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雪和老沙的到達（上）
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在樓宇間流轉時，小雪就從長椅上醒了過來。她昨晚並沒有睡好，心裡惦記著媽媽，只勉強打了幾個盹兒，睡得像是在水面上忽起忽落的浮萍。爺爺卻睡得很沉，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打呼嚕。小雪走過去輕拍爺爺，他醒了過來，臉上滿是困意。
整理好背包，爺爺帶小雪走了幾條街，看不見一戶人家，也沒有商店和飯館。路過垃圾桶時，小雪往裡面瞅了瞅，乾淨得連片紙屑都沒有。今天的早飯該怎麼解決呢？小雪正在犯愁，爺爺卻驚喜地指向前方。在街道拐角處，終於出現了一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剛剛靠近，便利店的玻璃門就隨著一陣悅耳的音樂自動打開了。收銀台後站著一個戴鴨舌帽的漂亮姑娘。她應聲抬頭，用高亢的語調，程式化地說著：「你好，歡迎光臨……」在看清小雪和爺爺衣衫斑駁，一瘸一拐的樣子后，姑娘把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姑娘，麻煩你，來兩桶速食麵。」爺爺一邊翻腰包，一邊坦然地說著。
姑娘應了一聲，轉身行雲流水地從身後的冰箱里拿出兩份便當，走出櫃檯，塞進了小雪他們的懷裡。
「這……」爺爺不解其意。
姑娘柔和的嗓音里摻雜著一夜未睡的疲倦：「放心吃吧，不用給錢。這些都是昨晚剛過期的食品。公司要求必須扔掉，怪可惜的。平時我們員工也會吃。」她向小雪親切地笑了笑，款款帶他們走到了落地窗邊的微波爐前，耐心教他們怎麼加熱便當。
爺爺謙卑地笑著，接受了姑娘的善意。小雪牢牢盯著在微波爐里不停轉動的圓盤和暖黃的燈光。真神奇，只需幾分鐘，叮的一下，便當就加熱好，可以吃了。便利店內窗明几淨，他們把便當放在窗前的窄桌上，望著玻璃外逐漸繁忙的街道，感激地將這頓美味的早餐吃得一乾二淨。昨晚他們只吃了一些風乾牛肉，早就餓得飢腸轆轆。姑娘時不時地過來為他們倒杯豆漿，閑聊幾句。
吃過免費的早餐，爺爺客氣地詢問姑娘是否能借用一下便利店的洗手間。他倆的白短袖上滿是汗漬，指甲縫裡也全是泥垢，更別提身上那股不愉快的氣味了。姑娘欣然同意，笑著說：「能夠幫到你們，我也很開心」。
小雪他們仔仔細細地把自己清洗乾淨：先用洗手液把頭臉洗了一遍，輪流側著身子在干手機下吹乾。隨後又用沾水的毛巾把身體反覆擦洗，搓得皮膚髮紅。反覆確認彼此梳洗乾淨，毫無異味后，他們換回了出發時所穿的衣服。小雪是白色長袖衫和淺藍牛仔褲，依舊帶她的橙黃漁夫帽。老沙是白襯衫，黑西褲，小雪幫他把紅領帶系得端端正正。這套衣服被楊柳乾淨后，他們就只穿過半天，上面殘留著淡淡的洗衣液香氣。
兩個人都梳洗打扮完，小雪和爺爺告別了好心的便利店姑娘，走向了快遞單上所記載的地址——那座綠地旁邊的摩天大廈。 首發域名ｍ.bqge。org
這座大廈足有五十九層，將近三百米高。黛藍色的樓身直入雲霄，氣勢恢宏，把周圍的寫字樓都襯成了小矮人。上班族們腳步匆忙地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有序地通過玻璃旋轉門進入大廈。這一老一小相互攙扶，慢吞吞地走在人流中，引得周圍人避之不及，紛紛側目。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明晃晃的陽光，小雪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他們剛跟著人流步入大廈，就被門內站著的一位門童小哥攔了下來。他穿著飾有金扣子的深紅制服，姿態優雅地詢問小雪他們所造訪的公司。
爺爺報出了那個早已爛熟於心的地址：「21層，和仁互聯網科技有限公司。」
門童小哥嗓音聽起來像是抑揚頓挫的播音員：「21層？沒有這麼一家公司啊？」
小雪心裡一慌，和爺爺不約而同地對視起來。難道媽媽在快遞單上，用的是假地址？她真的拋棄了小雪，不想再被找到？她忍不住抓住著爺爺的衣角，緊緊抿著嘴唇。
爺爺從褲袋裡取出折得平平整整的快遞單，懇切地舉到門童小哥眼前：「麻煩你，再好好確認一下。公司名稱是這幾個字，和氣的和，仁義的仁。」
快遞單上的字跡已經淡得不能再淡。門童小哥眯著眼，費力地反覆辨認這個地址，點頭確認道：「的確是這座大廈沒錯，可21層真的沒有一家公司叫這個名字。我在這裡工作三年了，不會搞錯的。」
小雪瞬間變得好脆弱，似乎所有的堅強都被生生打碎。她不想再當一個懂事的小大人了。她只是一個七歲半的小女孩，想要躺在媽媽懷裡撒嬌，想要被媽媽好好疼愛，想要放肆地痛哭一場。
門童小哥突然眼睛一亮：「不對，我知道這家公司。他們搬過家，五個月前從21層搬到8層去了。怪不得我一時沒想起來。」
小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含著淚光看向爺爺。爺爺信服地點點頭：「那就對了。怪不得出發前打電話過來是個空號。原來是他們換了樓層，電話號碼也跟著改了。」見爺爺也這麼肯定，小雪跟著鬆了一口長氣。
「我帶你們上去吧。」門童小哥在前面帶路，一路將他們領進了員工電梯。刷了自己的識別證后，電梯緩緩升上到8層。電梯開了，門童小哥為他們扶好門，微笑道：「和仁公司就在右手邊。你們快去吧。」
爺爺和小雪向他連連道謝。門童小哥靦腆地低下頭，輕聲說道：「不用謝。我爺爺正在農村老家。看到您，總覺得像是看到他似的。」說著，他的臉頰泛起了微紅，依舊維持著優雅的姿態向小雪他們欠了欠身，關閉電梯門，離開了。
爺爺和小雪相視一笑，邁步向右邊走去。之間走廊盡頭的牆壁上，貼著和仁互聯網科技有限公司幾個大字。字樣下方的接待處后，坐著一個爽利的短髮姑娘，正在對著電腦辦公。
察覺到老沙和小雪的到來，前台姑娘抬起頭來，客氣地詢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們來找人。有個大概三十齣頭的女人，半年前用這個地址給我們孩子寄過生日禮物。」爺爺將快遞單遞給對方看。
小雪踮起腳尖，扒著台沿，伸頭補充道：「她的名字是林靜。」
前台姑娘在鍵盤上噼里啪啦一通操作，對著屏幕，用機器人一樣地語氣說：「公司里沒有叫林靜的人。」
「怎麼會這樣？」小雪質問著，心沉向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