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繅織鎮(五)
原本楉冰還幻想著山精野怪化作的女子會有多好看,書上描寫說的個個是笑靨如花的絕代佳人,隻要看那一眼啊,魂兒都會給勾走。
楉冰的魂確實都快不在了,隻不過是被嚇的,任誰乍一看見這畸形到似人非人的怪物,都會被驚到魂不守舍。
楉冰覺得她之前對林夫人相貌好奇感到深深的後悔和被欺騙感。
錯愕過後,楉冰就感覺胃裏難受極了,渾身上下都被緊張和恐懼所覆蓋,腳底都麻了。
這是她第一次直麵邪祟,就算之前給自己設下多少心理準備,在這一刻大腦都化作了一片空白。
不過楉冰也沒呆住多久,馬上反應過來,壓製著顫抖的手指,從納虛袋裏抽出了茐籠劍,要和那衝過來的邪祟搏鬥。
沒想到那邪祟徑直跑過楉冰身邊,張牙舞爪地向一個方向奔去,嘴裏低吼的早就不是人言,而是類似於牙齒碰撞咀嚼的“嘶嘶”聲。
楉冰看著林夫人漸漸遠去的影子,方才僵硬了的大腦又重新轉動起來。
林夫人為什麽突然變回邪祟原身了?難道……難道是江穆棱他們碰到了什麽麻煩嗎?!
楉冰連害怕都忘記了,跺了跺稍稍發軟的腳,咬牙追了上去。
……
江穆棱和夏知秋溜進那大院後,目標明確地直奔昨晚沒能打開的那間房,不帶丁點兒猶豫地就推門進去了。
裏麵並不像他們想象中的如同蜘蛛洞穴那樣布滿蛛網和灰塵,收拾得幹淨整潔,就跟普通人家的臥房一樣。
隻是那原本還不算很濃烈的熏香存在感一下子突出了很多,已經開始由香變臭了,嗆得夏知秋咳嗽了好幾下,連忙跑出門外,深吸了一大口氣再回來,也不敢隨便開口說話了。
江穆棱輕掩口鼻,用手指挑開了床上係著的床紗,與屋內略顯樸素的擺設相比非常突兀,竟是一床大紅色的喜被,若是旁邊掛點裝飾,看起來就跟屋主人要成親了一樣。
“咳……咳咳!穆棱你過來看!”夏知秋在屋子的另一頭喚著江穆棱,他想找出這熏香的來源,尋著尋著,尋到了一個靈位!
靈位是用上好的紫金楠木雕的,上麵刻著“吾夫林亦之靈位”,估計就是這林府原先的主人了。
靈位前還擺了一個插香的香爐,裏麵堆著厚厚的香灰,雖然這滿屋子的熏香味已經快把他們的鼻子熏麻了,江穆棱還是發現這香爐便是味道的來源。
但別人的靈位在前,出於尊重,他們也不好對這一看就是上香的爐子下手,恭敬地拜了兩下就去別的地方找線索了。
翻遍了整個屋子,所有隱蔽的角落都摸了個遍,夏知秋還毛手毛腳地打翻了梳妝櫃上的一盒胭脂,顫巍巍地把碎了一地的瓷盒拚起來,請回桌上去。
都這樣了,他們還是一無所獲。
“穆棱啊,我覺得,該不會是那位有問題吧……?”夏知秋指了指靈位,又覺得不禮貌,像酒館裏領路的小廝一樣把手掌攤開指向靈位。
“……有可能。”
“要不,我們找找?”夏知秋雙手合十,他雖然平時高傲得很,但死者為大,他總不能動亂了人家的靈位還理直氣壯。
把貢品和靈位檢查了一番,夏知秋抱起那個香爐想看看有什麽線索,然後就覺得身體往下掉落,沒有一點征兆。
地板上突然開了個洞,夏知秋毫無防備地就掉了進去,這洞也不深,所以夏知秋還沒抽出他的鴟梟劍呢,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揚起的塵土糊了他一臉,腿也疼得想讓他在地上滾幾圈。
看看這地,嗯,還是別了,好髒。
雖然夏知秋覺得這滿身的灰早就突破了他的潔癖底線,那些灰塵仿佛就是無數隻小蟲子一樣在他身上爬著,但還是強忍著當場換衣清潔的欲望,讓江穆棱下洞來看。
“穆棱,這裏好像有秘密入口!”夏知秋用靈力在右手食指上燃躥了一小團火,一瘸一拐地逛了一圈,看清了這底下的路。
“腿沒事吧?”在入口小道走著的時候,江穆棱看夏知秋走得有些踉蹌,快步上前蹲下,示意讓夏知秋上來讓他背著。
“不用不用不用!哪裏那麽嬌弱!大糙老爺們的。”夏知秋本來就覺得夠糗的了,還要讓江穆棱背著,他麵子不要了啊?!到時候楉冰又要記下一條留著懟他了。“沒斷!就疼一下,等會兒就好了,趕緊辦事兒吧,還不知道楉冰那家夥能拖多久呢!”
但江穆棱蹲在地上拽都拽不起來,大有你不讓我背我就不起來的架勢,夏知秋總不能拖著他前進吧。
糾結了一下,夏知秋紅著臉趴在了江穆棱背上,“說好了啊,我不疼了你就把我放下!”
“嗯。”
江穆棱的肩比夏知秋還要略寬些,人也比夏知秋高,所以背著並沒有什麽難度,走得很穩,比夏知秋坐在他自家馬車上還要穩許多。
“開門了。”小道的最裏端是一扇紅木門,上門釘滿了手臂粗細的鐵釘,整齊地釘在門的兩邊木板上,看著就讓人透心涼。
江穆棱推推門,發現沒有上鎖,便側身進去,順便帶上了門。
“……哇,這裏才是我想象中蜘蛛洞洞樣子嘛!”夏知秋在江穆棱背上探出個腦袋,語氣裏有著莫名的興奮。
首先,江穆棱就沒覺得這裏能有下腳的地方,地上牆壁上天花板上都布滿了蛛絲,怕這些蛛絲能與本體有聯係,他們可不能碰到。
站在門口的這一小塊地方,視線一點都不開闊,全部被白色的蛛絲占滿了,連裏麵什麽樣有什麽擺設都看不出來。
“禦劍過去。”兩人手裏一直握著靈劍用來防身,沒想到在這麽狹窄的地方還要禦劍,對習慣了在大場地禦劍,一飛就是幾百丈遠的仙門弟子來說,就格外束手束腳了。
夏知秋腿暫時還不行,但手沒殘,和江穆棱坐在他的鴟梟劍上就懸浮在低空中飄進了蜘蛛洞裏。
比誰禦劍快,爆發力強,夏知秋肯定不會比別人差,但要他控製著龜爬的速度慢慢前進,還要細微地改變禦劍高度,那難度對他來說可不小。
才剛在蜘蛛洞裏拐了幾個彎,躲了幾張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蜘蛛網,夏知秋額頭上的細汗都出來了,但眼見著洞前麵一片漆黑,不知道還有多遠呢。
又驚險地躲過了一張蛛網,夏知秋脖子抬地酸麻,低頭想要扭幾下按摩按摩,就看到地上那如同地毯般厚的蛛絲裏,露出了一隻手,一隻人類的手!
夏知秋嚇得哆嗦了一下,差點沒從自己的靈劍上抖下去。
“穆、穆棱,你快看,這下麵是不是有個人啊?”夏知秋從納虛袋裏取出一根胡蘿卜,小心翼翼地戳戳那隻手的手掌心,沒得到一點反應。
“他不會已經……”夏知秋覺得這人的皮膚都已經變成青色了,還隱隱發黑,估計已經一命嗚呼了。
歎口氣,把胡蘿卜塞進那人的手掌心裏,也算是有人祭拜了。
“這裏的地上,都是人。”江穆棱掃了一眼這裏的蛛絲,發現不止是地上,牆上也有好幾個類似於那雙手附近的鼓包,定是藏了好些人。
“我們先救人吧,說不定還有活著的呢。”夏知秋覺得他們本就是來救人的,萬一他們本能活下來,卻自己的猶豫不決中耗死了怎麽辦。
江穆棱也是那麽想的,所以讓夏知秋先回到他們進來的那扇門,在上麵貼了一張護門符,防禦力雖然不高,但也能抵上一陣子。
其實更高級的符咒他們也不是沒有,仙門弟子外出曆練的時候,為了降伏更多更強的邪祟,都會重金購入些強力的符咒隨身帶著,還有不在少數的修士除邪祟時隻是用符咒布個陣,根本不用自己出手。
拜托,雖然他們的確是來降服邪祟替百姓除害的,但他們可也是來曆練的,不是來當廉價勞動力的!過於依賴外物怎麽可能成長。
所以出發前三人還互搜了納虛袋,除了些最基礎的護身符帶了幾張,其餘的一張不剩,全留在昆侖了。
準備完畢後,夏知秋就從門口用靈力開始燃燒蛛絲,這種絲果然和那幾件成衣是同一種蛛絲,夏知秋放火前還擔心會火焰會一下子失控把他們也燒到,特意調小了火焰強度。
但要是按這小小火苗燒強力蛛絲到速度,還沒燒到一半呢那邪祟就要破門進來了。
夏知秋趕緊加了些火焰,隨著蛛絲被燃燒,這密室的地麵也裸露出來,夏知秋跟著露出來的道路前進,去尋找有沒有生還的人。
江穆棱則是守在門口,準備護身符抵不住了就武力阻擋。
火焰蔓延的範圍越來越大,連天花板都燒著了,那些被困在下麵的人的身軀也顯現出來。
一旦看見誰露了胳膊還是腿,夏知秋就過去把那人身上的火給滅掉,不至於被燒傷。
可惜,這蛛絲似乎還附帶腐蝕效果,夏知秋找到的不是已經隻剩白骨了的骷髏,就是腐爛到一半的屍體,夏知秋還找到了幾縷衣服的碎片,估計還有幾個人啊,連白骨都不剩了。
終於看見個看起來還完好的男子趴在地上,夏知秋小跑過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太好了,還有氣!
把人安置在稍微安全的地方,扒了那件蛛絲衣,給他披了件普通衣裳。
環顧四周,似乎也就這人還活著了,應該是最遲失蹤的人,還沒來得及被腐蝕掉。
“撕拉!”
洞門那裏傳來了一陣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就像用長指甲不停地劃著木頭,而且力氣大到仿佛要把門給拍飛。
夏知秋正要出去支援江穆棱,忽然發現他的火焰燒到了洞穴的盡頭,竟然是一座像是祭壇的地方,數十步走上去的台階用黑灰的磚塊砌成,有一種異樣的肅穆氣氛。
夏知秋壯著膽子走上去,發現啥都沒有,隻在祭壇中間撿到了件喜服,還是男人的喜服。
端詳了一會兒,還在喜服的兜裏掏了一陣,夏知秋也沒掏出什麽東西,不明白這衣服憑什麽能讓那蜘蛛精專門建個祭壇供著。
難道是什麽我不知道的神秘陣法?夏知秋揣著那件喜服,抱起昏迷的男子往洞門口走。
那護門符貌似真的支撐不下去了,“砰”地一聲,那紅木門和上邊的鐵釘就一起化為了粉末,在這漫天的粉末中,林夫人揮舞著除了手臂外的六條肢節就要往裏麵爬去,被江穆棱攔下了。
江穆棱雖然也有點驚訝林夫人這與早晨全然不同的形象,但並沒有表露出來,持劍的手也很穩,在空中挽了個劍花,便向林夫人刺去。
林夫人的“手臂”雖然多,但也靈活地很,再加上有四對眼睛的視力加持,雖然江穆棱出劍的速度很快,但她也躲掉了大半。
那肢節看起來就粗,更是比那磨刀石還硬,瀲光劍一下沒能砍斷,那殘缺的地方有立馬生長恢複了。
江穆棱和林夫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楉冰也趕到了,沒說半句廢話就加入了搏鬥。
兩人雖沒有事先商量過,可默契得像是配合過很多次的搭檔,密切的攻擊讓林夫人漸漸招架不住了。
“那個,我找到了件衣服,穆棱你……”夏知秋扛著男子,手裏挽著那件喜服從拐角處出來,林夫人看見那喜服,反抗更加劇烈了。
但這種憤怒帶來的攻擊毫無章法,非常混亂,讓江穆棱一下子找到了時機。
一劍下去,左半邊的四條“手臂”全部被砍下,綠色的血液濺了林夫人滿身。