走著，夜裏街上清淨。
我忽然想起了當初在宮中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送我回蓮寧苑的，隻是這次卻是我和他一起回洛府。宮中的那些事兒仿佛隔了幾千年般久遠。
進了洛府，此時府中的人已經睡下了，我和他兩人步入，他將我帶到一處院子，在月光下有種清幽的美。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將你來洛府的事告訴爹他們，你放心，他們不會說出去你在這的。”
“恩，謝謝。”
洛千塵執著我的手，在月下淺淺笑著，仿佛從月華中步出的天人。
從萬花樓出來到現在他一直牽著我的手，視若珍寶般，生怕我一不留神便從他眼前消失。
此時他方才放下，道了句“你早些歇著”便轉身，要離去時又轉過來，朝我輕聲道：“我知道，你還忘不了他。”
聞言我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他見我如此，接著說道：“不過，我會等你，等到月亮失了光華，到時你就到我這兒來，雖是螢火之光，卻隻要我還在，便也可以給你光亮。”
這句話他說得極輕，卻像一柄錘，重重地敲在了我心上，並將這些話刻進了骨血裏，將當初明月瀟說的那些絕然的話溫柔地覆住，不留一絲間隙。
待他離去，我卻還站在院中。
他說，他會等到月失了光華。
我不禁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半彎，月牙兒一般，好似某人笑起來的眼睛。
不覺間，清淚滑下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